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晚风知意
古雯灵用力咬着指甲。
好久沒听到他的声音了啊，恍若隔世。
古雯灵莫名流泪了，止不住。她强忍着沒有发出哭声。泪水弄湿了眼窝，下睫毛粘在一起，一遍一遍被眼泪冲刷。
原来她清醒的时候也会哭。
原来在這半年裡，眼泪偷偷藏起来了，压在了心底。现在心底被翻出来了，□□裸地摆放在眼前。
不能看，不能看。
古雯灵紧闭双眼，单手捂着嘴，努力咽下一口气。她擦掉了眼泪。用此刻能用的最平静的语气，开口說话。
“你……最近好嗎？”
“還好。”万彻走到室外一個偏僻而又安静的角落，坐在了路灯下，“咕咕你呢？一切都好嗎？”
“都好。”古雯灵差一点哽咽，她眨两下眼睛，“你在那边……工作辛苦嗎？”
“有时候辛苦有时候不辛苦。”路灯照出了万彻蜷缩一团的影子，“咕咕你呢？工作還顺利嗎？忙不忙？”
古雯灵学万彻說话，“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咯。”
万彻扶着额头，轻轻笑了一下，“那你吃饭……”
“吃饭……”
两人倒是异口同声了，沒有過的默契。
古雯灵也轻轻笑了一下。眼泪掉出眼眶，视线终于清晰了。
江上大桥绚丽，光影弥漫，车流往来，时空隧道那般梦幻。江岸高楼霓虹斑斓，几只锦鲤在楼宇间生动嬉戏。忽而光线暗淡，仅剩几颗晶莹的水滴。
古雯灵抬头望向天空。月色绮丽，薄雾绵绵，穹顶之上晕染一片朦胧。云拉成小河，月晕为花朵。
古雯灵伸手触摸，“你那边有月亮嗎？”
万彻抬头望去。弯月流淌在星河裡，点点闪光。好像她笑起来的模样，“有月亮，像……”
像你。
万彻伸手触摸。微风吹過指尖，有一阵细微的酥痒。万彻努力抓住风，再轻轻放开风，“起风了。”
古雯灵摊开手心，试图捕捉。风缓缓而来，是极尽温柔的触摸，“嗯，起风了。”
电话裡传来了万彻的喃喃低语。
“晚风知意，入梦青山。”
跋山涉水，归于安宁。久违的重逢的夜晚。
可自那夜之后，万彻有三天沒联系古雯灵了。
古雯灵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個人可以消失那么久，再忽然一下冒出来，随后又消失不见。這诡秘的行踪叫她捉摸不透，這复杂的心思叫她精疲力尽。
惊喜、期待、失望、气愤，古雯灵的心情变化是一道抛物线，最终归于大地，被人随意踩踏。她整個人变得憔悴了，提不起精神。
這天，车也忘了充电，古雯灵等着尤茜一道下班，蹭卢竞之的车回家。古雯灵状态不佳，话也比平时少许多，坐在后排时常发呆。
尤茜观察了好几下，“你怎么了？這么文静，都不像你了。”
古雯灵不敢說出万彻三天前曾联系過她的事，怕万彻被尤茜骂。她虽然在心裡骂過万彻好几遍，但并不想听到旁人也骂他。古雯灵随意找借口，“上班有点累，想放假。”
“我也想。”尤茜从兜裡翻出了一包辣條，丢给古雯灵。在学校上班的好处便是，装满童年的小卖铺近在咫尺。
古雯灵撕开了包装封口。尤茜在副驾驶上侧身回头，从古雯灵手中抽出两根辣條，一根喂给卢竞之，一根放进自己嘴裡。
卢竞之嚼着辣條像尾巴一样上下摆动，“那個什么哲……追咕咕那個叫什么哲？”
尤茜回答，“汤泓哲。”
“汤泓哲。”卢竞之透過后视镜看向古雯灵，“汤泓哲沒請你吃饭嗎？我以为他会天天請你吃饭。”
“他這几天家裡有事，有点忙。”其实這正和古雯灵的心意，免得汤泓哲向她发出邀约，她還得找借口拒绝。
卢竞之八卦地向古雯灵打听，“他向你告白了嗎？”
“沒有那么快的。”古雯灵才意识到她光打开了包装袋，呆滞地握着，竟還沒吃上一口。她挑选了一根辣條塞进嘴裡，“也不一定就是在追我，他也沒明說。”
尤茜笑道，“废话，谁追人会明說呀。”尤茜模仿校霸的模样挑眉，“喂，我要追你。”倒是惟妙惟肖。
车裡逐渐弥漫起辣條的气味，混合车载小苍兰香薰，气味愈发怪异。
尤茜开窗通风。看到前方有一家南荷点心铺，尤茜忙叫卢竞之靠边停车。“等我两分钟，我去买几盒椰蓉酥。”尤茜解开安全带，“昨天就想吃的，太晚了沒买成。”
尤茜麻利地跳下车门。路边正巧有车位，卢竞之停好车，熄了火。
瞄见尤茜走进点心铺，卢竞之重新关上了车窗，一脸神秘地回過头来，“咕咕，你对那個……什么哲？”
古雯灵回答，“汤泓哲。”
“汤泓哲。”卢竞之努力记住名字，“你对那個汤泓哲到底是什么感觉？”
古雯灵慢慢咀嚼辣條，“你问這個干什么？”
“我就是想，要是万一，我的意思是万一你对他沒什么感觉的话，”卢竞之看一眼车窗外，確認尤茜還在点心铺裡，“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几個帅哥？”
古雯灵将信将疑，“真的？长什么样？”
“给你看看。”卢竞之明白古雯灵已经动摇，迫不及待向古雯灵介绍，“长得像金城武的怎么样？”
