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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作者:羡山
一边的谢忱见她呆愣住,也循着她的视线看過去。

  她“嘿嘿”一笑,拍一下林懿丘的肩,朝顾承林的方向使個眼色:“那我先去更衣室啦!”

  她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和入场口隔了一整個網球场,场上的观众還沒有完全散去,远近都是闹哄哄的。

  走到男人面前,隔着半米的距离停下,手裡攥着擦汗的毛巾。

  顾承林稍稍站至身子,视线端详她今日的打扮。

  梳了高马尾,边边角角的碎发绑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比赛运动服宽松但合身,是一种很柔和的杏黄色,整個人看起来生机勃勃,像小太阳一样。

  可惜這個小太阳现在有点不高兴。

  “我以为你不来了。”

  林懿丘躲开他的视线,话裡的嗔怪意味,顾承林自然听得出。

  他将西服搭在臂弯裡,手裡拧开运动饮料的瓶盖后递至她手边。

  “为什么不来,不是答应你了?”

  林懿丘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他這番回答的确扫去她心上大半阴霾。

  男人替她拿過手裡的毛巾,她仰头喝饮料,水蜜桃味,甜丝丝的。

  “你打最后一局时我刚到,”顾承林怕她不信,同她回忆,“那时你们正在交换场地。”

  其实他来得還要更早一点,可惜網球赛场有规定,比赛开始后不许人随意入场,他只得联系了h大的同学,這才能借志愿者的入场口进来。

  那时,赛场上的小妹妹曾往他這边看了几眼,他還以为她瞧见自己了。

  观众席隔得太远,他也就這么站在原地,站在一個比她所认为的還要近的地方。

  林懿丘不知道這些,只嘀咕說:“人那么多,我哪裡瞧得见你。”

  “什么?”他稍稍侧身,低下头来迁就她說话。

  這一侧身、一低头,男人的鼻息混着阳光秋风扑在她额头上,暖融且湿冽,琥珀色的眸光裡有很浅的阴影。

  這一秒的画面生生截住她嘴边的话,林懿丘退后一步,嚅嗫的声音放大,想掩盖自己的害羞与惊慌。

  “我說……我得去换衣服了!”

  說完,饮料不管不顾地往他怀裡一塞,转身想往更衣室跑,可脚還沒迈出两步,直接被身后手长脚长的男人一把捉住手臂给提溜回来。

  “……你干嘛!”林懿丘手臂一麻,她立刻拿手去推他。

  顾承林面色未变,他根本沒用多大力气,可她反应怎么就這么大呢?

  “乱跑什么?”他不解,手裡把她的毛巾往她脖颈上一搭,“毛巾不要了?”

  全棉毛巾覆上她后颈,她双肩一颤,只觉得那一块儿痒得不行,立即伸手把毛巾给拉了下来拿在手裡。

  左右踌躇,诺诺不知說什么,她站在阳光下,阳光把她的脸照得白裡透红,林懿丘不再停留,一霎转身就跑远了。

  更衣室裡,她先进了小型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冰凉的水流往脸上浇洒。

  她手微微有些抖,水淌過指尖,如飞花過境。

  换好衣服出網球场的时候,谢忱在门口等她。

  “冯又谦呢?”

  谢忱“喏”一声,往前扬扬下巴。

  路边,冯又谦和顾承林正站在一处說话,身边還有三五個不认识的,看样子应该都是b市留学圈裡的学生。

  见两人走過来,冯又谦开玩笑:“林妹妹,你换衣服好磨叽啊,人家谢忱都等你好半天了。”

  谢忱忙摆手:“沒,沒有。”

  “這是……”林懿丘视线不解地扫過后面一群人,男男女女的都穿着正装,像是刚散会一样。

  “今天在h大有個研讨会。”顾承林說。

  林懿丘“哦”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贪心不足。

  沒瞧见人时只想他来,来了又怪他沒有早点出现,到现在,知道他其实是顺道来看自己,心裡又莫名有小情绪了。

  本想问谢忱中午吃什么,余光却瞥见一個身影插在了她和顾承林之间。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這才抬眼去瞧挤开自己的人。

  陶滢也是一身黑色西装,她笑着提意:“顾师兄,要不午餐大家一起在h大吃吧?我們学校餐厅很棒的。”

  顾承林沒答,他清淡的眼神越過陶滢落在后面的林懿丘身上。

  “你想嗎?”

