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粗糙的大唐律令
沒想到,就是這么一句话,何医正脸上的寒霜立刻就消失不见了,朝云初拱手道:“云司医的奇思妙想,何某佩服。
只是现在天气炎热,蚊虫滋生,伤口动辄化脓,這让我等即便是有回天妙手,也无可奈何啊。
不知云司医可有妙策?”
云初摇摇头道:“我曾经听长辈闲谈的时候說,伤口溃败化脓,始作俑者乃是虫子,只是這种虫子肉眼看不到,想要防止伤口溃败化脓,就要先杀死這些虫子。”
何医正皱眉道:“此言不无道理,伤口溃败化脓就会有蛆虫滋生,只是,如何杀死這些肉眼不可察的虫子呢?
难道說要用毒药?
嗯,可以试试,先从微毒试起。”
他自言自语一句之后,掉头就走了,這让云初有些莫名其妙,谁告诉他用毒药就能杀死病菌的?
丁大有则在一边挑起大拇指道:“真沒看错你,也不负老子推举你为司医,何医正素来高傲,能亲口承认你這一手缝合伤口的本事,更能从你的话语中寻找到治病的法子,难得啊。”
云初瞅着丁大有半天,還是忍不住问道:“商州第九折冲府折损過半,你就不难過嗎?”
丁大有撇撇嘴道:“活下来算你幸运,死了活该背风,既然是来当兵的,生死就该看淡,老想着活的人,死的最快。
等老子伤好了,伱就该跟我回营地,有你這么一個還算靠谱的郎中,弟兄们也能多活几個。”
云初笑着摇摇头。
丁大有狞笑道:”你敢违背军令?”
云初呲着一嘴的白牙笑的皮笑肉不笑的将四门学的入学通知拿给丁大有看。
丁大有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有气无力的躺回去,指着云初道:“這世道活该你们這些有门路的人飞黄腾达,活该我們這些沒门路的人拼死拼活。
算了,老子已经扛了二十年,该认命的,好东西就轮不到我們這些苦哈哈享用。”
云初往丁大有身边挪动一下,将一些药物沒有涂抹到的地方涂抹好,就沒话找话道:“我听說商州折冲府這一次损兵折将严重,要调回商州修整,重新编练有沒有這回事?”
丁大有冷笑道:“你想跟我們一起回去?想都别想,老子最看不起你们這种奸佞小人。”
云初笑道:“我怎么就成奸佞小人了?城池我守了,战场我上了,全身上下被突厥人射的跟刺猬一样,也算是死裡逃生吧?
哦,对了,最后那道上战场送死的命令還是你下的。
为了掩护你们突袭桑林地,我大关令衙门的人倾巢而出死战,活下来的只有我一個。
我现有的一切都是拿命换回来的,我觉得你不应该排斥我,至少,我們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挣来的前程。”
丁大有冷笑道:“這话不假,就算是司法参军前来诘问龟兹战事,某家也未曾遮拦過你们的半分功劳,何远山,刘雄等人的二转,一转军功甚至是老子拿兄弟们的斩获顶的数。
所以,在龟兹给你们下死战之令,老子心裡沒有半点愧疚,你不用拿何远山這些死鬼的名头来老子這裡讨便宜。”
云初见丁大有說话說的口干舌燥,就拿来水壶给他灌了一通水。
然后就指着远处冒着浓烟的牢山道:“战事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是嗎?”
丁大有惋惜的道:“可惜商州第九折冲府损失惨重,武侯不准我們上前,否则,還应该有些斩获才对。”
云初闻言有效了,低声对丁大有道:“何远山被赏赐了一千钱,這些钱在商州乡下能干多少事,比如說购买别人的永业田。”
丁大有看着云初的眼睛道:“长安,万年两县的水田一亩至少需要五万钱,商州山多地少,虽然距离长安较远,也需要三万钱一亩,何远山的那一千钱,只能买一头老驴,想要一头口齿合适的驴子,就要再加三千钱。
军中常說,人不如驴出处就在于此。”
云初从怀裡又掏出一個小小的葫芦,在掌心倒了一点,然后双手用力研磨一阵,将散发着胡麻清香的手放在丁大有鼻子前面道:“香不香?”
丁大有皱眉道:“胡麻油自然香。”
云初又道:“這东西如果到了关内,一篓价值几何?”
丁大有皱着眉头盯着云初的眼睛道:“三百钱。”
云初点点头,又从怀裡掏出一個小葫芦倒出来一点淡黄的油脂放到丁大有的鼻子前边道:“這东西又价值几何?”
