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林佩语气很不高兴:“林懿丘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为你想?”
“那您說您为我想什么了?”林懿丘声音发颤:“……妈,当时是您先提出让我出国的,现在又這么一声不响地把学籍改回来——我是皮球嗎?被您這么踢来踢去!”
“我是让你出国,但我沒让你去找顾承林啊?”林佩凌厉反问,“最初我给你定的是英国的直升学校,你偏自己改了志愿去的北美,是不是?”
林懿丘呼吸急促,只觉得胸腔死死绷着,宛如被人正中命门。
两边安静一霎,林佩缓和几分,她语气循循:“懿丘,林家最开始是通過姚家才与顾家有了密切联系。前几年姚家败落,我們家夹在中间,处境一直不好。”
她话锋一转:“而且顾大公子和家裡闹翻,赵家上下虎视眈眈,圈裡人都在站队——你现在和顾承林待在一起,时机不合适,懂嗎?”
林懿丘阖阖眼,哽咽裡尽是无济于事的愤怒:“說来說去,您還是为了所谓的利益关系。可现在的局面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要我去承担……”
“懿丘,你是姓林的啊。不管怎样,你都是林家的人。”林佩语气很是冷静,几乎字字诛心,“你非要這么說,那世上所有事都說不清了。不然你以为,顾胤中這么多年是怎么经营出来的?靠過家家嗎——靠的是吃人不吐骨头!”
林懿丘无言。
林佩听那边沒有回应,她软硬兼施:“本来我不想现在和你說這些。”
“可您還是說了,也這么做了。”
“懿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话毫不留情,直直戳破,“但女儿,你要现实一点,這世上沒有有情饮水饱的爱情故事。”
林懿丘攥着被套的手彻底松开,心也跟着被狠狠割了一刀。
是啊,她也不過才活了十八年,她那些豁出去的小心思,早就被林佩摸了個清清
楚楚。
“就這样。你這几天收拾一下,我会派人接你回国。”林佩不容商榷,“梦醒了,也该回来了。”
傍晚时分的夕阳投在米白色的墙壁上,从挂钟移到衣柜,再移到地砖,缓慢地一格一格退下去。
公寓楼下传来放学的喧闹声,一排排路灯接连亮起。
房间裡沒开灯。
林懿丘松开头发,她旷了下午和晚上的课,就這么呆滞的、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
她看昏黑婆娑的公寓,看外面散射进来的灯火,嗓子干得难受,脸上绷得紧紧的。
此刻的她,一丁点表情都沒有。
她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完了”。
就是以后,什么都沒有了。
现在的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去年她已经竭尽全力远远逃开帝都,现在還不是被她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拉回了原点?
去告诉顾承林?
她知道,如果自己去跟他說,都不用自己开口求助,男人一定会出手帮她解决。
可……她开不了這個口啊。
他那么不动声色的一個人,就连当初出国前的一晚,明明被逼至穷途末路,可還是若无其事地给她扎上一把栀子花。
他有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帝都的,公司的,這么多人虎视眈眈……他从来都对她那么好,苦累都自己埋着,也从沒听他向自己抱怨過一句——那现在,她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這份压力转嫁到他身上?
脑袋发麻一样的疲惫,一直到天微微发亮,她才昏天黑地睡過去。宛如沉到海底。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她好像听见了,但又使不出力气去开门。
门外的谢忱都快急死了,人在裡面闷了一天多還沒出来。
打电话沒用,拍门也沒人应,她在门口等了会儿,直接下楼去找公寓管理员拿钥匙。
顾承林接到冯又谦的电话时,正在n市的酬酢场上。
合作双方人来得齐全,黑压压坐了两排
,合同谈到最后一步,如果顺利,今晚就能签字。
這笔项目是欧洲那边主动递過来的橄榄枝,甚至期望他们能将公司迁去欧洲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程璟生觉得這样的机会难得,但顾承林這边始终沒有松口同意。
是以今日拉了场子,想就双方意见好好谈谈。
顾承林在翻新一版的汇总报告,他兴致缺缺,且对合作方提供的各项数据持怀疑态度。
但无奈手裡沒有足够信息支撑,很多话也就沒說出口。
兜裡的手机振动许久,他按住纸张推回去,“抱歉。”遂起身出去接电话。
走到外廊,他看眼来电人,眉头一皱。
抬手接起,另一只手去摸兜裡的烟盒。
“我天,你终于接电话了。”冯又谦松口气。
“怎么?”
