解风情 第44节 作者:未知 微风从窗外吹来,齐岷残留在空裡的清冽气息彻底消散,虞欢拿起那一方锦帕,摩挲過上面洗不干净的血迹。 齐岷抱着她滚下斜坡的情形历历在目,虞欢想起那天齐岷绷紧的下颌,淌血的脸庞,再想起他刚才撂下的话,嘲讽一笑。 原来在齐指挥使的眼裡,跟她欢爱竟然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原来她在他那裡,竟然是這样的一无是处? 原来在這世上,還是会有男人对她的美貌不屑一顾? 虞欢笑了笑,似乎有些欣慰,又似乎有些失落,心裡空空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 這种感受,已经很久沒有体验過了。 “齐大人,”虞欢低叹,“你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两日后,果然有人前往辛府送上請柬,诚邀齐岷、辛益、辛蕊以及虞欢前往四十裡外的观海园游玩。 观海园地处海岛,风光无二,乃是登州城裡首屈一指的奢豪别庄,主人是那跟皇后沾亲带故的程家家主。 而派人给辛府請来請柬的,正是程义正。 春白在跟辛府丫鬟闲聊时得知消息后,回屋裡来告诉虞欢,笑着问她打算穿哪一套衣裳前去赴宴。 虞欢做闺阁姑娘时,最喜歡趁虞承不在家时溜去府外玩耍,为此不少被训。可是自从成为燕王妃后,虞欢就很少外出游玩了。 這次是個难得的机会,春白想,虞欢一定会高兴的。 打开箱笼后,春白熟练地挑出一套衣裳来给虞欢過目,正說着理由,却被虞欢淡淡打断:“给你請柬了嗎?” 春白一怔,眨眨眼,表情一看就是沒有。 虞欢声音略冷几分:“那你折腾什么?” 春白哑然,领会過来后,难以置信:“可是齐大人沒有理由把王妃单独留在辛府啊。” 从离开燕王府起,她们便一直跟齐岷、辛益等人在一块,就算上回去永安寺裡祈福,齐岷也沒有撇开虞欢,怎么可能這次就突然要分开? 春白想起东厂仍有杀手要行刺虞欢,便更坚信齐岷不可能把虞欢扔在辛府裡不管,說道:“程家的請柬是送给辛大人的,想必過一会儿,那边便会派人来给王妃传话了,王妃莫急。” 虞欢不语,挑眸看来一眼,看得春白莫名心虚。 “奴婢再去给王妃挑一挑首饰。”春白屈膝,抱着衣裳折入裡间。 虞欢看回手裡被揉搓着皱巴巴的锦帕,想起两日不见的齐岷,陷入沉思。 大概半個时辰后,屋外传来敲门声,春白料着必定是传话的人来了,忙不迭应声上前。 开门后,却见来人一袭紫衣,杏眼英眉,神采飞扬,竟是辛府裡的六姑娘辛蕊。 “辛姑娘?”春白愕然,差点沒把那句“怎么又是你”收住。 辛蕊瞄她一眼,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环胸走进来后,一眼便看见坐榻上的虞欢。 虞欢正托着腮,把玩着一方沾着血污的、似曾相识的锦帕,辛蕊定睛一看,竖眉道:“這方手帕果然是你的!” 虞欢收住手指,抬眸。 辛蕊见着她昳丽的脸庞,屏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放缓语气,說道:“今日程家送来一份請帖,约我、齐大哥還有我二哥前往府上的庄园小住一阵。本来呢,为尽地主之谊,二哥是想带上你的,可惜齐大哥不准,所以便差我来传個话,顺便跟王妃大人說一声,抱歉了。” 辛蕊嘴上說着“抱歉”,然而眉眼弯弯,笑得得意得很,似乎先前因手帕而起的那点妒火都烟消云散了。 虞欢看着她,不语,倒是春白愕道:“齐大人不准王妃同行?這怎么可能呢?!” 辛蕊便朝春白瞪一眼:“凭什么不可能?” “這……”春白哑口无言,看向虞欢,“王妃!” 虞欢淡淡地看着辛蕊,“哦”一声后,应道:“我知道了。” “……”辛蕊似沒料到虞欢的反应会這样平淡,愣了一下后,說道,“当然了,为保证王妃的安全,我二哥已派人守在客院。王妃是贵客,要是還有别的需求,也尽管提,但凡能满足的,我們辛府一定竭尽全力!” 虞欢玩着手裡的锦帕,听完想了一会儿,道:“那就麻烦辛姑娘替我寻一個俊朗的男人来吧。” “?!” 辛蕊瞪大眼睛:她在說什么?! 春白整一個晴天霹雳,转头向辛蕊解释:“辛姑娘,我家王妃的意思是……” “闭嘴!”辛蕊伸手拦住,眼盯着虞欢,確認,“你,想要俊朗的男人?” 虞欢点头:“最好,是還保留有童子之身的。” 辛蕊咽了口唾沫,大概猜出虞欢所欲何为,脸颊腾腾生热。 虞欢:“能满足嗎?” “当然!”辛蕊想都不想,爽快答应后,承诺,“我现在便去满足你。” 春白目定口呆,眼看辛蕊风风火火地往外而去,急得跺脚:“王妃,您這是做什么呀?!” 虞欢绞着手裡的锦帕,睫羽垂着,眼底一片漠然。 那天齐岷說走便走,一走便是两日不见,走前還放言要另外請人来护送她入京,今日又是毫不客气地拒绝带她同行,看来,是铁了心要跟她划清界限了。 