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伟大的您!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罗佳故事会》节目……”
其实,
卡伦从未进過這個屋子,但曾躺在他面前冷冰冰的杰夫,早就“告诉”了他這栋屋子的危险与神秘。
很多事情,卡伦不方便去问,但并不妨碍他去想,去思考,以及,去脑补。
梅森叔叔顾及初恋,所以曾帮忙处理“杰夫”的尸体。
那日下午,爷爷回来,见到杰夫尸体后,就命玛丽婶婶马上打电话将叔叔喊回来。
然后,爷爷就出去了。
再之后,在送霍芬先生去医院回来的路上,卡伦亲自帮爷爷处理伤口。
显而易见,爷爷是去打架了;
更稳妥的說法是,爷爷是去处理事情了,而這個事情,很大可能与杰夫的死有关,也就是与這栋屋子有关,那天“摔跤”不能下床的梅森叔叔,是最好的佐证。
再之后,经過那栋屋子时,卡伦在二楼窗台位置看见了那條腿以及脚尖上摇曳着的红色高跟鞋。
爷爷去处理了事情,
但那双腿和那双红色高跟鞋却還在,
這只意味着一件事,這個事情,很难处理,连爷爷都沒能处理干净。
再加上都在一條街上,相隔其实也就五六百米的样子,這么近的距离下,彼此双方能继续互存,足以說明這屋子,到底有多棘手。
另外,面对杰夫时,卡伦曾被拽入一個可怕的梦境之中,在那個梦裡,除了那個女人,卡伦還听到了几段有些特殊的声音。
雪花音,磁性,低沉,是收音机裡发出的声音。
当然,原本的這些,都只是卡伦的脑补与猜测,但当他走入主卧,看见主卧的床上只剩下木板架子连床垫都被清空,可门口柜子上的收音机却依旧被放在那裡时……
他就明白了,
那個东西,
才是真正的开关。
以“艺术之名”,让修斯夫人去将收音机打开,是卡伦最后的自救。
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修斯夫人会拒绝這個提议,
因为,
她真的很蠢。
哪怕眼下自己正被凶手用枪指着,同时還将被凶手用刀剁碎,
但卡伦依旧执拗地认为,
凶手,
蠢!
现在,
收音机打开了。
卡伦心裡长舒一口气,那种“负担”感,一下子就卸掉了。
当最差的结果是你被剁成肉酱时,同归于尽,就显得格外得美好。
只不過,
卡伦并不晓得的是,
那台收音机,并非是“开关”。
你按不按下那個开关键,或者,它裡面装沒装电池,插沒插插头,甚至,它哪怕只剩下一個空壳外裡面空空如也,也不影响它在想“播音”时播出声来。
……
【時間调回十分钟前。】
当修斯夫人的那辆红色“凯门”轿车被卡伦开着停在了明克街128号门口时,
這栋屋子的二楼,
就已经有反应了。
一双穿着高跟鞋美丽的腿,站在窗帘后面,高跟鞋的鞋跟,轻轻地在地板上撞击着。
“什么事?”
收音机传来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他来了?”
“谁来了?”
“他是谁?”
“什么,是他!!!”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裡,透露着清晰的惊颤。
有些东西,初看很吓人,但久而久之,也就能慢慢淡化和视之寻常了,就像是噩梦一样,再身临其境的噩梦,醒来后,恐惧感瞬间就消散去了七八成,只剩下些许心有余悸,再過個半天一天的,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可以当笑话讲出来。
但,
又有些东西,会像是酒一样越沉越醇,品味悠久,乃至于在心裡,不断勾勒描绘加深着印象。
阿尔弗雷德,就属于后一种。
他和莫莉女士之间的联系,是落于二人精神上的桥梁,那位恐怖的存在直接降临到他们之间,這种威能,确实足够他心惊胆颤;
可真正对他造成持久性伤害,且效果影响愈发明显扩大的,還是那位存在所吟唱出的神秘“圣歌”。
那首圣歌,轻易破开了莫莉夫人的界限阻隔,同时,给在旁边“观看”的阿尔弗雷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在那之后,他疯狂地翻阅各种资料与古籍,却沒能找到丝毫關於那首“圣歌”的痕迹。
它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样,在歷史长河中,并未显现過。
要知道,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宗教的形成,必须要有“神”,无论是唯一神還是诸神,总之,在信徒的脑袋上方,需要有神祇的身影;
神有了之后,会有教义去对神的思想进行阐述,同时也是帮助信众去理解和遵照神的思想;
神与教义有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個步骤,也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一個步骤,那就是……传教。
越来越多的信徒,会不断用他们的思想与智慧修订和丰富教义,去让神的身影更加清晰,同时拉近神和凡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更容易吸引新信徒进来,像是滚雪球一样。
這是任何宗教的客观发展规律;
可是,你敢信,明明连這种可怕成型的“圣歌”都出现了,可這背后的宗教,竟然沒有丝毫痕迹?