“谢忱跟我說林妹妹发烧去医院了,你……”
顾承林一下咬住滤嘴:“哪家医院?”
冯又谦:“你先别急。”他又问,“你是不是還在外地啊?来不了也沒事,烧已经退了……”
他大步往回走,语气重了些:“我问你哪家医院。”
那边报了名字,顾承林挂掉电话,重新推开包间门。
裡面视线都看過来。
“吴正宪。”他一把捞起椅背上的西装,直接說中文,“跟我回一趟b市。”
程璟生跟着站起身,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很是意外,“承林?”
他使個眼色,提醒他合作方還在场。
顾承林毫不在意对方不悦的脸色,他稍作示意地点头,客套說:“贵公司的想法我們了解了,三天后一定给最终答复。”
最后他拿起自己剩的那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对对方压抑不发的不满视若不见:“今天就到這裡吧。”
而后,他看一眼冯又谦,后者赶忙应一声,先去停车场取车。
林懿丘做了個很怪的梦。
她坐在一支摇摇晃晃的独木舟上,湖面宽广,安静的一丝涟漪都沒有。
她伸出头看湖面,裡面出现的却是顾承林的影子。
看着男人在湖底离自己越来越远,林懿丘独身一人漂浮在空中,四下找不到支点,
她急得不知所措。
头无意识地摆两下,人才缓缓睁开眼。
首先去看微亮的窗外,天空是一抹即将破晓的靛青色。
外面高楼夜景還未停熄,她莫名觉得這灯光熟悉的很。
——是了,上次顾承林做手术,窗外就是這般的景色。
這才反应過来自己在医院。
床边溶在昏暗裡的一团人影动了一下,顾承林察觉到她动静,一手按在床沿,轻声问:“醒了?”
這声在空旷的病房裡显得突兀,林懿丘一怔,有些不确定:“……承林哥?”
顾承林舒展一下僵硬的双腿,他昨天喝了酒,大半夜的让吴正宪开车送自己回b市。
三四個小时的车程,到医院时,已接近凌晨。
他摁开一旁壁灯:“头還疼不疼?”
灯光倾洒,他瞧清小妹妹略显苍白的面色,一周沒见,她似乎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還好,就是有点晕。”
林懿丘无力地抬一下手,想揉一下发痒的眼睛。
下一秒却被顾承林直接按住,他瞄一眼旁边挂着的点滴,提醒:“還在挂水。”
她愣一下,這才看清自己手背上還扎着针头。
顾承林转去床尾给她升起上半截床板,又走回床头柜這边拿保温水壶给她倒水。
玻璃杯递過来,林懿丘眨一下眼:“……谢谢承林哥。”
可能是见到他,心裡那些摇摇欲坠的恐慌感暂时消退一些,“你一整夜都沒睡觉?”
她借着灯光留意到他不算整洁的领带和衬衫,面容是通宵后的疲惫。
顾承林只挑一下眉,沒有回答。
他接過她喝完水的玻璃杯放回桌面上,拉着陪护椅坐近了些:“怎么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
林懿丘想起昏睡前和林佩的那一席争执,眼神低落下去:“有点累……就睡得沉了些。”
顾承林双腿分开,他手臂撑在膝上看她:“你朋友說你在公寓睡了一天半。”
他
声音听不出情绪,“再睡脑袋可烧坏了。”
“……嗯。”林懿丘摸摸鼻子,小小应了声,“我知道啦。”
当时在房间睡過去时也沒盖被子,就這么仰躺在床上,外面夜裡凉风吹进来,又逢春夏流感多发的时候,不发烧才怪。
两人两厢静坐,天光一点一点亮堂起来。
倒沒什么特别多的话要讲,但也不觉尴尬。
林懿丘想起什么,问他谢忱昨天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我来的时候大概十二点。她和冯又谦一起走的。”
她点点头,想起两人去年因为冯又谦而产生的摩擦,莫名觉得有些难为她。
手下摸過手机想给谢忱发個消息,可一看時間六点不到,她只好作罢。
顾承林看眼外面:“時間還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懿丘摇头。
她瞧他放在床头柜上設置成静音的手机亮了灭,灭了亮,忍不住问:“承林哥,你是不是還有工作呀?”