古雯灵笑道，“你就吹吧，我不信你有朋友长得像金城武。”
“真有！”卢竞之极力证明，“還有长得像古天乐的，像黎明，像郭富城，应有尽有。”卢竞之神采奕奕，“怎么样？感兴趣嗎？随便挑一個，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我都能给你找到。”
古雯灵认真思考着，咽下了辣條，“那……有沒有留板寸的？”說完就有些后悔，古雯灵耳廓发红。
卢竞之瞪着双眼，“你喜歡板寸？”
古雯灵不好意思答复，干咳两声敷衍。
卢竞之欣喜，“有，正好有，长得像吴彦祖，而且他也姓吴。我马上找出来给你看看。”
卢竞之翻出手机来找照片，古雯灵好奇凑近了些。当真找出一张照片来，古雯灵左看右看，越看越迷惑，“有沒有可能，這张照片就是吴彦祖本人？”
“噢，是嗎？”卢竞之傻笑，是肉眼可见的搪塞。他避开古雯灵，在微信上和对方聊了两句，面露难色，“這個板寸……他觉得光看照片的话不太尊重你，觉得应该和你面对面地聊天，做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绍。”
古雯灵试图捋清這句话的逻辑，“我看他照片，为什么会不尊重我？”
卢竞之佯装沒有听见古雯灵的问话，“我马上给你们约時間。”卢竞之自顾自在键盘上敲打文字，“他问你明天下午三点怎么样？正好你過节，放半天假。”
古雯灵轻轻推搡卢竞之的胳膊，“我還沒想好……”
卢竞之瞥见尤茜拎着两只袋子走回来，慌忙点火开窗，“已经约好了，地点待会儿发给你，你可不能放我鸽子。”
古雯灵感觉迷惑，“你這什么操作……”
卢竞之回头，向古雯灵挤眉弄眼，“這是我俩的秘密，你懂？”
尤茜拉开了车门，好似世界一角被猝不及防地打开。古雯灵苦笑着，带着她不得不懂的无奈。
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卢竞之才给古雯灵发送了见面地址。
山花书店咖啡馆。
古雯灵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古雯灵按时到达了山花。她按照店员的指引，顺利找到了十一号桌。
桌旁早已有一個人在忐忑等候着。午后阳光被落地窗過滤掉热烈，只剩下朦胧，连带斑驳树影洒到他的身上。他也仿佛只是一個缥缈的影子，在她梦裡出现過，无数次，数不清。
深吸一口气，古雯灵走近了咖啡桌旁。看看桌标，十一号。再看看他的脸，略带怨气地质问道，“你姓吴？”
万彻早已匆忙站了起来，恭敬又难为情地解释，“我姓万，吴暗万。”万彻试图让气氛变得不那么沉重。
古雯灵不留情面地骂道，“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都沒病，沒病的。”万彻跨步到古雯灵身边，替古雯灵拉开了座椅，邀請古雯灵坐下。
他怕古雯灵掉头就走，手心出了汗。
古雯灵悄悄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坐下，撇過头。
万彻将姜饼肉桂咖啡推到古雯灵身前，“你喜歡吃甜的，所以为你点了這個。新品，他们都推薦。”
古雯灵抬头看一眼万彻，立即低头盯着姜饼。
不能看他的，再看就要哭出来。忍着不流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有预感今天的相亲对象会是他，却又不相信他真的会回来。不可能有人会为她做這种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赴约的。幻想成真了，叫她不知所措。
万彻态度热情，“還有甜点，按照你的口味選擇的。”
古雯灵始终不肯抬头，不肯回应一句话。
“咳——”万彻摩挲着手指，挺直了背，端正坐姿，“那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彻，谷特沙漠第七救援队的中队长。爱好嘛，打篮球踢足球都行。厨艺的话，会一点点。我們食堂阿姨手艺不错，我偶尔会找她学习学习。”
万彻停顿一下，等着古雯灵的反应。
等不到古雯灵任何反应。只有右手拿着勺子缓慢不停搅拌咖啡，却从头到尾沒有喝上一口。
万彻佯装轻松，“噢，对了，年龄。”万彻向前倾身，看着古雯灵，笑道，“年龄的话，我和咕咕同岁。”
古雯灵眨眼，偷偷掉了一颗眼泪。她平复情绪，停下了搅拌咖啡的动作，捏紧了勺柄。
“万彻，人生可以重来嗎？”
万彻小心翼翼答复，“如果你愿意的话。”
古雯灵终于抬头，用憎恶的眼光看向万彻。
“我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