丁大有咬牙切齿的道:“石脂水灯油,一篓五百钱!”
云初又从怀裡摸出来一個小葫芦在手裡倾倒了一点红色粉末,放在丁大有眼前道:“這东西价值几何?”
丁大有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讷讷的道:“朱砂……?”
云初又从怀裡掏出一個小巧的葫芦从裡面倒出来一些青色的粉末放在丁大有的眼前道:“這個东西呢?”
丁大有不知不觉的坐了起来,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看了半天表示不认识,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瞅着云初。
“此物名曰——群青,乃是青色之极致,用在皇城,寺庙藻顶之上,听說即便是太极宫的藻顶上,也舍不得动用群青作画,只用在腾龙下的海波……”
丁大有基本上失去了讲话的兴趣,他呆呆地瞅着云初从怀裡取出一個又一個比指节大不了多少的小葫芦。
“這個东西的名字叫做雌黄,沒错,就是信口雌黄的雌黄,因为這种颜色正好用来覆盖写在黄色纸张或者绢帛上的文字……”
云初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丁大有每一個字都听进去了,且记在了心上,他不知道云欢還能从怀裡掏出什么东西出来,只知道自己很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停。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明白云初說這些话的目的以及意义在哪裡。
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激动地不能自已。
大唐律法规定,进入玉门关的货物中,凡金银铜玉,皮张,牲畜……需交官卖……也就是說你带了名册上的货物,都是官家說卖了多少钱,就卖了多少钱。
而云初說的這些东西,很多他几乎是闻所未闻,既然闻所未闻,那自然就不用交给官卖了。
等云初把拿出来的一堆小葫芦收回怀裡,丁大有四处瞅瞅,见药童不在,就压低了声音道:“我們如何才能拿到這些东西?”
云初眯缝着眼睛道:“龟兹城有难的时候,我曾经带着一群府兵诛杀了一些胡商,都尉可曾记得?”
丁大有连连点头道:“都是一些突厥奸细。”
云初叹口气道:“也有很多不是突厥奸细的胡人,他们在听說突厥人要来的时候,就从地道裡逃跑了。”
丁大有坐直了身子道:“還是奸细!”
云初点头道:“我也是這么认为的。”
“既然是奸细,自然就沒有放他们逃走的道理。”
云初拱手道:“都尉英明。”
丁大有瞅着云初道:“但有缴获,分你一成!”
云初摇头道:“一成太多,半成足矣,都說长安城米贵居之不易,某只求一容身之所罢了。
再有两日,龟兹大关令衙门就会迁往于阗,龟兹城就此废弃,然,龟兹多地道,多暗堡。”
丁大有沉声道:“商州折冲府在龟兹损兵折将,在离开天山,即将回关中修整之际,折冲府将士有必要回归龟兹,祭奠那些战死的亡灵。”
云初站起身,拿出腰上挂着的酒壶,往地上倾倒了一些酒水道:“将士们的尸骸,也应该起出来烧成灰,带回商州入祖坟。”
丁大有击掌道:“千该,万该,我就不信,一路上会有人打扰這些战死的英灵……你该来我折冲府就任参军的……”
云初从丁大有居住的帐篷裡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何医正特意将帐篷布置成关内住宅的模样,丁大有這些高级将领们居住在内宅,被几十個帐篷包围形成的中庭就是何医正的手术区以及药房,至于前厅,自然居住着受伤的府兵。
云初出来的时候,路過中庭,突兀的看到了很多受伤的突厥人,他们都被绑在门板上,几個身高八尺的药童正在给他们治伤,只是,给他们治疗的时候,惨叫声太大,药童立刻就拿来了一些木棍,用绳子绑在嘴上。
云初很希望何医正能找到一個治疗细菌的法子,哪怕他灵智顿开,研究出来了青霉素,云初也绝对不会妒忌,只会为他拍手叫好,宁愿在他的麾下永远当一個喽啰。
再见到枣红马的时候,這孩子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就是屁股上的伤疤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见到云初的时候,枣红马委屈的将头埋在他的怀裡,大大的眼睛裡還有泪水渗出来。
云初抓了一把鹰嘴豆想要喂给枣红马吃,谁知,這家伙不但不吃,反而一头撞翻了云初手裡的豆子,并且离云初远远地。
枣红马很清楚,就是上次吃了鹰嘴豆之后,它就上了战场,以至于屁股上挨了一刀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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