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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我喜歡当穷人

作者:唐人的餐桌
李弘身强体壮,两天一夜就快马到了临潼。

  此时,云初牵着瘸腿的枣红马,才堪堪离开泰山。

  在路上的时候,李弘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原本长安到洛阳這條官道上,不论日夜,都有商贾往来不绝。

  這一次,只有前往长安的商贾,很少见到前往洛阳的商贾,即便是這些前往长安的商贾,也大多数并未携带货物,而是一脸忧愁的急匆匆赶路。

  等太子马队抵达临潼的时候,原本這個进入长安前的最后一個打尖的所在,此时却人满为患,以前也是人满为患,但是這一次不同,很多人都面色阴沉,在临潼也不再喝這裡出了名的石榴酒,也不再享用這裡美味的面食。

  即便是有人吃饭,也是问伙计讨来一碗热汤,泡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吃。

  食肆的伙计们也不刁难,但凡是讨要热汤的,也都会给一碗。

  食肆掌柜的面色忧愁的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百无聊赖的整理着沒有什么进项的账本。

  李弘派遣人去问了,只得到一個世道不好的回答。

  啥时候是世道不好呢?

  高祖皇帝从太原起兵进长安的时候,世道不好。

  薛氏兄弟与太宗鏖战于长安的时候,世道不好。

  突厥可汗颉利统领二十万突厥骑兵立马渭河的时候,可谓世道不好。

  這一次,长安流水牌子炸了,沒想到也被归类到了世道不好的类别裡来了。

  這让大唐文人墨客们吹嘘了很多年的永徽盛世成了一记扇在李弘這個大唐太子脸上的耳光。

  来的时候许太傅說的很清楚,原本长安的流水牌子仅仅维系着一层相当薄弱的信任,而這個信任就是云初带来的。

  假如這個微薄的信任能够继续维持到云初再度上任,那么,以后就有很大的可能会继续维持下去。

  许敬宗甚至认为,云初之所以辞官,出家,本就是在考验皇帝对他的信任程度,也同时在考验世家,大族对他的信任程度。

  结果,這一层微薄的几乎透明的保护层,被李贤一脚给踩破了。

  李弘从临潼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见了李贤,就痛殴他一顿,這一次,不论他如何嚎哭,求饶,自己也绝对不会心软。

  李弘直接去了曲江旁边的曲江城,自从流水牌子在曲江城树立起来之后,這裡的砖窑,造纸等作坊就搬离了,原本這裡還应该有一座高大的烟囱冒着烟为交易所供暖,這個时候却烟囱却沒有冒烟。

  师父以前說過,集中取暖设备一旦开始运转,中间就不能随意停止,一旦停止了,以长安寒冬的气候,会毁掉整個供暖设备的。

  现在,却停了。

  曲江城原本阔气的可以随时收起来的斜拉大桥的铁链上,现在悬挂着两具破烂的尸体,尸体两边并排蹲着十几只肥硕的乌鸦。

  它们是发现李弘来了,才沒有继续啄食尸体,准备等李弘离开之后,再继续享用腐尸。

  李弘看了一会缺少眼睛口鼻的尸体,就对护卫道:“把他们解下来,還给家眷吧,错在雍王贤,他们虽然要背负无规劝,进谏之责,大唐律法却沒有悬尸泄愤的罪责。”

  身手敏捷的护卫们立即攀爬上了铁索,片刻功夫就把两具悬尸给解下来了,交還给早就无力驱赶乌鸦的死者家属手中。

  李弘以前不止一次的来過曲江城,他甚至在這曲江城裡跟随大掌柜曾福学习過流水牌子的运转规律。

  他习惯性的朝东边的两個货场看了一眼,发现昔日堆积如山的货物,如今不见踪影,只剩下几只刚刚蹲在铁索上的肥乌鸦在空旷的货场上踱步。

  李弘吞咽了一口口水,自言自语的道:“問題严重了啊,不仅仅是钱的事情了,货物也出了大問題。

  对于一個交易市场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有两個,一個是货物,另外一個就是钱。

  钱多,大宗货物多,就预示着市场越是繁荣,反之,则代表着市场的沒落。

  马蹄踩踏着落叶,李弘来到了空荡荡的交易大厅,见一個身着麻布棉袄,戴着棉帽子的伙计正在清扫落叶,看一眼,他脚上的纯黑色的鞋子,這应该是交易所裡的一個大伙计。

  以前的时候,大伙计是不会干清扫落叶這些小事的,他们一般会在温暖的房间裡捧着一壶热茶,与新开户的客商攀谈,介绍,很是不可一世。

  太子李弘下了马,穿過空旷的交易大厅,直接来到三楼,推开了大掌柜曾福的房间。

  ”人都在這裡呢。”

  李弘出声招呼,愁云惨淡的屋子才似乎有了一点人气。

  曾福第一個站起身惊喜的道:“太子殿下!”

