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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 第24节

作者:未知
萤火虫又名耀夜,夜晚的时候,大批萤火虫从白耀关入口的地方钻出,在有水的沼泽地上觅食,只要避开有萤火虫的地方,就能避免陷入沼泽之中。但萤火之光十分微弱,只有在月色不甚明亮的夜晚才能看得清,因此才有“晴晚不過白耀关”。 而到了白天,萤火虫便都蛰伏起来,隐沒于沼泽中的路又消失不见了,此时只有日出前后的一個时辰可以出关,且只能出关不能入关,因为白耀关出关洞口朝向正东,太阳刚刚升起时会照亮沼泽上有水光的地方,将可以走人的路显露出来,只要避开反光的地方,就能顺利走出沼泽。因此才有“破晓走黑不走白”。 肖南回怔怔看着這天地间最平常、却也最神奇的一刻,一时忘了言语。 她突然想起那個传說中只身对抗一支军队、最后尸沉沼泽深处的亡国公主,她会不会也看到過這样的日出呢?或者她走进了那個废弃的关口,一路向下去到了地心深处? “走吧。”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钟离竟站起来,转身看向肖南回,晨起的朝阳将他的脸镀上一层如火般的颜色,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好像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清晨,他们正要出门去一個普通的、沒有危险的地方。 肖南回迎着朝阳露出笑容,突然觉得有這样一個波澜不惊的同行者也不算坏事。 第26章 被污泥遮掩的翠色 “喂,你就一动不动坐在那裡有什么用?莫不是傻了?” 丁未翔石头般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一团破衣服已经半個时辰了。 那是一件被撕成两半的衣服,上面浸透了泥水,不难看出是从哪裡被捞出来的。 但即便它已经污糟成那样,丁未翔還是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谁的衣服。 “一件衣服而已,俗话說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要這么早就下定论......” 伯劳话未說完,丁未翔猛地回头看向她:“无知小辈!” 伯劳被骂的愣住,随即反应過来,瞬间火冒三丈。 “你個鳖孙,骂谁小辈?!老娘出山的时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光屁股呢!” 丁未翔的脸色沉得可怕,他抓着那团破衣服缓缓站起身来:“若不是肖南回紧追邹思防不放,主子根本不会跟過去。” “你這是赖上我們了?也不知是哪個先前一定要跟来,明明自己弱的像只鸡,還非要往前凑!” 丁未翔几乎是原地窜起,伯劳飞闪身躲开,袖中短刀已经露出:”想打架?正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丁未翔单手抚鞘,神态自怒气中生出几分倨傲:“无理取闹。” 伯劳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落在那把绝世好刀的刀鞘上,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嘲讽:“怎么?窦氏的刀,难道生锈了嗎?” 這话一出,丁未翔再无法维持先前姿态,脸上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 他虽出身江湖,但却从未在江湖行走過。自安道院出师以来,他的位置就只有那個人的身旁。那人虽有时喜歡以身犯险,但能让他出刀的人本就不多,见過他刀法的人大都已死。 眼前這個,他是沒有丝毫印象的。 目光落在对方手裡那双短刀之上,丁未翔终于回想起一些事。 “先前便听师父提起過,我曾有一位师姐欲承刀法,天资尚可,然身量不足。原来就是你。” 伯劳听到“身量不足”四個字简直咬牙切齿:“谢老头什么眼神?!竟找了你這么個......”她哽了哽,搜肠刮肚地想要用一些恶毒的词来回击对方,“竟找了你這么個傻大個!” 伯劳有些破音的控诉在熊家空荡荡的后院震荡开来。 接下来,像是特意回应這场江湖高手之间幼稚至极的争吵一般,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在芦苇荡中响起。 丁未翔猛地回头,一阵风一般掠過伯劳身旁,转瞬间扶了個人出来。 伯劳回头去看,就见肖南回两脚泥水、衣衫单薄地走了出来。 “你俩刚刚不是要打一架嗎?继续啊!” 伯劳听出肖南回语气中的揶揄,别扭地踢一脚地上的衣服:“我們昨晚找了整夜好嗎?這鬼地方白日都看不清脚下,更莫提晚上。今天早上天一亮,他就又进去探路了,结果只找到你们的衣服,出来之后就這样了。” 丁未翔沒有理会伯劳的话,他飞快检查了一下钟离竟,发现对方并未受伤,這才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抱拳跪下。 “属下罪该万死,請主上责罚。” 钟离竟只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发顶,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好了,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莽撞了。” 丁未翔那万年不变的死鱼眼中竟然浮起一丝感激,但一时仍不肯起身。 肖南回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一脚踩在一旁伯劳的脚丫子上,恨声低语道:“你们安道院的不是向来以忠贞闻名?還什么此生只宣誓效忠一人,怎么我出事的时候,沒见你有多着急?” 伯劳抱着脚跳开:“我是被逼的好嗎?!要不是侯爷将我塞给你,你以为我愿意成天在你后面吃屁?” 這话說得当真是又难听又不留情面,還是当着外人的面。 肖南回倒吸一口气,默念”忍“字诀,将一直护在怀裡的玉玺小心拿出来:“谁要你当跟屁虫?带你出来是想着能帮我做事,到头来還是要靠我自己,還好东西沒淹在那烂泥裡......” “别捧着了,那個也是假的。” 