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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楠街刚好就在林清妙家附近。
怎么這么巧呢,长得這么像的半张脸,恰好就是在她家附近。這個人会是林清妙嗎?许砚柏看了一眼拍摄時間,這是一個多月前截取的照片了,不知道商场的监控会保留多久。
想到此处,许砚柏立马就给李警官打了個电话。
快到凌晨一点了,当李警官在睡梦中被吵醒,听着电话裡的许砚柏說明缘由,挂断电话之后李警官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头暗骂,這人可真是個神经病。
李警官是负责当年林清妙失踪案的警官,這几年许砚柏隔三差五就要联系一下他,自从林清妙失踪之后,這三年来许砚柏从来沒有和他中断過联系,时不时就要问一下案情进展。
李警官工作多年,接過的失踪案也有好几起,失踪案的家属基本都是一开始特别热心,特别关注,可時間长了也就妥协了。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那么长時間不出现,耐心耗尽,便只好与時間妥协,自动的将失踪的人和死亡画上了等号,就算沒有死亡也认定了死亡,毕竟日子還要過下去,谁都沒办法抱着一個空洞洞的期待過日子,那太苦了。
不過许砚柏却完全不同,三年了,整整三年,他丝毫沒有任何松懈,依然是隔一段時間就要问他一下案情进展,就连失踪者的母亲和丈夫都已经妥协了,觉得林清妙不可能還活着,许砚柏却不。
哪怕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他却還是坚持着,时不时就催一催他,问一问进展,简直固执得可怕。
而且让李警官不能理解的是,别的失踪案也就家属上心,可林清妙的失踪案,作为一個非亲非故的人,他真是搞不懂许砚柏为什么要那么上心。
许砚柏沒一会儿就来了,李警官亲自接待的他,和许砚柏简单的聊了一下李警官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许砚柏从他给他的监控截图上找到了一张和林清妙很像的照片,许砚柏想让他帮忙将当时的监控调出来看看。
李警官看着那只有半张脸的照片,心裡吐槽,就凭這半张脸就能确信這人是林清妙?還大晚上跑来找他?
吐槽归吐槽,李警官還是让加班的民警联系商场那边将监控调了出来。不過监控照片是一個多月前拍的,公共场合的监控最多保留一個月,已经看不到了,许砚柏又让李警官帮忙将商场附近的监控也调出来,能看的都看了,并沒有发现任何跟林清妙长得像的人。
又是一次无功而返,李警官送许砚柏出来的时候整個人都不太好,实在是许砚柏此时身上那股子阴沉沉的气场太让人压抑了。
李警官想安慰两句又找不着话,从林清妙失踪之后他就开始跟许砚柏打交道,多少有点交情,虽然他觉得许砚柏過于执着了,你說人家又不是你亲人,而且人家老公都沒這么热心,你一個无亲无故的,這么关心干嘛?就算有点男女意思,可毕竟生活要向前看,林清妙当年那情况活着的几率几乎为零,一次次的无功而返难道還不能說明情况嗎?非得這么固执做什么,苦的還不是自己?
许砚柏坐上车和李警官告别,李警官斟酌了一下還是劝了一句,“许先生,算了吧,都多少年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這么费心找林小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說過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這话李警官也听過多次了,還记得当年林小姐刚出事那会儿,许砚柏叫了无数個打捞队去江上打捞。当时他甚至還打算直接断流,要把整個江底都挨着找一遍,后来這事都惊动了政-府,政-府出面干涉才阻止了他。
实在太疯了。
李警官又叹了口气說道:“许先生,凡事還是多向前看,守着一件未知的期待是一件很苦的事情,既然過得那么凄苦,为什么還执迷不悟不肯回头呢?”
许砚柏沒有再說话,只将车窗缓缓摇了上去。
李警官自知劝也沒用,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凌晨五点,快要天亮了,许砚柏望着车窗外浓黑的夜色,今夜无月,天空黑如墨,夜幕下的城市却是灯火璀璨。
他有些疲惫靠坐在椅背上,吩咐司机将车子开走。
杨芸现在已经退休了,一大早就出门锻炼,锻炼完了再去买菜,路過一家卖蒸菜的想起女儿喜歡吃甜烧白,她又买了一份。
小区楼下有几個退休的大妈正坐在一起闲聊,大家都住一個小区互相认识,杨芸跟她们打了声招呼,等她走远后,那几個大妈就指着她的背影开始议论。
“你說這人的命啊還真是难捉摸,就說這小芸吧,年轻的时候丈夫能干事,女儿读书又是這一片最好的,想当年她那傲气哦!”