  “嗯?”林懿丘眨眨眼,歪一下头,“我?”

  “想在這裡吃饭嗎?”

  他耐心重复。

  面前的陶滢表情有些绷不住,她回头打量一眼林懿丘,视线充斥着天然的审视。

  林懿丘感知到她刺探的目光,眉头皱一下,眼神不解地迎上去。

  她挽一下谢忱的手,想先征求她的同意,而谢忱则悄悄看一眼冯又谦,冯又谦爽朗一笑,“我听你的。”

  谢忱受宠若惊,现在连顾承林都看了過来,她赶忙說:“我ok的。”

  h大最著名的学生餐厅是由一個巴舍裡卡式老教堂改造的,光线从玫瑰窗裡投出来,连顶上的吊灯都保留着中世纪的风格。

  一群人在靠窗的长桌上找了位置后就陆续去挑选食物了。

  冯又谦委婉地给她递了個眼色,自觉地拉着谢忱走开,给他们两人腾地儿,算是为上次自己的一时嘴快而赔罪。

  餐厅上下三层都是全自助式,空间宽大亮敞。

  林懿丘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刚把装运动服的袋子放好,再抬头,周围的人都去选餐了,只剩顾承林在前面等她。

  男人一手插兜站着,也不催促,瞧她迈着小碎步跑過来,才转身带她往选餐区走。

  “想吃什么?”顾承林在消毒柜裡拿了盘子。

  他眉头皱得很紧,洁癖使他对餐厅裡混杂的味道十分敏感,所有食物杂在一起,对他来說仿佛一剂生化武器。

  林懿丘知道他最不喜這种开放式餐厅,自觉地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盘子:“要不我来吧。”

  “沒事。”他抬手把东西拿远。

  “……我看你忍得难受,不喜歡就不要勉强自己啊。”她忍不住說。

  顾承林脚步一停,他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

  吊灯连排挂着,灯光暖黄,她說這句话时语气理所当然,站在食物之间,這种场景也并不惊艳。

  但這随口說的一句,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听进了心裡。

  林懿丘趁他看自己的时候,把盘子端到自己手上,她往他前面站一下,希望能帮他隔开一点他不喜歡的气味。

  顾承林看着比自己矮一個头的小妹妹站在自己面前,他沒有因为位置的逼仄而后退一步,即使感受到她后背已然贴上自己的胸膛。

  布料摩擦的声音湮灭在喧闹宽敞的餐厅裡。

  林懿丘感觉自己的脚后跟快踩上他的鞋了,她直接往后仰头倒着看他,清清脆脆地說

  “承林哥,你往后站一点呀,我都沒地方落脚啦!”

  她這样仰头看他,模样滑稽可爱,后脑勺不偏不倚地抵在他心脏的地方。

  顾承林眼底的光不动声色地闪一下,他抬手把她脑袋扳正,用气音笑了一声,已然是沒了脾气。

  “别一会儿摔了。”

  “你在后面我摔不了的!”林懿丘眯眼笑。

  大学校园裡情侣本来就多,他们這样的贴近,根本沒人会去在意他们真正的关系。

  从远处看,就像一对刚确定关系的普通恋人。

  两人沿着過道慢慢走,顾承林落后她半步跟着,沒走几下,手裡的盘子就装满了。

  “后面還有海鲜。”男人往那处扬扬下巴。

  林懿丘两眼一亮又立马暗下去:“可我盘子已经满了。”

  h大的学生餐厅是免費制,规定一人一盘,不能多拿。

  “放我這裡。”顾承林把自己的盘子换给她,上面只放了一個瓷碟的水果沙拉。

  林懿丘有些犹豫:“還是算了吧,你海鲜過敏。”

  万一沾上一点,吃着吃着人晕過去了,b市的救护车很贵的,她心裡嘀咕。

  “我沒什么胃口。”他這几天胃病犯得频繁,东西根本吃不了多少。

  林懿丘担忧:“你不吃午饭嗎?”

  “不太饿。”

  她“哦”一声,知道顾承林在吃食上向来挑剔,也就沒追问了。

  等两人端着盘子返回,餐桌上的人已经热火朝天聊起来了。

  谢忱咬着叉子,津津有味地听着留学圈裡一系列的八卦,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看林懿丘過来,忍不住說:“你好慢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错失了好几個亿?”

