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林懿丘心脏悬于刀尖,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显然,外面追過来的人也是铁了心要挖出她這個偷听的小贼。
赵驰坤给助理递個眼色,后者毫不客气地猛拍几下门,语气不善:“怎么,敢听不敢认,還往母婴室裡躲?”
门板“哐哐”作响,反锁的锁扣也被搡出尖锐的金属声。
她头皮发麻,双眼紧紧闭着。
顾承林背对着门板,他一手牢牢牵住她,另一只手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人按在怀裡。
男人周身气息清寒,可手掌和胸膛却都是温热的,他拇指摩挲她的肩头,带着安抚的意味。
外面人低骂一句,“赵总,這……”
赵驰坤眼眸阴沉,他冷声警告,沒有任何猫猫狗狗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完整溜走。
“叫人過来守着,看谁耗得過谁!”
林懿丘只觉得有一股力不停地拽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呼吸也跟着深一下、浅一下。
手指绷着蜷住,隔了好一会才反应過来,她正生生拧着身边男人的手指。
她眼皮颤一下,强迫自己松手。
顾承林感受到她手下散力,他便也跟着抽出手指,却是再一次完完整整地牵住她。
逼仄幽暗的空间裡,只有门板上下两道白色光线,两人轮廓婆娑,就這么凝固似地,半抱半不抱、要贴不贴地困在一起。
气息交错。
从未有過的近。
林懿丘睫毛轻颤,在无限延长的罅隙裡抬头瞧他。
男人五官在黑暗裡瞧不真切,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眼睑微敛,很冷很静。
对外面人刚刚的威胁,他只回有冷漠的睥睨。
无端让她想起大雪封山,风卷雪而過,万物寂然无声。
也许是這些年已经千锤百炼得足够镇定,他才会在這样的环境裡,仍旧从容不迫,甚至還能分出心神不着痕迹地安抚她。
等林懿丘紧张的心平稳下来,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
這次声
音杂在一起,像是来了不少人。
她再一次心悸,落在顾承林手心裡的手又绷紧了些。
男人变换一下姿势,仍旧半揽她在怀裡,只是更容易俯身贴耳:“沒事。”
他這声多了几分算计好的胸有成竹。
果然,门外响起程璟生的声音。
“赵总最近是换新口味了,怎么和助理站在這儿說话?”他眼神瞧一眼前面母婴室的英文标志,语气客套,“是赵总最近又得贵子了?倒沒听說這個好消息。”
赵驰坤不悦:“程总来得真是巧。”
“我這不是瞧赵总半天不回牌局,找過来了?”
赵驰坤助理眼见两方僵持,试图先发制人:“程总是這样的,”他意有所指地瞧一眼母婴室的门,“我們赵总丢了文件,寻了一圈估计是找不到了,還得调监控看一看。”
“调监控?”程璟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赵总国外待的時間少,怕是不清楚n市的规矩。想调监控得先去警察局报案,提交有效個人资产证明,請到律师了,才能调取监控录像。”
他往前走两步,沒避讳周围其他人:“以赵总当年趁乱趴姚家身上吸血吃肉的那些事,這资产证明不太好交吧?”
听到這裡,裡面的林懿丘脊背一僵,心中轰然。
霎时,她抬头去瞧顾承林。
而男人只是面色如水的漠然,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曾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程璟生這话一出,赵驰坤面上立刻挂不住了:“程总說话好大恶意,尽把无端罪名往我头上扣。”
话是這么說,但气势上明显差了一大截。
赵驰坤面色不豫。
不管手段是磊落還是龌龊,能把之前小门小户的赵家经营到今天這步,他自然懂得一时服软的道理。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助理:“丢的文件也不是特别重要,大不了我让助理回国一趟,找一找备份u盘。”
裡面的林懿丘听到這裡,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门外的聚着的人终于散去。
乌泱泱的一群聚在卫生间母婴室门口,
传出去委实不好看。
林懿丘吞咽一下口水,這個姿势站得难受极了,稍微挪动一下身子,這才感觉到背上残留的冷汗。
她像是经過漫长的溺水憋气,终于得以抱住浮木,露水而出。
怀裡的姑娘动了,顾承林也悄然松手。
门锁拨开,外面明亮的灯光照进来。
林懿丘觉得刺眼,她垂头躲避光线,却一下瞧见男人胸膛处,被自己情急之下揉攥出来的褶皱印子。
他搭着门把手,回头看她发丝散乱,习惯性伸手给她顺了一下。
她脸很烫。
“還好么?”顾承林问。
语气与之前并无不同,但经過刚刚這一遭,他周身清寂气息還是无可避免地沉闷不少。
“……嗯。”
林懿丘有一种无名的闷滞感。
明明全程听见的对话裡沒有一句和自己相关,但這并不妨碍,她能与他共情。
林懿丘抿一下唇,抬眼问:“你呢?”