齐岷啊齐岷,锦衣卫的指挥使,杀人不眨眼的阎王,果然是长了一颗石头一样的心嗎? 虞欢捏着锦帕一角,看着茉莉花上的血迹,松开手。 “齐大人這棵树不好爬,得换一棵了。” * 秋风吹過墙角泛黄的梧桐树,落叶窸窣,辛益掸开肩头的一片梧桐叶,看向树角,眉头微锁。 齐岷坐在石桌前煮茶,从把茶壶放上火炉开始,他便一直沒再动過。 二人刚商议完前往观海园暗查东厂的事,這次外出,齐岷沒让虞欢同行,老实說,辛益很是欣慰——毕竟這两天,外面都快把齐岷、虞欢二人在云盘山裡独处一宿的事情编排成戏来唱了,再不避嫌,齐岷以后可难以分說。 林十二那边已传来消息,大概三日后便可抵达登州,接虞欢前往京城。辛益想,沒什么意外的话,三日以后,齐岷便可以彻底跟虞欢划清界限了。 回想這一路来发生的事,辛益百感交集,忍不住唤了声“头儿”。 齐岷沒动。 辛益皱眉,看齐岷石化一样,便要上前打個招呼,忽听得奶茶煮沸后滚入炉火裡的“呲呲”声,慌道:“头儿?!” 齐岷伸手拿起茶壶,沸茶滚出壶口,浇在炉火裡,冒起青烟。 辛益看一眼那壶狼狈的奶茶,再看向齐岷,微愕。 齐岷若无其事,从茶壶裡倒出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晾凉以后,送至嘴边抿了一口。 辛益一脸茫然,上前替齐岷拿开火炉,试探着道:“头儿,你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打那天从虞欢屋裡出来,辛益就沒见齐岷的脸色好看過。 齐岷不应,见他坐下,便又倒了一杯奶茶递過去。 辛益摆手:“這甜腻腻的玩意儿我不喝的。” 齐岷:“苦的。” 辛益一怔,他眼瞅着齐岷煮茶的时候放了一大块糖,怎么会是苦的? 辛益拿起茶杯,嗅了嗅,吹了吹后,小抿一口,竟然還真是透着淡淡的苦味。 “头儿,你今天這手艺有失水准啊。”辛益想起他煮茶时的模样,更断定心裡所想,“是心裡藏了事儿,走神了吧?” 齐岷仍是那副冷淡脸色,声音无甚情绪:“你有指教?” “不敢,”辛益讪笑,“就是作为兄弟,肯定得替头儿分忧则個,不然也太不仗义了,是吧?” 齐岷瞄他一眼。 辛益看他并不生气,便壮起胆来,說道:“东厂余孽一直是万岁爷心头的一根刺,咱這回要是能顺藤摸瓜揪出田兴壬這老贼,那回京以后,可就是功上加功。万岁爷高兴起来,少不了大赏特赏,头儿与其在這儿烦恼,不如想一想要個什么赏赐。” 齐岷不及回答,辛益压低声音:“上次扳倒东厂,万岁爷出手阔绰,把能赏的都赏過了,這一回,该不会赏给头儿一桩姻缘吧?” 齐岷来登州多日,跟辛蕊一直沒什么进展,辛益想着虞欢要走已成事实,便借机谈起齐岷的亲事来。 齐岷目光放過来,意味不明。 辛益嘴咧着,卯足勇气:“我的意思是,头儿這脾性,肯定不喜歡跟個素不相识的女人共度一生,可是圣意难违,头儿要是還這么单着,就不怕回京以后,当真被万岁爷赐婚嗎?” 锦衣卫指挥使仅仅位居三品,但齐岷拔除东厂有功,在朝堂上的地位俨然有超過内阁辅臣之势。圣上是在臣下那裡吃過亏的人,为权衡势力,避免下一個冯敬忠腾空出世,必然会对齐岷有所遏制。 而最体面的遏制方式,便是赐婚。 這样的赐婚,一般都是拒不掉的,否则便是心存不轨,让上位者起疑。 齐岷淡淡看着辛益,不再等他绕弯子:“有话直說。” 辛益暗松一口气,努嘴笑笑,說:“其实我想說的,头儿大概也明白,蕊儿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性情活泼,品性纯良,从三年前遇见头儿起,便一直念念不忘,要是头儿……” “我对令妹无意。”齐岷打断辛益的话。 辛益收住舌根后头的那句“不嫌弃的话”,皱眉。 齐岷眼神平静:“你若重视她,便该寻一個爱她的人来待她。” 辛益哑然。 齐岷說话很少拐弯抹角,跟他以往的拒绝之辞相比,這一句已经足够温和,也足够坦诚。辛益半晌无言,想起辛蕊,又深感辜负,不甘心道:“头儿不喜歡蕊儿,是因为她不够端庄贤淑嗎?” 风吹叶落,齐岷看着桌上那壶奶茶,脑海裡蓦地闪過一张梨涡深深的笑靥,低声道:“不是。” “那是?”辛益更困惑。 “沒缘分。”齐岷淡声。 辛益叹息,忍不住问:“头儿喜歡的,到底是怎样的姑娘啊?” 先前說什么端庄、贤淑、聪慧、话少、笑也少,可现在又說并不是因为不符合這些标准而拒绝辛蕊,辛益真是愈发拿不准他究竟想要一個怎样的妻子了。 齐岷移开眼,似茫然,又似漫不经心:“不知道。” 辛益喉咙发苦,跟着灌了口煮焦的奶茶。 “那不喜歡怎样的?” 漫天落叶萧萧而下,拂乱虚空,齐岷沉默良久,道:“无缘的吧。” 辛益瘪嘴,感觉自己问了一大圈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