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40节 作者:未知 此番情景何等似曾相识,只是如今這车裡的人可沒有丞相府的令牌,若是被逮了,望尘楼可就要换掌柜了。 “车上的人是在下的朋友,我們刚刚在山间赏花归来。平川弟可是疑心我窝藏了贼人?我肖南回以侯府之名担保,他清白得紧。” 這声平川弟真的叫得她自己都起了鸡皮,那夙平川听了更是面上一僵。 肖南回都将青怀候府抬了出来,他就算再如何刁难,也不好撕破了脸。 “肖大人话說道這份上,若我强行要查這车倒是說不過去了。” 肖南回爽朗笑笑:“好說好說,我這朋友是個胆子小的,见到带刀带剑的便会犯病,還請平川弟網开一面,让他早点回去......” “让他走可以,但是你要留下。” 肖南回一愣,一时反应不過来对方這葫芦裡卖的什么药。 可如今這形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走一個是一個,随即拍了拍马车车厢,示意车夫赶紧先撤。 夙平川倒是說话算话,等到姚易的马车走远,才冷冷开口道:“方才我也算给足了青怀侯府的面子,如今肖大人可愿還我烜远公府這個人情?” 你不用左一個侯府右一個公府地来堵我。 我人都在這了,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肖南回笑眯眯点点头:“那是自然,不知平川弟有何需要啊?” 夙平川额角的青筋随着肖南回那一声声的“平川弟”而跳着,闷声道:“休得再唤那三個字。” 哪三個字?平川弟?不叫你平川弟,难道叫你平川兄? 笑话! 老娘可是比你大好嗎?! 肖南回面上委婉地笑着:“那......不知平川你有何需要啊?” 夙平川又是一滞,半晌似是已经放弃纠结称呼一事,沉沉开口道:“你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如何?” 哈!原来在這等着她。就這要求?老娘還怕了你不成! “尽如平川所愿。” ****** ****** ****** 肖南回生平比武无数,但是对方如此兴师问罪般找上门来的,倒是头一遭。 应夙平川要求,两人找了片空旷地。 主人比试,两匹马便也牵到附近。夙平川的大黑马站得仿佛帝陵前的石像,姿势威猛、一动不动,虔诚地望着它主人的方向,似乎知道這是一场比试。 再看吉祥,从肖南回撒开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撅着屁股、鼻子贴地,挨個树根下面刨坑。肖南回觉得,别說输赢了,它压根不在乎她一会是死是活。 這厢,两人刚刚相对站好,夙平川便唰地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将肖南回吓了一跳。 “在下此次出城是来陪朋友的,并未带兵器在身旁。” 夙平川這才缓缓收了剑,四处寻了寻,扔给肖南回一根树棍。 “听闻肖大人师承青怀候,使的是枪法,這是白蜡的树枝,你便将就下,我剑不出鞘与你比试,你看如何?” 肖南回看看手裡秃了吧唧的树枝,又看看夙平川手裡那一看便是名家的宝剑,满脸写着“不怎么样”四個字,可一想到姚易那厮恐怕還沒能回到城裡,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使得使得。” 夙平川单手握剑、剑尖朝下,摆出一個十分古怪又凶险的起手式:“虽說只是切磋,但磕碰想来是免不了的,肖大人一会可莫要怪我下手重了些。” 肖南回這回算是看出来了,对方這是记恨着十年前的事,现在要讨回公道呢! 可是大哥,当初我只是打掉你一颗牙,况且正巧你也在换牙对吧?如今看這架势,你是要砍死我呀! “等下。”肖南回将手裡的棍子换了换手,只觉得掌心直冒汗,“說好了是切磋,可不能拼命。” 夙平川两眼放光,一副今天便要肖南回有去无回的架势,嘴上却說着:“那是自然。”随即又抛出一個挑衅的眼神,言下之意便是:怎么?怕了嗎? 话音未落,他便原地窜出,动作之快让肖南回心下一紧。 对方的步法根本不像是行伍中刻板训练出来的,倒像是江湖高手□□過的。 肖南回握紧手中的棍子,脚下已是灌注了十分力气。枪法讲究以不变应万变,她原地未动,眯起眼盯紧对方招式。 剑鞘碰上棍子,肖南回只觉得手中一震,连忙旋個身卸了那力道,虎口仍有些麻。 這小子气力是真的大。肖南回觉得,他根本不该习什么剑术,应该去练七十多斤的偃月刀。 一回合過,虽說不分胜负,但夙平川明显占了上风。 他有些得意地看向肖南回:“這才刚开始,手裡的棍子你可要拿稳了。” 对方這话一出便露了底细,到底是個沉不住气的。 肖南回收敛气息,认真起来,抛开武功高低不谈,有一点夙平川是比不上她的,那便是战场之上的那份专注和镇定。她随肖准征战数年,生死都是见過的,這种小比试无论如何也乱不了她的心思。 又十回合過去,肖南回有些摸透了对方的路子。夙平川的身法多变、招式刚劲威猛,但比之伯劳這种功力深厚、又极尽狡猾之徒還是差些,特别是在下黑手方面,他确实不得要领,几次中途变化招式都教肖南回给挡了回去。 屡次进攻都被化解,夙平川明显有些心急起来,原本圆满的招式开始出现纰漏,肖南回眼光如电,瞅准一個空档将手中长棍单手挥出。 這招原本是两骑兵相遇时,抢占先机用的,枪头一出便能挑了对方一侧马鞍,将人直接从马上掀下来,随后再补一枪。 可肖南回忘了,他们眼下根本沒骑马,她那一棍子去势凌厉,直直切着夙平川的大腿内侧而入。 夙平川急于解了這招,大腿内侧别着劲,一個回身便听见“呲啦”一声,□□跟着一凉。 肖南回呆呆看着手中棍子头缠着的一條布料,再抬眼望向夙平川的下半身,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還好還好,亵裤還在呢。 