“沒事。”顾承林瞥一眼,将手机倒扣着,沒管。
“那你国外那边……一切都顺利嗎?”
“還行。只是以后可能要常常出国。”
林懿丘抿抿唇,下意识问:“以后都要這么忙么?”
顾承林觉得她這话问得奇怪,但還是认真斟酌答:“等過几年稳定下来应该会好一些。”
她抿抿唇,眼神别過去看窗外。
脑海裡闪過林佩的话。
——“你现在和顾承林待在一起,时机不合适,懂嗎?”
——“你要现实一点,世上沒有有情饮水饱的爱情故事。”
天边晨曦渐亮,淡橙色的光从窗外整齐切割地投进来,将白色瓷砖一角照得暖洋洋的。
顾承林好像听到了一丝很轻的吸鼻子的声音,他立刻去看她。
“小丘?”
“承林哥,以后,你還会回国嗎?”她仍旧看着外面,语气渺茫。
顾承林一霎安静,他心中也渐渐有了幽微的预感,但只是不知她這话下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笑一笑
:“怎么突然想起问這個?”
“我做了個梦。”林懿丘终于转過头,背对朝阳,她面上的笑沒有破绽,“我梦见你去了别的地方,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這是什么梦?”男人微微俯身,温声细语,“我不就在這,能去哪儿?”
“如果是我去了别的地方呢?”林懿丘有些不依不饶。
她不敢问那些唐突直白、一点就破的問題,只敢這么揪着這么一個点,借着梦境的由头任性一把。
小妹妹直勾勾望着他,穿着病号服靠在床铺上的模样显得她一双眼眸尤为脆弱而动人。
顾承林顿住,他心中动容,却是头一回不知该答什么。
“梦都是反的。”他叹息一声,抬手按在她头顶上,拇指拨弄她发际线边的绒发
“听话。别乱想,嗯?”
白天,世界喧闹起来。
早上抽针后,中午又挂了两瓶水。
她体温已经恢复如常,病容褪下去一点,身上沒什么力气。
中饭是吴正宪送過来的唐人街的一家中餐外送,清淡而丰盛的几样小菜,林懿丘食欲不高,随便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整天,顾承林都坐在床边陪她,手裡拿着ipad处理文件,偶尔起身给她倒水,或者时不时闲聊几句。
下午四五点,谢忱来看她。
顾承林怕她们不自在,主动让出陪护椅,看一眼她剩下的药水,转去墙边的沙发坐下。
谢忱有些怕顾承林,等他真的坐远了才赶忙在床边坐下。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在外面拍门,那么大的声音你都醒不過来。”
林懿丘摸摸鼻子,“我听见了,但当时沒爬起来。”她语气抱歉,“对不起啦。”
谢忱打断她:“别啊——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先问她恢复情况,又从包裡翻出学校期末安排表和笔记本。
“马上期末了,這两天讲的重点我帮你记在這了。”
林懿丘看她塞過来的纸和本子,她抿抿唇,怕惊动
那边的顾承林,也沒告诉谢忱,自己可能不会参加期末考的事。
“你又发什么呆呐。”谢忱在她眼前挥挥手。
“沒,”她摇头,手下接過来,“谢啦。”
“谢什么谢。你快点回学校上课才是正事。”谢忱笑。
两人又說笑几句,她一会儿還有课,把东西整理好放在床头柜上就离开了。
人走后,林懿丘靠躺在床铺上静默一会儿,拿起谢忱送過来的笔记本和安排表,胡乱翻几张,她心乱如麻,手下又烦躁地合上本子。
沒什么表情地望着一個点,心境像放飞后又被树枝划破的气球,晃晃悠悠坠入深渊。
耳边听见顾承林走過来的脚步声,她赶忙往被子裡一缩,飞快地抹一下眼角。
“承林哥,我想睡会儿午觉。”
“那你這午觉睡得有点晚。”
顾承林来床头柜這边拿几张空白的纸和笔,他并沒有发觉小妹妹的异常。
林懿丘半张脸埋进枕头,沒吭声。
他替她把床上的笔记本收起来,瞄一眼考试安排表:“快期末了?”