  冯又谦开玩笑地插嘴进来:“不不不,林家家底几百個亿還是有的,几個亿抛出去就抛出去了。”

  林懿丘扯扯嘴角,毫不示弱:“冯家的跨国公司近几年亏的数目也不小,账面是记得漂亮,就是股票从不见涨。”

  夹在中间的谢忱十分无语:“……我竟一时听不出你们到底在攀比些什么?”

  冯又谦挑挑眉:“要說最赚钱的還属顾家,风投起家,资本运作,国内现在数得上名号的大公司,顾家手裡都攥着真金白银的大把股权……”

  话說到一半,一下子瞅见对面顾承林浸了霜的目光。

  他面色很是不好看,原本温润的眸子裡融了冷冷寒光,宛如骤然冰封的湖面。

  冯又谦立马怂了,意识到自己說了不该說的话:“我的错,我的错……”

  他這一认错,林懿丘也不敢說话了,连带着中间的谢忱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气氛微微有些僵硬,三人连坐一排认真埋头吃东西。

  這时,坐顾承林旁边的同学不明所以,他只眼尖地瞧见他手边放了個粉粉嫩嫩的水蜜桃印花饮料,惊讶问

  “第一次见顾师兄喝饮料欸。”

  林懿丘睫毛动一下,在等待回答的空隙裡,她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人接着问:“好喝嗎?”

  她呼吸慢下来,忍不住抬眼,一下子就撞进顾承林眼底。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一下,手上把自己盘子裡的那碟沙拉拿出来,余下的海鲜推至林懿丘面前,半真半假

  “還行吧。”

  林懿丘拿刀叉的手一顿,舌头不自觉舔一下嘴唇,像是在寻找残留的水蜜桃味。

  吃完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餐厅,走至校园停车场,還有不少人围在顾承林身侧讨论問題。

  谢忱下午要去画室,冯又谦因为刚刚再次得罪顾承林,二话不說揽了司机的活儿,打着送谢忱上课的由头赶紧溜了。

  现在只剩林懿丘一個人站在一边等。

  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她抱着自己的比赛运动服蹲在绿化带的台阶上。

  秋日长风簌簌,头顶的枫树叶落下来,绿化带的草坪裡铺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脆脆软软的。

  她低头在草地裡寻了片赤红鲜亮的落叶,两指拈着叶柄对着阳光看,瞧见上面浅浅密布的叶脉。

  叶片裂开的地方,站着远处的男人。

  她眼神从枫叶移至顾承林身上。

  忽地,她面前一暗。

  稍稍抬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

  林懿丘想起来,好像是最开始提出在h大餐厅用餐的那個女生。

  陶滢面上带笑,靠着她蹲下来,套近乎地问:“你是顾师兄的妹妹?”

  林懿丘点一下头。

  “亲生妹妹?”她继续追问。

  林懿丘眉头皱起来,只觉得這問題藏着太多心机,她往一旁挪两步。

  “不是。”

  “我随口一问,”陶滢只当沒听见她话裡的不悦,继续保持着自己的亲和力,“下午你想不想逛一下我們校园,我给你当导游怎么样?”

  林懿丘不禁有些尴尬,她推脱的话還沒酝酿好,陶滢又赶忙接着說

  “我們学校景点可多了,你知道最近新上的那個电影嗎?就是在h大拍的……”

  “下午不上课了?”

  沉冷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林懿丘反应過来,瞧见面前男人长直的双腿,从下往上看,這個角度显得他尤为高大且有压迫感。

  可……她下午沒课啊。

  林懿丘顺一下马尾,眨一下眼,歪着头瞧他。

  陶滢先站起来,笑說:“你這個哥哥管得好宽啊,哥哥难道不应该主动带妹妹出去玩嗎?”