顾承林静默一霎,自顾往外走。
白色顶灯洒下,将他的身影投成一种虚晃的形状。
林懿丘几步跟上来,“要不……我們别回宴会厅了吧?”
直觉告诉她,现下的顾承林,一定是糟心且疲惫的。
不管他還有沒有继续应酬的必要,她两手直直抓住他手臂。
這是下意识的动作。
就像小时候,她遇着什么事了,跑過来死缠烂打央求他帮忙时才用上的招数。
顾承林身形一顿,低头瞧她。
林懿丘面上有执拗的坚定,顶上那盏照明灯恰好投落在她黑亮的眸子裡。
她声音认真且轻柔:“承林哥,今天是你生日。”
他面色有一瞬错愣,随即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今天的日期。
毕竟自他出国后,生日這种沒有意义的事早就淡出他生活之外了。
即便有人想起来祝贺,也是按公历十月二十三日這天赶着献献殷勤,沒人在意日期是否正确。
林懿丘松开一只手去摸手机,另一只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抓住他,语速逐渐变快:“现在不到十
点半,這一天還有……一個半小时,”
“我們去别的地方——哪裡都好。就是不要再回,你不喜歡的地方了。”
林懿丘沒等他点头答应或拒绝,她几乎是埋头拉着顾承林走出宴厅。
有一种带着他逃离无形枷锁的使命感。
仅仅她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经要勒得人喘不過气来,而這些也不過是他常年承受的冰山一角。
脚步匆匆裡,她想到上次母亲电话裡的警告,要她不要掺和顾家的事。
還有顾承林的那一句,闹翻了。
那些讳莫如深的、他沒有和她讲過的,以這样一种尴尬的、偷听的形式被整合在一起……
她也终于明白,顾承林当时突然出国,是处在一個怎样的困境裡。
走到电梯门口,她蓦地有些踌躇,到這個关口,却又不知道该把人带去哪儿。
“你晚上吃东西了沒?”
林懿丘转头,一下子对上男人的眼睛,這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還沒有。”
“那我們去餐吧吃点东西?”她试探着提议。
现在,她已经不指望能让他多高兴了,但至少,不能饿肚子吧。
谁知顾承林想也不想:“不行,”
他另一只手抄进兜裡,像是要去拿烟,但又久久沒有动作。
“餐吧裡可能有赵驰坤的人。”他解释。
“有就有,我不管他。”
“不行。”
氛围有微妙的僵持,林懿丘自然强撑不過他,和男人对视几秒就败下阵来。
可手上攥男人手臂的力道却一丁点都沒减少。
“他又不知道刚刚偷听的人是我……更何况,他還能当场抓我不成?”
“我說不行就不行。”
顾承林阖一下眸子,他在這件事上沒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赵驰坤手段向来不干净,他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把手伸到她身上去。
自己将她带来n市,一定要首先护她周全。
不单单是身体上的,還得护她往后,本该有的平淡安宁的生
活。
林懿丘哑然,這次拒绝裡的分量重多了。
“那……”她张张嘴,又沒声了。
林懿丘眉眼可见地垂下去一点,心裡七上八下,焦躁和委屈在胸腔裡蹿来蹿去。
所有的外界都无法撼动她,可他却只需要短短一句话,就能直接拍在她命门上。
小姑娘攥着自己的力道渐渐消散。
在她手垂落下去的那一瞬,顾承林却直直抬手,沒有任何迟疑地牵住她。
两掌相贴,他捏住她四指,很轻也很不容拒绝。
“這样——”
顾承林拉她一下,林懿丘被带着下意识往前趔趄了半步。
“我們回房间,吃的让人送上来,這样可以了?”