肖南回如被一道雷劈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丁未翔身旁那嘴唇有些发青的男人。 “你說什么?這個、這個怎么可能是假的,這是邹思防自己拿出来的,咱们一路跟過来的,不会有错啊......” 钟离竟披上丁未翔递来的厚厚裘衣,脸色似乎终于缓和下来些,但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他也被骗了。至于那些找他交易的人,一早便沒有要取东西的意思,本就是奔着毁尸灭迹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他们并不知道。” 自朱明祭之争到如今,先后已换了多少批人前来抢夺试探,肖南回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此刻盯着手中那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得来的一方碧绿,仍是有些不死心:“郝白人在哪裡?叫他来看看,他不是知道些细节......” 话音未落,熊家老宅裡便传出些动静,郝白拖着個巨大兽皮袋子从侧门走了出来。 他撅着屁股拉那袋子,一时沒察觉這院子裡多了两個人,等反应過来时姿势甚是窘迫。 “你们出来了?真是太好了。话說,刚刚聊到哪裡了?” 肖南回对着那从袋子裡快要溢出来的鹿茸、山参、奇珍异草挑了挑眉。 “不,我觉得你不需要知道。” 說话间,丁未翔已将马车赶了過来,钟离竟轻咳一声走上前。 “有人先我們一步知道了邹思防要去送死,于是提前将东西换了出来。自他出城起已经過去整整一天一夜,你们若是還想留在原地磨蹭些时日,就請便吧。” ****** ****** ****** 自穆尔赫北城门出城、车马行個一盏茶時間的荒野裡,有处极简易的土胚房。 這裡原本是供往来商旅休息落脚的地方,因为距离穆尔赫最近的驿站也要在渡口附近,赶路的旅人在等待城门开启前在這裡短暂休憩一下,是再方便不過。只是近些年新修得官道改了路线,這处房子便偏离了主道,绕個远来歇脚自然就沒那么大的吸引力了,日子久了便荒废了。 肖南回远远望了望那处房子,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你是何时查到這许多事情的?” 钟离竟从刚刚开始便一直闭着眼,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這倒是托你那條帕子的福。” 许久沒有车辙碾压的地面长满了杂草,马车晃晃悠悠刚刚停稳,钟离竟不再多說,率先下了车。 丁未翔一人在前,率先走进了那处院子。 土胚房中十分安静,他们似乎来晚了一步。 郝白正要开口說话,肖南回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空气中有细微的声响,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声响。 肖南回、伯劳、丁未翔三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院子中的一处角落,下一秒,一個瘦小身影从半截坍塌的土墙后掠過,试图□□而逃,被伯劳一個飞身拦了下来。 那身影竟然出乎意料地灵活,脚不沾地又向另一個方向逃去。 肖南回望着那灵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這回出手的是丁未翔,他似乎根本懒得再玩猫捉耗子的游戏,出手便是狠手,那人痛呼一声跌在院子中央。 虽然之前心中便有所预感,但待肖南回瞧清那人的脸也不禁瞪大了眼。 “是你。凭霄塔上的人是你。” 地上挣扎的身影倔强直起后背、仰起头来,却是那望尘楼裡伴在阿汐左右、名唤阿律的小厮。 钟离竟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似乎对眼前的人究竟是哪個既不好奇也不惊讶。 “看来你等的人,在路上耽搁了。” 那阿律闻言一僵,随即换上一副茫然的表情:“你說什么?我听不懂。” 钟离竟话都懒得再說,丁未翔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出手如电,直接将那阿律按在地上,对方摸出一柄匕首反手就刺,被丁未翔一掌卸了腕骨,他痛呼一声却仍是不肯停止挣扎,下一秒森凉的刀刃便贴上他的脖子。 他终于不动了。 回想起那日在凭霄塔上惊险的交手,肖南回有些感慨。其实若是在平地上,对方身体轻巧的优势便不复存在,即便招式刁钻也不足为惧。只可惜那日情形大不同,她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如此来看,挑选他的人实则思虑颇高、且深谙此道。 丁未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种事,三下五除二就从对方身上摸出了那個盒子。盒子被递到钟离竟手中,他将外层木盒轻轻打开,露出裡面的东西。 肖南回在一旁瞧着,有一瞬间的失望。 那盒子裡的东西乌突突、黑乎乎地,虽是四四方方却似乎被一层污垢覆盖,瞧不出任何精细花纹或是雕刻,只正中的位置有一处细小如锁眼一般的小孔,似乎是這奇怪盒子的入钥处,除此之外再难寻开合之处。 “就......就是這個?”肖南回的声音有几分不信。 钟离竟看了她一眼,轻轻用指甲在那正方体上划過,一道细小刮痕轻轻浮现,露出那污泥下真正的颜色。 纯粹的、浓郁的翠色。 第27章 安律 肖南回盯着那惊现于表象之下的珍宝,一时還有些回不過神来。 “别忘了,它被找到之前,已经在那沼泽地裡泡了许多年。” 郝白的眼睛也是离不开那初现魅力的宝玉,一张大白脸越凑越近。 啪地一声,钟离竟将木盒利落关上。 郝白摸了摸鼻子,随即想起什么一般,从身上取出肖南回从邹思防手上夺下的那枚玉玺,放在阿律面前。 “這個是你之前掉包的吧?谁给你的?” 阿律微微扭過头,眼裡是倔强:“是我自己的。” 郝白忍不住开口道:“给你东西的人知道的不少,不然也做不出這近乎以假乱真的赝品。他同你說了什么,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阿律闭口不言,郝白還要再问,一旁的钟离竟不慌不忙从身上拿出一條翠绿色的丝帕,在阿律面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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