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京观,京观!
官员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干一些沒本钱的买卖,他以前运用的挺熟练的。
還把外地来的大富豪牢牢地套在本地,为本地修建了一條一百公裡长的一级公路。
外地商人来本地修路,看重的就是這個地方穷,知道你沒钱修建高品级道路,就要求道路他来修建,然后他建造收费站收钱,等把本钱跟利润收够之后,就把這條道路,再還给地方。
有些时候,商人跟官员之间的信息是不对称的,云初当初跟那個大商人谈的时候,沒說要求修一條一级公路,只說修一條二级公路就好。
商人对此沒有意见,等他把二级公路快要修好的时候,国家政策下来了,不允许二级公路收费……然后,商人不得不再把一條快要修好的二级公路改成一级公路。
等一级公路即将修好的时候,商人痛苦地发现,一级公路需要封闭管理,而他修建的道路两边還有很多村庄,而他们修建的那條道路恰好为了省钱,把以前的县道给占用了,如此一来,不能封闭的一级公路就不能收费。
于是,政府为了补偿這位可怜的商人,就把道路两边的十几万亩荒地以极低的价格极高的年限租给了商人。
商人不得不从一個修路人变成了一個农民,开着他的铲车满世界的平地,挖水渠,最后生生的把自己弄成西北最大的葵花籽生产商。
为了解决商人用工問題,政府還特意将艰苦山区的百姓从穷窝窝裡搬出来,在商人平整好,水电便利的土地上修建了新的村庄以及民用设施。
云初来大唐之前,政府裡争论了很多年的修路問題,开荒問題,移民搬迁問題都得到了解决,至于商人有沒有得到好处,云初不知道,不過,看在商人当农民当的热火朝天的模样来看,人家看起来好像也不亏。
所以,官员看問題的时候跟百姓的思路是不同的,很多被百姓当成无耻事件的事情,最后的获益者,恰恰是老百姓。
云初从不觉得坑商人坑有钱人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甚至,在绝大部分的官员心目中也是如此。
所以,当丁大有說出這句熟悉的话语之后,云初就知道老猴子以及這一次要跟着丁大有回大唐内地的人要倒霉了。
钱,這個东西跟能量一样是永恒的,只是看转移到那裡去罢了。
丁大有想做的,就是把钱从老猴子他们這群富人手中转移到他的兄弟们跟他的手中而已。
真正的是一点都不稀奇。
参加完今晚梁建方组织的篝火晚会,丁大有,云初他们就可以动身去长安了。
云初不相信梁建方這個人会有开篝火晚会让所有人愉快一下的想法,他這种人,只会想着让别人如何害怕他,恐惧他,如果他的名字能制止儿啼,這就是对一個将军的最高褒奖。
果然,当一只指头蛋大小的绿头苍蝇落在了云初的肩膀上,愉快地搓着手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他沒有用手指去弹更沒有用手掌去拍,而是晃动一下身体希望苍蝇自动离开。
绿头苍蝇无视了云初的善意。
于是,一柄马尾巴毛制作的拂尘就落在了大苍蝇的身上,让這只苍蝇变得有些扁,同时肚子裡的黄色脏东西也随之在云初的旱獭皮坎肩上留下了一团污渍。
云初抓起一把荒草揉成团,蹲在小河边就着水用力地擦拭苍蝇留下来的污渍。
刚刚把污渍清理干净,又有两只绿头苍蝇落在了他的身上卖力地搓手,這些苍蝇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人,云初只好用抖动着坎肩将苍蝇撵走。
可能是云初不够臭,苍蝇们在空中胡乱飞了一下,就重新飞回那座低矮的黑色山丘。
一股子暗黄色,且黏糊糊的液体从黑山那边缓缓地糊過来,带着难闻的臭味,刚才那几只苍蝇就是它招来的。
云初就拿起铲子在這些液体的前方构筑了一條小小的堤坝,好保住眼前這难得一见的美景。
“嗷嗷嗷——”
一群戴着羊皮尖帽子的回纥人赶着羊群从不远处的山谷裡跑出来。
非常的聒噪,制造出来的噪音一瞬间就在山谷中产生了回音,回音在山谷中激荡几次之后,被扩大了好几倍再从峡谷口透出来狠狠的钻进云初的大脑裡。
于是,云初就马上戴上一顶回纥美人才会戴的纱制幕篱,无奈的瞅着那群从山谷裡钻出来的回纥人。
“轰——”一片由大苍蝇组成的黑色乌云突然从一個低矮的山包山腾空而起,才飞起来,這片乌云就笼罩了半空几乎遮蔽了即将消失的夕阳。
苍蝇群遮天蔽日,加上无数翅膀煽动,也让原本凝结在黑山那裡的臭味瞬间散开,云初不得不再把自己制作的简陋的麻布口罩戴上。
目送苍蝇远去,黑山也就不再是小山包,变成了一個由无数人头堆积起来的……京观!