男人清拓木质香的气息一下子靠近,他意识到方才自己的生硬,语气柔和下来。
這個距离,像是又回到方才的母婴室。
他大拇指安抚地摩挲她的手背。
林懿丘抿抿唇,“……嗯。”
她头继续垂着,看两人相近的脚尖,只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拐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弯。
原本丧气的情绪挂在半空,要上不下,半起半落。
现在,又坐着云霄飞车,直冲而上了。
顾承林摁了电梯,等几秒,电梯门打开。
男人往裡迈一步,林懿丘则仍旧站在原地不动,两人牵着的手就這么微绷在半空。
小妹妹脾气上来了。
他有些无奈,手上用力,把人拉进电梯裡。
“走了。”
顾承林表情松动几分,他這话带了点尾音,语气裡一瞬流露出的笑连自己都沒有察觉。
单手拿了房卡贴在感应器上,电梯自动上升至指定楼层,他牵她走到自己房门口,刷卡开门。
房裡冷清气息扑過来,插卡通电,“滴”的一声,裡面的暖气、全屏电视重新启动。
他房间的格局与自己的大体一致,男人沒有东西随处乱扔的坏习惯,整体显得简洁空旷。
沙发上搭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摆着几叠文件和上次在药店买的胃药,他的行李箱放在卧室,简
略的洗漱用品摆在浴室裡。
除此之外,沒再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林懿丘跟着走进去,她突然“啊”一声,终于想起,自己房间裡還有给他买的蛋糕。
“你等等,我给你把蛋糕拿過来。今天下午刚买的。”
话罢,她手腕微扭,顾承林也随即收手。
他瞧她脚步飞快地跑出去,门板半开的停在了中间。
顾承林下意识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他手微蜷一下,像是在握掌心裡残留的余温。
林懿丘跑去自己房间,利落地拿了蛋糕折返回去。
再推开顾承林這边的房门,男人正站在沙发边打电话。
他手机连着墙角的充电线,西服脱了扔在沙发上,衬衫卷起一截,露出线條流畅的小臂和银质低调的腕表。
客厅裡的电视开成静音,屏幕上画面无声切换,天花板的分子灯关了,只亮着一旁的落地灯。
他背对自己站着,這個角度,显得他双腿修长。
顾承林嘴裡咬了根烟,手裡打火机的小砂轮清脆一响。
听见身后动静,男人转身,见小姑娘手裡提着蛋糕盒,上面粉色丝带還应景的系了個蝴蝶结。
打火机搁回茶几上,见她回来,刚点的烟也不抽了。
他示意自己得先讲個电话,让她随便坐。
林懿丘点一下头,自顾在茶几上把他那些胃药和文件挪走,开始给他拆蛋糕。
顾承林举着手机,他身形往沙发那边站一下,缓缓侧身,倚坐在沙发扶手上。
看似在听电话那头說话,实则注意力渐渐落到了前边的小妹妹身上。
他瞧她解开丝带,动作认真地褪下盒子,手拿着硬质纸托将蛋糕一点一点端出来。
选的是一款欧培拉风格的丝绒蛋糕。
巧克力淋酱和水果点缀在一起。
八寸左右的大小,不算多的分量。
不過她這份心意,他已然收到了。
电话裡的程璟生喊了好几声,七七八八的事說完,他又知会他,赵驰坤已经出酒店了。
顾承林手裡捻着烟蒂,不咸不淡地
应声,心裡已经积攒了些许不耐烦。
而更让他捉摸不透的,是自己也分不清,這种无端躁动究竟算不算一种迫不及待。
视线又望向前面的人,林懿丘双腿并着,她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腿上,手掌则撑着半张脸。
发丝倾垂,发尾微翘,视线落在前面,是在等他打电话。
程璟生又问他人去哪了。
“過生日。”這次回得倒快。
“……過什么?”程璟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承林耐心彻底耗尽,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時間,他直接掐了电话扔在一边。
被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几下闪烁,最后偃旗息鼓。
林懿丘发了会呆,才想起掏出手机拍照。
刚找好光线和角度,镜头裡出现男人的双腿。
她抬头:“程大哥還在宴厅找你嗎?”
