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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 第206节

作者:未知
“其实方才也不是不卖你。我們這小地方酿酒,水都不大讲究,先前有吃坏了肚子的外乡人,非要找麻烦呢。” 肖南回看了看那酒桶裡的东西,确实是有些浑浊。 但她根本不在意。比這粗劣的酒浆她又不是沒喝過,她对自己的肚子有信心。 “我确实刚到此地,买些酒浆也算是拜過這一方水土了。” 那人上下打量她和她身上那件過于随意的苎麻小衫。 “姑娘是哪裡来的?我們這裡可不常有外人啊。” 她顿了顿,含糊道。 “北边過来的。” 不料那人却還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惊一乍道。 “那你来的时候,可经過了那座山?” 肖南回摇摇头。 她沒经過那山,她是今天早上刚从那山裡走出来的。 “沒去就好。别看那山瞧着不高、也沒啥稀奇,但千万莫要靠近,山门为界、万万不可跨入半步。” 中年汉子神色紧张地交代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本来要迈开的腿又缩了回来。 “为何?” 对方压低了嗓子,說话间因为咬字用力的缘故而有些漏风。 “那山门内住着一位性情残暴、凶神恶煞的地仙,寻常人若是靠近必会被抓走去做苦力,再也别想逃出来。” 性情残暴、凶神恶煞?做苦力?想到那老妪指使丁未翔喂鸡时的可怕气势,肖南回由衷点了点头。 “确实确实。” 那人显然已多年沒能同外乡人倾吐這些“村中秘闻”,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說起那地仙,我們都觉着是谁的冤魂成了精怪呢。要知道老早之前還有人住過那片地界,后来還不是沒一個落得個好下场,如今大家都觉得那地方晦气,都沒人敢提钟离二字了。” 肖南回愣住。 “你說什么?這裡此前的地名叫做钟离?” 那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說了晦气话,连着呸了几声,這才有些懊丧地嘟囔了几句。 “說了你也未必会信。我外祖還在的时候同我讲過,說是很多年前钟离這一带连年大旱,村裡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当时突然来了一群外乡人,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便求来了一场大雨......” “外乡人?”肖南回的心砰砰跳起来,有种說不明的猜想正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多少人?从何方来的?” “大约百十来人吧,說是从霍州那边過来的。欸,這裡外乡人本就少,向当时那样来了百十来人的更是稀罕。” “你說的那些外乡人,后来去了哪裡?” 中年男子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自然是遭了祸。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何觉得那裡晦气、還改了名字?” 肖南回愕然,手中的酒筒险些被她打翻。 “我外祖還說,那场大旱不是沒来由的,或许此地注定不祥。钟离,终离,离别之地啊......” 那买酒的男子边念叨着、边驼着背走远了,她却仍然還在原地站着,许久才拎着那沉甸甸的酒筒、向着东北方向的那座山而去。 乡间的路比不得官道,却也是无数农夫挑着担子一脚一脚踩实的泥土,走起来不累脚,只是要小心田间偶尔蹦出来的□□田蛙。 這样的路走了几裡,便连田埂那般宽的路也瞧不见了,只能望着远山轮廓上的那处豁口、在荒草和乱石中蹚出一條路来。 对肖南回来說,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因为一個时辰前,她就是這般摸着黑走出来的。 十裡路后,她终于入了山门。 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光从山顶缓缓落到山腰,将整座山分隔成一冷一暖的两片。山门内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稀烂泥地,泥地中有一條隐秘的、白石头垫出来的小径,只要踩在石头上,便不会弄脏鞋靴。 穿過荒凉的泥地、转過几道很急的山谷,眼前的景象豁然不同了起来。 嫩黄的细草铺满了整個山谷,白石露出的山体上长满了奇松怪柏,岩壁间竟還有一口热泉涌出,泉眼旁是一片笼罩在水雾中的梨树,树上缀满盛放的白花,像是正月裡落了雪一般。 真奇怪,明明已经是七月了,這裡竟還有梨花。 她這般想着,下一瞬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他身上仍穿着那件她离开时的裡衣,薄而透的衣料随风勾勒在他身上,像庙宇中盖在神像上的幡旗。 她愣了愣,随即很开心地举起右手来向他挥了挥,又举起另一只手、摇了摇手中的酒筒。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转過身望向她,突然便加快了脚步。 一阵风吹過,将那萦绕不散的水雾拨开来一瞬,落下的梨花大雪一样飞扬,她移不开眼、就那么定定瞧着,等反应過来时,他已到了眼前。 “你终于醒了。怎地连鞋子都沒穿......” 她话刚說到一半,便被他拉入怀中。 