京观上有带着各种凝固表情的人脸,整整齐齐的对着外边,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這些死亡目光的注视下,云初的呼吸都停滞了。
轻吐一口气,不再看那些人脸,拿着铁铲继续加高那個小小的堤坝……免得污染水源。
世上绝对沒有沒来由的爱,也绝对沒有沒来由的恨,這座惨绝人寰的京观的来路也是一样的!
原本臣服大唐的西突厥头人阿史那贺鲁自立为沙钵略可汗。
弓月道总管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沙钵略可汗麾下大将处月部朱邪孤注于牢山,斩首九千级,虏渠帅六千,俘获牛马无数。
并且用九千颗西突厥人头,铸造了這座占地足足有五亩地的京观!
九千颗人头堆积起来其实沒有多少,即便是将沒有脑袋的尸体堆在人头下边当地基,也占用不了五亩地。
所以,占据五亩地并且有五米高的尸堆到底用了多少尸体的問題,对云初這個算术非常好的人来說,算不得一個特别难的問題。
因为,直到现在,身为安西军第九折冲府从八品司医的云初居然一個西突厥生口都沒看见。
不论是男生口,還是女生口,亦或是老生口,小生口一個都沒有看到。
所以,這五亩地裡到底有多少尸体跟人头,基本上就不用计算了。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准确的数字,云初觉得两万枚人头应该是一個比较靠谱的数字。
苍蝇们飞走了,京观就暴露在了最后一丝夕照之下,尸堆上有一個高高地木头架子,架子上单独插着一颗人头,隔得远,云初看不清人头的模样,不過,从不断跌落的蛆虫数量看,這家伙生前应该是一個肥硕的家伙,足够肥硕,又能生产如此多白色肥蛆虫的家伙,只能是那個处月部的头人朱邪孤注。
看到白色的蛆虫从朱邪孤注的眼眶裡,鼻子裡,耳朵裡,嘴巴裡脖子处的缺口往外流淌的时候,云初觉就這可能是朱邪孤注后悔的眼泪。
对于這個蠢货的下场,云初是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沒有,本来他带着处月部好好地在天山南麓肥美的草场上放羊,牧马,养牛,喂骆驼堪称美差。
只需要每年给驻守在龟兹的安西军长史陆大可缴纳羊五千,牛五百,马三百,骆驼一百就能美滋滋的带着自己的处月部在安西军的保护下過着美美的日子。
偏偏他脑袋抽风了要跟着阿史那贺鲁那個乱臣贼子造反,還把梁建方派去的招慰使者单道惠给杀了。
狂怒的梁建方一句兵发牢山……就有了眼前的這座巨大的京观。
梁建方认为自己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不能沒有观众与喝彩声。
可是呢,一场大战下来,周围的胡人们都被吓跑了。
再加上梁建方用他粗大的手指头在地圖上划出来了一片无人区,那些胡人们就跑的更快了。
沙钵略可汗跑了,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西突厥的人也跑了,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周围的铁勒人快要跑到北海了,這让梁建方沒有了威慑的对象。
梁建方是一個非常喜歡夸功的人,对于自己的成果无人喝彩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容忍的。
于是,因为是同伙,沒有及时逃跑的回纥人只好成了他夸功的对象。
再然后,驻守姑墨城的大唐安西军第七折冲府,被派来帮助梁建方召集周边的胡人们参观這座恐怖的京观。
回纥比粟可汗沒办法,他不敢忤逆梁建方……尽管在牢山一战中,回纥人身为仆从军可是出力不少的,這依旧改变不了梁建方把他当成威慑的对象這個结果。
天黑下来的时候,散发着浓烈臭味的京观边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胡人们举着火把围绕着京观慢慢的移动着观赏。
云初则举着火把挎着一把唐刀站在距离那张高台最近的地方,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梁建方那张被胡须遮盖的模糊不清的眉眼,以及听到他不断发出来的雷霆般的大笑。
酒過三巡,梁建方一手提着马槊,一手端着酒碗,面对刚刚升起来的东山月,還以为他要学曹操作歌一首,沒想到這個老家伙却大吼一声,让天籁俱寂。
“大唐皇帝诏曰:不敬者,伐之,不顺者,剿之,称兵者,诛之!”
听梁建方這样吼叫,云初等大唐府兵各個用拳头敲击着胸甲嘶吼一声——唯!
算是回应了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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