這就像是,你弯腰在地上捡到了一條新鲜的海鱼,结果放眼四周千裡,全是沙漠。
更更更让阿尔弗雷德感到惊恐的是,
“圣歌”的语言,也毫无出处。
他找到了很多种语种体系,甚至追溯到了远古文明时期古老语种的字母搭配,可就是沒办法和圣歌的语言进行契合。
可“圣歌”在被吟唱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是一种流畅且富有韵律,是极为成熟的语言!
它的魅力,甚至超越了阿尔弗雷德已知的现在流行的大部分语言。
他有些后悔自己拥有那過耳不忘的能力,导致這些天,时不时圣歌的韵律会在他耳畔响起,每每都能使得他心悸。
仿佛在這歌声之中,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以及他所依仗的一切,都将被践踏在脚底,进而被砸個粉碎!
找不到痕迹的宗教,
找不到出处的语言,
這让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去相信一個事实,
他,
正在见证一個崭新宗教的……诞生!
這個世上,有许多教会,传承千年乃至于更久,有些,更是能追溯到上一個纪元,而他们的缔造者、创建者,有的,干脆就是宗教之神的化身,有的,则是以神的仆人自居;
但无一例外,每一個缔造者,都是恐怖的存在,被称为……神使。
他们硬生生地在世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为自己宗教的传承与发展,拓出了空间。
所以,
這是一位伟大的存在,
一位令人敬仰的存在,
可能放眼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后,
他所讲述的故事,将成为神话,他本人的故事,将成为传說。
一想到,這样一位可怖的存在,竟然曾降临到自己的精神之桥,阿尔弗雷德就感到深深的后怕。
他出现了,
他出现在了瑞蓝,
出现在了罗佳,
出现在了明克街,
所以,
他是選擇了這裡,去撒下他的第一粒种子么?
而在這无尽惊恐之下,
阿尔弗雷德的内心,
则升腾出了另一股叫做“希望”的情绪,
当它還是种子时,
自己是否能凑上跟前?
在神与其宗教成长的轨迹上,
哪怕是一條入镜的流浪狗,也将跟着一起,被后世人铭记与传颂!
但,這一念头,阿尔弗雷德只敢谨小慎微地想想而已,因为在神的故事裡,不仅有爱抚与教导路边碰到的流浪狗,更多的,還是斩杀恶魔的故事。
然而,
今夜,
他却上门了。
……
“他下车了,他带着一個女人?是他的神侣亦或者侍者么?”
“嗯?像是他的妈妈?”
“這……难不成,他是神祇降临,那個女人,是他的母体?”
有些宗教的神,是借用人类女性的肚子,降临出世的;
而在宗教传說之中,诞生神的母体,也将得到崇高的地位,一直为后世信徒供奉和景仰。
“他们,进来了?”
“他们已经上楼梯了?”
“直接向卧室来了?”
“莫莉女士,請你藏好,第一次你的唐突,可以被他认为是一件乐子,不以为意,但蝼蚁胆敢第二次挑衅,必将遭受劫罚!”
红色高跟鞋弯下身躯,钻入了床底。
床底对于别人而言,很矮,对于她而言,很合适。
……
“這個女人拿着枪?呵呵呵,真是個愚蠢的女人,竟妄图用枪来威胁一位人间行走的神使。”
“莫莉女士,你看,女人說什么,神使就做什么,因为在神使的眼裡,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是他在今晚的乐子。”
“就像是上次的你一样,也是他的乐子之一。”
“秩序神教?安卡拉?秩序之光?”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愚蠢了,她以为神使真的是在教她么?不,神使這是在对她降下责罚。”
“莫莉女士,請你不要动,這裡,是神使自己选定的游乐场,是今晚他的乐趣之一,我們只需要静静地看着,不用打扰,除非,神使进行了呼唤。
或许,我們今夜,只是神使所選擇的‘观众’,我們需要尽好观众的本分,在表演时安静,在需要时,用力地鼓掌。”
“嗯?這個女人被附身了,她应该接触了被污染魔器,灵魂遭受了玷污。”
“哦,真是個可怜的女人,她并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包括玷污操控她的那头异魔,也不晓得。”
“总有些小人物,喜歡作死,因为他们的眼界,根本看不清楚真相与差距。”
“莫莉女士,你說你想要出手赎罪?”