  林懿丘听着觉得颇有道理,她跟着点了一下头。

  顾承林蹙眉,视线立马落下来了。

  那目光不带什么情绪,裡面不同于往日的光也一闪而過。

  林懿丘沒多想,只觉得,這应该是头顶风摇玉树、日影斑驳的原因。

  此刻,一群人三三两两离开,只剩下他们三個和一個白人学生留在這裡,顾承林得将他们送回去。

  上车时,陶滢先坐上副驾驶,林懿丘落在后面,自然也就跟着那位白人学生坐在了后座。

  顾承林瞧一眼她坐的位置,沒說话。

  坐她旁边的這位白人学生是個话痨,一上车就說個不停,从生活爱好說到论文方向,前几句林懿丘還能搭上几句话,后面谈到专业問題,就都是在问顾承林了。

  可此刻的顾师兄比方才冷漠多了,這位白人兄弟看着车裡分外沉默的三人,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车厢裡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像是多說一句就紧迫一分似的。

  等车开到市中心的住宅区,白人学生下了车,车厢裡一霎阒静下来。

  “顾师兄,要不先送你妹妹去学校,她不是下午還有课嗎?”陶滢转過头,对林懿丘笑了一下。

  林懿丘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她一個笑。

  顾承林从后视镜裡瞧她一眼:“她上课不急,我和她顺路。”

  陶滢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過,她還是冲他笑一下:“那麻烦顾师兄啦。”

  坐在后面的林懿丘更迷惑了,他们哪裡顺路……

  她满腹犹疑,正想开口,眼神却一下子对上后视镜裡,男人清沉的目光。

  這一眼生生逼停她所有动作。

  好的,她乖乖闭嘴了。

  把陶滢送到后,汽车再次发动,顾承林原路返回。

  他将车窗降下来一点,秋风灌进来,带来很清新的阳光的味道,道路两旁红棕色的连排别墅一幢幢的,墙面上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藤植。

  车厢裡的氛围从单纯的静发酵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微妙,像是有什么漫上来,在心上挠一下,再退下去……

  一点一点地渗透,直到心底。

  车停在上次的药店,顾承林转身:“等我一下。”

  随即解了安全带去买药。

  林懿丘有些担心,他下车时面色不太好看,像是在忍耐来自身体裡的疼痛。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病,严重不严重。

  等男人再出来,他沒绕去驾驶座,而是径直走到她這边来。

  顾承林屈起手指敲敲她這边的玻璃,很是绅士有礼的一個动作。

  如果不看他那淡漠如水的表情的话。

  林懿丘下意识从裡面打开门。

  男人一手撑着门框,一手将门推得更开。

  由她坐着的视线,可以瞧见他被衬衫裹着的,紧实有力的小腹。

  男人背对着阳光,整個轮廓都被镶上一道金边。

  他稍稍低头,唤她名字。

  “小丘。”

  “啊?”林懿丘应声,她有些脸热,总觉得他在酝酿些什么。

  顾承林换了個姿势,想了想,他语气很轻,清邃的眼神裡极少见地带了一丝固执

  “我管的很宽嗎?”

  沒头沒尾的一句问话。

  林懿丘反应過来,他這是听了刚刚陶滢的话,拿来问她的。

  她抿抿唇,怎么将别人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门外的顾承林還在垂眸看她,瞧她一张小脸上的微表情变了又变,一副纠结不已的模样。

  男人心裡莫名生了些烦躁,难得失了一次耐心。

  沒等她說出最后答案,他先把手裡的塑料袋往后座上一掷,那袋子沒落稳,翻滚两下掉座椅下面了。

  顾承林看都沒看,只顺便揉了一把她的头。

  “算了,”他說。

  “你跟我坐前面去。”

  他指尖泛凉,掌心却是温热的,搭在她头顶上,给她一种在照顾小朋友的错觉。

  林懿丘一怔,她再次茫然:“啊?”

  片刻后反应過来,又小小地“哦”了一句。

  下车,再上车,爬上副驾驶座,带上门的那一刻,外面的风被挤进来一点,拂在她微烫的耳根上。

  像是重新排列组合,最终,還是回到了原位。

  回到学校,趁着下午暖和,她进浴室洗了個澡。

  穿着浴袍出来,正想打开电脑写会儿作业,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一個新的国际号码,這個点不会是从帝都打過来的,林懿丘心裡奇怪。

  电话接通,父亲徐至诚的声音。

  “小懿丘。”

  “……爸?”她惊讶,手机拿下来再看一眼号码,“你又换卡了?”

  徐至诚保持着一如往昔的和煦:“懿丘,爸爸来b市了,出来陪爸爸一起吃個饭好嗎?”onclick=hui

  (接吻請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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