“别管他。”顾承林语气干脆。
他往落地窗那边的实木小圆桌看一眼:“坐那边去吧。”
林懿丘:“好呀。”
顾承林先她一步端起蛋糕,她则将桌上的纸盘刀叉归拢一并拿過去。
落地窗外是璀璨迷炫的摩天大楼,n市的冬日从不显萧條,流光溢彩足够填满所有空隙。
换了個地方,果然意境就不一样了。
林懿丘深吸一口气,她去瞄对面的顾承林。
男人衬衫解了两颗纽扣,领带拉松了挂在脖子上。
此刻他略带点儿懒地靠着椅背,散射的霓光在他白皙的五官上缓缓浮晃,显得他整個人清落而颓靡。
走禁欲风的斯文败类?
林懿丘突然想起這么個形容。
又联想男人平常的工作和性格,她在脑海裡继续扩充。
——那就是严肃禁欲的学术型斯文败类。
嗯……她深以为然,面上却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顾承林看她。
林懿丘轻哼一声:“不告诉你。”
“……”
沒等一会儿,送餐到了。
两人份的蔬菜沙律和红酒牛排,還附赠了两小杯利口酒。
她下意识先抿了口酒,口腔
裡甜津津的。
食物酒品齐全,林懿丘跳下椅子去茶几上拿生日蜡烛。
她从小盒子裡倒出五彩细长的蜡烛,站在桌边仔细数着,有些为难:“生日蜡烛好像沒有那么多……”
“那就插十七根。”顾承林直接道。
林懿丘心裡一跳:“這是给你過生還是给我過生啊?”
“都一样。”他不在意,只稍稍坐直,微侧着脸看她:“应该是十七?我有沒有记错?”
他鼻息拂一半在她侧脸上,暗昧的光线裡,林懿丘眨一下眼。
“……沒记错。”她微晃一下脑袋,让发丝覆下来帮忙掩饰她微红的耳根,手上去插蜡烛,想借此分散注意力。
男人一哂,语气松缓了:“沒有就好。”
话罢,他也学着她拿起蜡烛轻轻插-进蛋糕裡。
又拿了打火机来,顾承林熟练地燃起火苗。
橙红色的火点依次亮起,整整十七根,明亮而细微地晃动着。
“我去关灯啦?”林懿丘說。
“嗯。”
走到落地灯边,她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一眼顾承林。
直到他发现她的视线,将目光投過来。
這一刻,林懿丘手下用力,“啪嗒”一声,灯灭了。
窗外那些五光十色的广告灯一霎投入室内,天花板、地板、墙面,都宛如沉入海底般波光粼粼。
男人眯了眯眼。
林懿丘不由放轻呼吸,她坐回凳子上,要他赶紧许個愿。
小姑娘眼睛弯弯:“你看,我們在北美過阴历生辰,這时许愿最灵了,中西两边的神仙都能帮你实现。”
這话把顾承林逗笑了,他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总觉得小妹妹還是和小时候一般,有一股有板有眼且全然自洽的傻气。
他从沒有過這种仪式时刻。
“许一個吧……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她坚持。
一排烛光同时倒映在两人眼底,慢慢的,对彼此的轮廓也在瞳仁裡逐渐清晰。
面前的小姑娘巴巴望着自己,顾承林還是改了注意,他把蛋糕往她那边推一
点。
“你许吧。愿望让给你。”
“……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
“這是你生日。”林懿丘坚决摇头,她搬出個合理的理由:“而且,你上次那個心愿我還沒来得及兑现,這就又加了一個。”
“怕我說话不算话?”
“這倒不是。”她抿抿唇,斟酌着语句,“就像,微观经济学裡讲的通货膨胀,货币发行多了,那货币也就相应贬值了……”
說到這裡,她又慌忙摆手:“我不是在說你贬值,”林懿丘两手捧住自己的脸,黑亮的眼珠转了半圈:“我的意思是……一個很好,两個反而多了。”
载体越多,裡面储存的意义也就递减了。
“懂了。”
顾承林点头,其实他想說,她這种经济术语的引用漏洞百出。
但他不忍反驳,更不想在此刻进行学术讨论。
男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那帮我吹個蜡烛总可以了?”
林懿丘双眼一亮,催促他:“那你快许。”
顾承林定定望她片刻,望她唇红齿白的笑,望她黑亮眸子裡的那几点光源,他点头:“吹吧。”
林懿丘最后確認地瞧他一眼,鼓起腮帮:“呼——”
一排火光熄灭,升起细小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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