“放心吧,神使是不会在意你的罪恶的,神的眼睛,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
“請你不要冲动,莫莉女士。”
“嗯?你說你想祈求這位神使大人,来帮你恢复身体?
不不不,难道你不知道,這意味着什么么?帮任何异魔重塑身体,让其拥有类人的形象,是秩序神教为代表的一众神教的大忌!”
“莫莉女士,我知道你的执念有多深,但請你控制好自己,因为你的唐突,很可能会将我也引入深不可测的漩涡。”
“好了,我的肉身,已经来到了明克街,我快到了。”
“我已经到门口的街上了,但……我不敢进来。”
“天呐,当我知道他在裡面时,站在外面的我,竟然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仿佛再沉重一分,就会惊扰到這位伟岸的存在。”
“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了,哪怕我已经用尽一切办法,隔绝了自己的气息去隐藏,但周围的一切一切,应该都在他智慧的眼眸之下,无所遁形。”
……
“啊,神使大人让這头附身人类的异魔,打开了收音机。”
“莫莉女士,你看,我刚刚說什么来着,他真的早就发现我了,我引以为豪的藏匿能力,在他面前,就是個笑话。”
“我只是一只,自卑的蝼蚁。”
“蝼蚁,听从您的召唤!”
……
明克街128号,院门口。
一名身穿着红色西服的男子,默默地将帽檐,向上抬了抬,露出了宛若血月一般的眸子。
同时,
他的嘴唇开始启动,
而這声音,
却是从二楼主卧内的收音机内传出: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罗佳故事会》节目,我是节目主持人,卑微的阿尔弗雷德。”
說完這句话后,
外面的红色西服男子,嘴唇停了下来,收音机裡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但這声音,在卡伦耳裡,却像是天籁。
沒错,在那個噩梦裡,這個声音曾出现過,就是這個声音。
先前,卡伦還有些担心,万一這個屋子裡的“鬼”,跟着先前的主人一起搬家了该怎么办?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活人搬走了,但他们,還在。
卡伦并不清楚,這個屋子裡的“脏东西”到底该如何称呼,是鬼呢還是叫……异魔?
但,他们是狄斯都无法第一時間消灭的存在,是能够在狄斯的眼皮底下做邻居的存在!
很显然的是,
修斯夫人并不知道這裡面的弯弯绕绕,
她只是皱眉,
有些惋惜道:
“我不想听故事,我想听歌。但如果沒有歌的话,我只能认为,這是一种缺憾,但缺憾,本身就是艺术的一种美。
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亲爱的卡伦。”
修斯夫人左手握着枪,
右手举着刀,
“英俊得让我,不,让我們两個都感到垂涎的卡伦,你是想先中子弹呢,還是先中刀呢?
我建议你选刀,因为枪响了之后,我得很快速地剁碎你抓紧時間离开,可能会落下很多你的部分。
如果選擇被我安静地砍死,我会将你细细地剁碎,连一点肉末都不会浪费。
嗯?
你怎么還不選擇呢,
你在等什么呢?”
修斯夫人向卡伦走来,表情狰狞。
坐在床边的卡伦,目光则不住地看向那台收音机。
什么鬼?
你不是已经有反应了么?为什么就念了一句台词后,就沒动静了?
艹,
不会异魔不打异魔吧?
但……
我不也是异魔么,为什么修斯夫人要杀我?
……
院门外,
红色西服的袖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阿尔弗雷德俊朗深沉的面容下,是一双平静的血色眼眸。
他不敢多說一句话,怕打扰神使大人的雅兴;
他不敢擅自做主,怕破坏了神使大人的节奏;
他小心翼翼。
同时,
无视了莫莉女士的一系列請求。
……
修斯夫人已经来到了卡伦面前,
歪着脑袋,
笑容绽放,
柔声道:
“你還在……等什么呢?”
說着,
对着卡伦,
举起了屠刀!
被這一幕刺激之下,
卡伦直接喊道:
“你還在等什么呢!”