他穿的很少,她身上的苎麻的小衫也很轻薄,滚烫的温度迅速通過他的怀抱传递到她的皮肤上,像山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为你走了。” 她眨了眨眼,不知该說些什么,半晌才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這不是回来了。” 刚拍了几下,他的手臂便收得更紧了。 “不要糊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這话說得,分明是個小孩子。 她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拉开一点同他的距离。 他始终低着头,披散的发丝遮住了一些表情,剩下的那些在半明半暗间闪烁,分不清是落寞還是无助。 她一定是看错了。那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肖南回伸出手,将凌乱的发丝从他脸上拨开一点。 “我沒有走,我答应過你的。” 他沒說话,轻颤的睫毛轻轻扫過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已经同他走了一路,接下来的路也会一起走下去。她不会离开他的。但是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呢? 她想了想,揽着他的脖颈、慢慢靠近。 鼻尖轻碰、柔软相贴,她终于如愿看到最后一丝阴霾从那双眼睛中散去。 纵使离别是此地的宿命,但她却愿意相信,击碎宿命往往只需要轻轻一吻罢了。 第163章 解甲 罗合倒了倒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囊,早起后第十七次望向山谷中那條小路的尽头。 酒瘾得不到满足的困倦涌上头来,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要再次将视线移开的时候,一对人影终于穿過晨间泛青的雾气缓缓而来。 他强撑着眼皮,正要大声抱怨几句对方的姗姗来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望见那年轻女子轻轻握着男子的手,一步步穿過那片开着粉白花儿的梨子树,笑着走入一片晨光之中的样子。 他们穿着最朴素的衣衫,像是這人世间最平凡不過的一对旅人。 体内多年沉积下来的酒气在這一刻酝酿发酵着,他不胜醉意、恍惚间想起从前的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样伴着亲近的人、一遍遍走出這座山、又一步步沿着這條路回家的。 肖南回望见了坐在柴火垛上发呆的罗合,正要拎起手裡的酒喊他,对方却突然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远了。 她有些奇怪,但也沒有追上前去。 落花如雪、缱绻入心。如此良辰美景,她不愿意离开身旁的人半步。 原来人在快乐幸福到极致的时候,是会想到死亡的。 只有死亡能够定格一切,他们不必经历那些未知的生老病死、苦恨离别,可以永远留在這片下着花雨的草地上。 一阵谷风飘過,带来一阵花香。 肖南回打了個喷嚏,這才发现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仍拉着他的手不想分开,开始自顾自地找些话题。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光着脚跑出来?” 這话题找的实在是不怎么样,然而对方却认真低下头去,研究着脚踝上沾着的泥土和草屑。 “起来的匆忙,忘了穿鞋袜。” 她這問題的问得可谓毫无意义,他却答得一本正经。她一时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故作疑虑。 “你以前不這样的。我总感觉沒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着匆忙。” 她沒笑,他却笑了。只是神色并沒有多少轻松和愉悦。 “也不是生来就如此。从前的时候,我也常常行色匆匆。只是后来明白了,原来不论表现的多么慌张匆忙,那些等不了你的终究不会等你。” 她见過這种神色,知道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原本并不打算探究的疑问,此时却越发蠢蠢欲动。 “我听村裡的人說起,這地方曾叫钟离。那不是你母亲的......” 她說到這裡不由得顿住。 先前在去往霍州的马车上,他便有意隐去了這段。或许她确实不该问起。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如何了解這段谈话,他却先开了口。 “她和她的族人确实曾在這裡生活過,只不過這并不是他们本来的家罢了。钟离這個姓氏出自地名,而我母家本来的姓氏是扈,曾是霍州最大的家族之一。” 說到這裡他停顿了片刻,静静望向她。 “但我体内有另一道血脉的影子,我那时還很年幼,母亲对此提及甚少,更不肯說出灭族的真正缘由。但此番你我经历了這么多,便是沒有十足把握和证据,也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眼前的人绝不是個真诚的人,但此刻他却给出了他最真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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