“……嗯。”
顾承林听她声音含糊,以为她是真困了,便走到床尾摇下床铺,又去把窗帘拉严实。
“睡吧。”他轻声說。
第二日,林懿丘气色好了些,挂水的药瓶也减少一半。
顾承林除了中途回别墅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原本事务繁忙的人清闲下来。
林懿丘当然注意到他每隔一会儿就会嗡嗡振动的手机,虽然他打电话时会有意识回避,但她還是察觉到什么。
——好像顾承林公司那边也正面临着一個关系全局的重大抉择。
晚上吃晚餐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顾承林看了眼腕表,起身去开门。
是程璟生和吴正宪。
“师兄。”吴正宪笑,他一手拿电脑一手拎一提牛奶。
程璟生跟在后面,他面上沒什么表情。
昨天他打电话来商量合同的事情,两人意见完全相左,头一回這般各不相让。
但今天听到吴正宪提意来医院看望林懿丘,他還是跟了過来。
两人进去。
吴正宪把牛奶放在靠墙的地上,悄悄和顾承林說,“這是程总买的。”
后面的程璟生立刻打断:“行了啊,少說两句。”
顾承林只好說:“多谢。”
程璟生无语极了,直接怼回去:“又不是给你买的,你谢個什么谢?”
男人面色微微僵硬:“……”
坐床上的林懿丘被逗笑了,“谢谢程大哥。”
程璟生摆摆手,坐到墙边的沙发上去。
吴正宪走到床边:“小林妹妹你病好啦?”
林懿丘点点头。
他告诉她:“冯又谦打电话過来的时候,师兄那脸色可吓人了,直接撂了一桌子人从n市過来的……”
顾承林不咸不淡瞄他一眼。
吴正宪立马住嘴,再关心地询问几句,也跟着坐去沙发那边了。
林懿丘当然明白他们两個今天過来,肯定不只是看她那么简单。
她继续喝碗裡的瘦肉粥:“承林哥你们去谈事情吧,不用管我。”
顾承林“嗯”一声,他给她倒好水放在手边,“有事情叫我。”
随即走去沙发那边,吴正宪已经打开电脑在等他了。
他不想打扰她休息,点点桌子,往病房隔间扬扬下巴,示意有事情进去說。
三人转去裡面,他将门掩上,沒关严实。
顾承林坐到他们对面,面色一下严肃起来。
“欧洲那边的合作公司我发现些問題。”他开门见山,把桌子上的文件推给他们,“看這個。”
程璟生先是不相信,看着整页整页的英文和数字,脑仁疼得不行,他這方面一向不在行,大致翻几面就推开了。
只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顾承林警示:“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
吴正宪有些为难:“可师兄,现在前后左右都谈好了,我們突然抽身不干,這哪說的過去。”
“只要沒到签字那一步,前面所有也仅仅是考察的必要
步骤。”顾承林语气坚决,“沒签字,就有转圜的余地。”
程璟生被顾承林否定這几個月的商谈结果,他语气烦躁:“当时是你說要转领域,资金板块都撤了换新项目,现在好不容易遇到這么好一個机会……”
顾承林:“机会還有。我們不能因小失大。”
吴正宪看他们气氛逐渐冷硬,立马转了话题:“那公司還搬過去嗎?”
他推推眼镜,就自己的分析如实道:“其实就算不和他们合作,搬去欧洲受帝都那边影响小,对我們也有好处——就是以后b市可就真沒什么机会回来了。”
谈起這個,三人都静默下去。
他看顾承林,等他发话:“师兄觉得呢?”
顾承林不言。
良久,他微微转头,透過微掩的门缝望一眼外面病床上的小妹妹,语气终于带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先处理眼下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說。”
作者有话要說:老程送给林妹妹的东西顾哥毫不犹豫接過并道谢。
顾承林(思索状):人情得记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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