……
院门外,
风动了。
阿尔弗雷德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下一刻,
落地窗的窗户于无声之中碎裂,玻璃沒有四处飞溅,而像是棉花糖被吹散一样,温柔地落地。
這一切,
发生得实在是太快;
修斯夫人的刀,刚准备朝着卡伦砍下来,却愕然发现,自己与卡伦之间,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单膝跪伏在那裡,
“阿尔弗雷德,听从您的召唤。”
“什么东西!”修斯夫人近乎狂躁地发出一声尖叫,同时,刀口继续向下,不過是砍向這個身穿着红色西装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回過头,看向身后的修斯夫人,
在這一瞬间,
阿尔弗雷德的红色眼眸,释放出了妖异的光泽。
顷刻间,
修斯夫人的身体直接凝固住了,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却什么都动不了。
阿尔弗雷德回過头,
继续保持单膝跪下的姿势,
甚至不敢与眼前坐在床边的這位“伟大”的存在对视。
他的右手放在胸口位置,
无比谦卑:
“請宽恕我的放肆询问,是否遵循伟大的您的旨意,用秩序之光的方式,惩戒眼前的污染者。”
我……
卡伦瞪大了眼睛。
他曾设想過很多种画面,最先也是已经被排除的一种是,這個屋子的“鬼”不在家,自己被剁碎了。
然后就是,双方鬼,打架,像是狗咬狗。
最后,自己大概会被胜利一方杀死。
可任凭他的设想再多,也沒有想到,会出现這一幕!
他是谁,
他为什么跪在我面前?
我是谁?
我在哪裡?
我又在干什么?
不過,
尽管脑子现在空空的,处于宕机的状态,但這并不影响卡伦顺着对方的话头,发出了一個音节的声音:
“嗯……”
還好只是一個音节,否则那牙齿打颤的声音将无法被隐藏,卡伦相信,自己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流利讲出。
“阿尔弗雷德,遵从您的旨意。”
說完,
依旧单膝跪着低着头保持谦卑姿势的阿尔弗雷德,发出了一声呼唤:
“莫莉女士。”
“咦………呀!!!!!”
刺耳的厉啸声自床底传出,坐在床边的卡伦被吓得差点直接蹦起。
幸运的是,
他的膝盖早就被吓软了,所以双脚虽然依旧在地板上放着,却沒能站起身,最后,依旧坐在床边。
一双腿,一张脸,
卡伦再次见到了梦中的可怕女人,只不過,這次是在现实。
他看见女人张开了嘴,
原本正常的一张嘴,正在无限地扩大,扩大到一個不可思议的程度,竟然有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高那么大;
而被“禁锢”的修斯夫人,只能眼睛裡露出惊恐的神色,身躯被不断地拖入那张巨口之中。
可以看得出,
她在挣扎,
她在惊恐,
但她的挣扎,属于徒劳。
卡伦曾在梦中体验過“莫莉女士”的可怕,她的咀嚼,她的吞咽,知道這個到底有多可怕。
修斯夫人挣扎的身躯,开始出现碎裂;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脖子,她身躯的各個部分,都出现了一道道血线,与此同时,更为细微的分割,也在持续进行;
她,开始剥落。
如同拿起一块面包揉搓,完整的面包片开始化作一捧捧的面包屑。
一团黑色的光泽,脱离了身体,它似乎想要逃,但下一刻就被莫莉女士直接吞入大口之中。
在黑光消失之后,
修斯夫人脸上的黑斑也消失了,
修斯夫人的脸上出现了解脱之色,
她的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的卡伦身上,带着温柔,嘴角,還轻微地勾勒起幅度。
卡伦相信,在此时,修斯夫人,真正的修斯夫人,她回来了。
卡伦心裡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喊停止。
如果修斯夫人是被“鬼”附身才杀人的话,那么,修斯夫人本身,应该是无辜的,尤其是在“鬼”已经湮灭之后。
但還沒来得及卡伦发出声音,
修斯夫人的身体就彻底崩碎,化作了一滩血雾,被吸入莫莉女士的口中。
原地,
只留下修斯夫人的一摊衣物,修斯夫人本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双腿和一张脸的莫莉女士,在吞下修斯夫人后,向着床边坐着的卡伦,单膝跪了下来。
而卡伦,
看着地上修斯夫人的裙子,内衣,黑色的蕾丝,
陷入了沉默。
一种淡淡的伤感情绪,在他心底荡漾开来。
秩序之神创建了秩序的规则,而第一個触犯秩序的,是他的女儿,最终,秩序之神選擇将他的女儿安卡拉投入凶兽之口,以捍卫秩序的尊严,
這就是,
秩序之光。
——
晚上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