  李弘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见礼,脱掉手套丢在曾福的桌案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不就是两百万贯嘛,這点钱朝廷還是能拿的出来的。”

  原本见到太子到来,一众眼中才出现一道希冀之光的掌柜,听到了太子說的两百万贯的话,眼中的光顷刻间就消失了。

  李弘将冰冷的手放在简陋的炉子上烘烤一下道:“怎么,不高兴啊,我可是给你们带了好消息来的。”

  曾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也好,总比沒有好。”

  李弘皱眉道:“怎么,两百万都不够?”

  曾福面无表情的道:“如果是雍王贤拿走资金池裡的资金的第一天,两百万贯自然是足够的,甚至用不到這么多钱,有個一百万就足够了。

  现在,不成,两百万贯也不過能支撑两個月而已,甚至還支撑不了两個月,就会被商户们兑现一空。”

  李弘阴沉着脸道:“何故?”

  曾福叹口气道:“因为那两百万贯仅仅是保证金,只有货值的两成,一些信誉度高的商队,他们拿货的时候甚至只需要出一成的钱。

  现在,商户们都要求我們给付全部的钱,所以,两百万贯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如果加上其余几個流水牌子的货值,殿下需要给我两千万贯才好。”

  李弘呆滞了片刻道:“世上沒有人能拿出两千万贯。”

  曾福摊摊手道:“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眼睁睁看着君侯大公子变卖杀毒药配方,变卖棉被秘方,变卖大食堂,变卖城外的庄子,变卖陛下给的封地……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头上的首饰由金玉变成铜的,再由铜的变成荆钗的原因所在……”

  曾福說着說着,眼中的泪水就扑簌簌的流淌下来,继而捶打着胸口道:“不管多少钱丢进去,都是一個无底洞,不管云氏把什么样的好家产丢进去,连個响声都听不见啊……”

  “就這,夫人還說家裡還有一口饭吃,比那些衣食无着的倒霉商户好的太多了。”

  “殿下,劝劝夫人跟大公子吧,流水牌子的收入都给了国朝,流水牌子是国朝的,不是云家的,云家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把自己的家产丢进去,這就是一個无底洞啊……”

  随着曾福的哭号,诸位掌柜的泪水也从长短不一的胡须上滚落,李弘的一颗心,此时一片冰凉。

  就在此时,一個戴着棉帽子的少年人钻了进来,笑嘻嘻的看着曾福道:“大掌柜,我给你送钱来了。”

  抬头见李弘也在,就猛地扑上去,抱住李弘的胳膊道:“大师兄你也来了。”

  李弘瞅着猴在他身上的温欢道:“你来送什么钱,为啥要送钱?”

  温欢笑道:“我阿娘把家裡折腾一遍,就差铲地皮了,才弄出来八万贯,虽然少了一点,好歹也能应付一些客商的。”

  李弘仰头看着天空,鼻子酸涩的厉害,他看的很清楚,昔日穿金戴银对衣衫非常讲究的贵公子温欢,如今就是一身棉布衣衫,脚上還穿着一双臃肿的跟驴蹄子一般的窝窝棉鞋,那裡還有半分贵公子的模样,說他是一個农家小子都有人信。

  “不至于……”李弘艰难的道。

  温欢摇摇头道:“我阿娘說至于,她不想看到长安就這样衰败下去,我阿娘還說,陛下迁都去了洛阳不要长安了,我們是长安土著,要守住长安。”

  李弘额头上的青筋暴跳,插着温欢的肋下将他放在桌案上,怒吼一声道:“李贤,老子這就来剥你的皮——”

  目送暴怒的李弘快马离开了交易所,曾福就重新抱起自己的茶壶,啜饮一口温温的茶水,朝温欢挑挑大拇指。

  温欢笑道:“师父說大师兄這些年過的太過于顺遂了,也该吃点苦头了。”

  曾福在温欢的额头点一下道:“那是你大师兄,对我們来說就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虽然你在做戏,不過,八万贯可不能少,照样丢进這個无底洞听不见响声。”

  温欢咧嘴道:“丢啊,不把家裡的钱丢干净了,怎么能显出我赚钱的本事比我阿耶高呢?”

  曾福感慨一声道:“這话最好不要被你阿耶听到,他的心胸可不怎么宽广,小心他给你使阴招,让你苦不堪言。”

  温欢哈哈笑道:“今天是我拉着八万贯的银钱招摇過市,明天就该轮到光嗣拉着他们家的四五万贯钱财来填流水牌子這個大坑了。

  說真的,当穷人其实挺好玩的,我现在出门,狗都开始撵我了。”

  二掌柜霍城道:“好,祝你世世代代都是穷人。”

  温欢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霍城道:“刚才在门外听你们說了那么久的话,我发现,你们是只說出息,半年后数量庞大的入息你们是一個字都不提啊。”

  好了,肥肠吃了,酒喝了,更新了,该出去遛哒遛哒腿了,我今天一整天就走了四百步,你们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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