那厢夙平川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腿,只感觉到两片薄布勉强包着下半身,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到了脖子根。 肖南回咽了咽唾沫,将手中那根棍子上挂着的布料扯下来,双手递過去:“那個、你看看還能不能穿上......” “你不要過来!” 夙平川大吼一声,连退十几步。他左顾右盼想找棵树或者树丛躲一躲,却发现這是個空旷地,暂时避无可避。 肖南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好好的個比武,最后竟然以如此形式收场,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比试之事,只要平川兄不提,我是绝不会向旁人提起的......” 夙平川正捡了树枝遮掩,听到這话狠狠瞪了過来。 肖南回苦笑。 本来還指着這一遭能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這下可好,直接化尴尬为更尴尬。 她唤来在远处找蘑菇吃的吉祥,翻身上马,心中還是觉得有些過意不去。 “你眼下這样怕是不方便吧?从這到城门還有一段路,但也不算远,我可以回城帮你取一趟衣服,最多也就半個时辰......” “不用!” 夙平川气到气息不稳,似乎再多說一個字就要蹦出脏话,肖南回左右权衡一番,决定让他一個人静静,遂拍马远去。 马儿跑出去几百米,方才切磋时的勇猛也消散了一些,她突然有些不敢回头。 她也怕啊,怕回头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真是令人尴尬的一天。 第45章 虚实 自打那日被迫和夙平川“切磋”一番后,肖南回就连着三日告假,沒敢去城门附近转悠。 其实就算她照常去当差,也是见不到夙平川的。因为左将军也告假了。 光要营的人开始有些相信那個传闻:左将军与新上任的右将军在城外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互战三百回合后两败俱伤,也沒能分出個输赢高下,各自回府养伤去了。 当然,這些事肖南回都是不知道的。她正在为南下纪州做准备。 皇帝交代给她的任务,除了肖准和伯劳,她沒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只說是随军出城,可能要走上几個月。 杜鹃为此颇为伤感,可能主要是为了那几個肖南回见不了的相亲对象,但肖南回走之前還是大包小包地给她包了许多吃的用的。她不敢告诉杜鹃,那小山一样大的包袱,她一出府就转头叫人捎给姚易了。 除了吉祥、平弦還有伯劳,她只带了不多的盘缠,随身行李比上次去霍州时带的還少,怕的就是路上太過惹眼。 她是吃過苦的,就是将她丢到深山老林一個月,她也是能活命的。伯劳却显然不愿意陪她吃苦,都快走到甲子大道正中了,肖南回从她身上硬是抖出几块金子。 肖南回看着伯劳一阵冷笑,对方心虚辩解道:“皇帝想必是怕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少不了要花钱,這才赏你的。你不记得带上,我替你想着呢。” “這你倒是多虑了。”肖南回将那几块金子捏吧捏吧搓成了個球,往伯劳手裡一塞,“這次行动咱们要从基层渗透,奉行的是省钱策略。趁现在還沒走远,你把這碍事的东西赶紧给我送回去。” 伯劳气呼呼地往回走去,肖南回暗自叹口气。 伯劳沒去過岭西,她自小在那边长大,那鬼地方根本沒地方使金子,能使金子的人总共就那么几個,她绝不该是那几個人之一。 下马蹲在路边等伯劳,肖南回一抬头突然觉得眼前這棵树有点眼熟,她四处看了看,发现這裡正是丞相府的后门。 這棵树嘛,当然眼熟了,她還在上面蹲過一宿呢。 所谓不到菩萨门,不记香火事。 她都差点忘了先前让人给框了,平白被抢了功劳,本想调查肖准的事也沒了头绪。之前几次想着上门算账去,可临到头来到底還是怂了。 隔着丞相這尊大佛,她便是要降妖除魔也得礼让三分。 不算账归不算账,她打听打听总是可以的吧?那人沒少行诓骗之事,万一那丞相门客的事也是假的呢?可那日在城外丁未翔给出的牌子却不像是假的。那......說不准是偷得别人的呢? 肖南回正在那自個翻来覆去地想着,丞相府的后门竟突然有了动静。 一個书生模样的人正从侧门出来,带着一名小厮,看样子也是個门客。 脑子還沒转過来,肖南回的身体已经一個箭步蹿上前将对方堵在墙根下面。 那人吓了一跳,可能是读书读久了,沒见過這等上蹿下跳、矫健如虎的人,当即后退几步,有些结巴:“壮、壮士有何事,在這說便可,切莫拉拉扯扯。在下可是柏丞相的学生,你莫要胡来。” 肖南回心道:知道你是丞相府的人,找的就是你。 只是這读书人也太弱不禁风了,同样是不懂武功的人,某人的胆识可比他大多了。 她怕這人再喊几句惊动了府裡的人,面上尽量做出個和善些的神情:“這位兄台,我就是想向你打听些事情,沒有别的意思。” 书生上下打量她一番,肖南回今日准备出城,穿的甚是普通,虽說不至于是什么流民寇匪,但也不会是什么名门大家的人,也难怪行事会如此粗鄙。 他当下心中便有些不耐,却也不敢硬来,只是神色颇为别扭:“在下赶着去城北书苑,可耽搁不得。” 肖南回点点头:“必不耽误兄台办事,就是想问问,這丞相府上可有一名姓钟离的门客?”說罢,担心对方怀疑自己目的,又加一句,“他欠了我银子不肯见我,我這才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