“可不是嘛,谁知道老来這么凄惨,女儿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也沒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哟……”
“所以說嘛,人生得意的时候就该低调一点,落魄的时候才沒那么难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你压抑苦闷不愿意說出口的悲痛在别人那裡只是茶余饭后当笑话一样的谈资,就比如此刻,别人谈起死了丈夫女儿的杨芸,也只是看笑话一般,甚至還用一种“看你過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口吻。
杨芸回到家裡,将买来的烧白放在女儿的遗照前面,和女儿的遗照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放着丈夫的遗照。
杨芸站在女儿的遗照前,也沒什么话說,就只是呆呆的看着,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這才抹了抹眼泪去开了门。
杨芸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招呼道:“小许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嗎?”
来人是许砚柏,许砚柏道:“好久沒来看芸姨了,芸姨身体還好嗎?”
杨芸急忙将他請进来,“我身体好得很。”
许砚柏手上提着给杨芸买的礼物,他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桌上,杨芸看得皱了皱眉头,“你這孩子怎么又买這么多,年轻人赚钱也不容易,别老這么破费。”
“上次国外出差看到的,都是一些小礼物,沒花多少钱。”
杨芸给他倒了茶過来,這也不是许砚柏第一次登门了,也沒客气,接過茶慢慢喝着。說起来杨芸和這孩子熟悉也是在林清妙過世之后,在林清妙過世之前,杨芸都不知道她有许砚柏這号朋友,从第一次许砚柏以林清妙好友的身份来探望她到现在,他都已经不知道来這边多少回了,林清妙父亲過世的后事還多亏有他帮忙,她的亲女婿可都沒他這么热心体贴。
一开始许砚柏以林清妙好友的身份来探望她倒也沒让杨芸太意外,探望一下過世朋友的母亲說起来也沒什么。只是后来這孩子来得勤快,对她也多有照顾,慢慢的她也就察觉了些端倪。谁還沒有年轻過呢,许砚柏的心思她差不多也摸清了,如果不是对她女儿有意思,谁会這么热心帮她照顾母亲,不過想到是一回事,這种事,谁都不会說出口。
毕竟清妙已经跟别人结婚了。
說到结婚杨芸就不得不想到蒋千俞,蒋千俞从小和林清妙一起长大的,当初清妙要嫁他她也高兴,谁知道這個人如此凉薄,清妙才刚過世不久他就着急宣告死亡。這样還罢了,竟然不到半年就跟于贞搅合在一起,被她這個岳母冷了几次脸之后就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了,人走茶凉,人心思变,她又气又为清妙不值。
所以对比起来,她就觉得许砚柏是個难得的好孩子,在许砚柏第一次看望她之前,她从来沒听清妙提起過他,一個和清妙无亲无故的人,在她過世之后還愿意帮她照顾年迈的母亲,這份心思实属难得。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许砚柏便像是随口一问般說道:“对了,芸姨這边有沒有林清妙的消息。”
“啊?清妙的消息?”
她能有什么消息啊?一开始女儿過世的时候她也抱着期待,或许女儿并沒有死,毕竟当年并沒有找到她的尸体,可随着年深日久,消失的女儿就再也沒有回来過,她也渐渐接受了她的妙妙已经离世的事实,她知道她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不過杨芸知道许砚柏一直在偷偷寻找林清妙,杨芸便问道:“难道你那边有妙妙的消息了?”
许砚柏一开始怀疑,林清妙出现在附近,会不会是回来探望母亲,看样子她并沒有回来過?难道照片上那人不是她?如果是林清妙,她出现在附近怎么会不回家?
许砚柏抿了一口茶說道:“還沒有,我只是過来问问。”
杨芸叹了口气,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砚柏道:“我下午還有個会,我先走了,芸姨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我能有什么需要,我好着呢,你们年轻人忙事业,也不用老花時間来看我了。”
杨芸将许砚柏送到了电梯口,最终還是将藏在心底的话說了出来。
“小许啊,芸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過人要向前看,你一直在帮着找清妙阿姨很感激,只是……”剩下的话杨芸就不好說出口了。
许砚柏知道她要說什么,他道:“這对我来說沒什么的,我工作之余就顺便找找看而已,沒花我多少時間。”
杨芸又叹口气,又道:“小许啊,我上次去赶庙会认识了一個阿姨,阿姨家有個侄女,比你小几岁,刚考上公务员,你……”
许砚柏知道她要說什么,他道:“芸姨,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沒時間谈别的事情。”
這是在委婉拒绝了,杨芸心裡为這孩子可惜,不過倒是也沒再說什么。
许砚柏坐上车,揉了揉眼角,昨晚看监控看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又過来,他几乎就沒睡過觉。
压根就沒有任何林清妙的踪迹,或者那半张脸就不是林清妙的?只是轮廓相似而已?
许砚柏冷冷一笑,不是又如何,都找了這么多年了,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也要继续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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