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凉意
林语舒兴奋指着天空,“看!日月同辉!”
林语舒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虔诚地许下愿望。
万彻侧头问道,“许的什么愿望?”
“许的……希望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林语舒笑了起来。
万彻欲言又止,“如果……”
“如果什么?”林语舒的眼裡写满了憧憬。
万彻不忍心,重新牵起林语舒的手,“我其实打听過了,毕业分配的话,有机会能到南方。”
林语舒眼中透出一点光亮,“南方是指哪裡?”
万彻思索,“鹭城也可以的,或者其他周边城市。”
“能留在鹭城就好了。”林语舒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我喜歡這裡。”
万彻笑道,“你喜歡就好。”
海浪轻轻抚上脚背,沁人的海水留下痕迹。贝壳藏于石间,壳上被浸蚀破损。不知名的海虫快速爬過,泥地裡印下一道细长的线條。
林语舒踩在石头上,“如果能留在鹭城,那就把房子租在我們上班的地方之间。”
万彻扶着林语舒的双肩,“不用,挨着你就好。”
“挨着我嗎?”林语舒满怀憧憬,“那就等你下班,我来接你……平时可以下班回家嗎?不可以的话,就周末,放假。反正能回家了,我就来接你。”
林语舒开心地笑着,“你一定要来找我。”
只要不再异地就行,只要能在同一個地方,少见面几次,林语舒也能够忍受。
未来是這样规划的。
拍摄大学毕业照那天,万彻远程下单,给林语舒送来一束向日葵。
沈叶羡慕不已,抱着向日葵自拍、他拍、合拍,“彻哥未免也太浪漫了吧!”
对比起来显得心酸,沈叶埋怨她的男朋友阿辉,“有的人远在天边也能考虑周全,有的人近在眼前也不放個屁。”
阿辉大沈叶一届。因为工作忙碌,沒来得及赶上沈叶毕业照的拍摄。
原本是能够理解的,如今看到林语舒拥有向日葵,而她手中空空如也,不免郁闷难過。
“真羡慕你,男朋友长得又帅,還這么温柔体贴。”沈叶盘腿坐在红色跑道上,一身蓝衣黑裙民国学生装扮,被塑胶跑道衬托得像是穿越而来的人。
林语舒坐在沈叶身边,安慰她,“今天只是拍毕业照而已。阿辉不是說了?毕业典礼那天他一定会来。”
沈叶嘀咕,“說是這么說的……”
林语舒学着沈叶叹气,“我的男朋友呢,触不可及,形影无踪。”
“那是现在!再隔一段時間,你们就熬出头了!”沈叶用肩膀轻碰林语舒的肩膀,开玩笑,“到时候請喝喜酒,可别忘了我呀!”
林语舒娇嗔地瞪一眼,“說什么,早着呢!”她虽然幻想過结婚的场景,但那只是幻想而已。结婚可太遥远了,不是這個年龄段应该考虑的事情。
沈叶当作林语舒在害羞。她搂住了林语舒,“多浪漫!从校服到婚纱,這应该也算青梅竹马?”
沈叶带着林语舒摇摇晃晃,有向日葵的黄色花瓣粘附在了袖口。
“打住打住!”林语舒当真害羞了,耳背微微发红。她挣脱了沈叶的搂抱,坐直,变得正经。
沈叶手掌撑在跑道上,嫌磕人,又缩回来,“对了,彻哥的分配结果出来了嗎?”
“還沒。”林语舒心跳加速。
這段時間总是這样,谈及這個话题,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焦虑难安。
好像当初等高考成绩那样。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林语舒终于等到了万彻的电话。
“语舒。”万彻的声音显得沙哑。
“嗯。”林语舒的回应显得心虚。
早些日子,万彻向林语舒透露過分配的事。
“是一個南方城市,不远。”万彻当时告诉林语舒,“应该八九不离十。”
听万彻說得信心满满,林语舒感到一点慰藉。不過由于這并不是最终答案,林语舒的一颗心总是悬着。她走在校园裡,不免放慢了脚步。
“结果出来了。”万彻說半句话,停顿半晌。
林语舒心中有不详的预感,“结果怎么样?”
“涉及到移防……”意味着驻地不固定,相聚有时限。万彻似乎叹息一声,“還有一些突发的其他原因。”
林语舒呼吸变得急促,双眼有些昏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便不情愿,万彻仍旧残忍地說出了答案,“意思就是,我選擇了去谷特沙漠。”
林语舒腿软,踉跄一下。她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图书馆背后。
“哦……啊。”林语舒感觉耳鸣,全身沒了力气,“啊!我辅导员正在叫我。”
林语舒抬头,看向远方,“我待会儿再给你回电话。”
听筒裡传来了万彻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林语舒沒有回答。
林语舒挂断电话,紧握手机。微风拂面,吹动她的发梢,吹過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原来初夏的风也能带来凉意。
林语舒蹲到地上,四周空无一人。
毕业之后,林语舒留在了鹭城。
她一個人搬家,叫一辆车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学校运到出租屋。
安全起见,她沒有让司机帮忙搬上楼,仅靠独自的力量来回搬运,上上下下不停奔波。
到第六次上楼时,纸箱磨损严重,承受不住物品重量,一股脑散落在单元门口。
陶瓷杯、漱口杯、牙刷、牙膏、洗面奶、护肤品,叮叮当当在地面上翻滚跳舞。
最可惜的是粉底液,昨天才开封,光在手背上轻轻涂抹试色,甚至沒来得及上脸。
林语舒捧着破碎的玻璃瓶,眼看粉底液在尖锐的破碎玻璃上缓缓滑落,浓稠纠缠,好似遥远天边连绵不断的雪山,林语舒心疼得就要掐手腕,不解气。
路過的邻居姐姐弯腰靠近,“這下吼,沒办法拯救了。”女生懂得女生的难過。
林语舒维持体面,残忍地将粉底液扔进垃圾桶。
邻居姐姐热心,从单肩包裡拿出一张湿纸巾,“快擦擦手。”
“谢谢。”一张湿纸巾不够林语舒擦手,邻居姐姐随即多递出两张。
有抱小孩的大爷路過。遇见這满地狼藉,不好开口,“啧!”大爷伸长脖子,一步一跨,像趟泥坑,远远绕過。
邻居姐姐又从兜裡拿出一只布袋。好巧不巧,今天逛街得到一件会员赠品,就是一只說不上美的米黄色单肩麻布袋。
“妹妹,你要是不嫌弃,就用這袋子将就装一装,反正我拿着也沒用。”邻居姐姐替林语舒捡起杯子洗面奶,一件一件装进袋中。
“谢谢!姐姐,我来吧!”林语舒拿住布袋的一只耳朵,蹲下,灵活的捡起遗落的物品。
邻居姐姐牵着布袋的另一只耳朵,沒有放手。
距离隔得近,邻居姐姐有意识多看了林语舒几眼,看见她水灵的茶色眼眸,像林间小溪,“你长這么好看,应该有男朋友吧?”
林语舒抬头,有些害羞,迅速垂下眼睑,“嗯。”
邻居姐姐追问,“那他怎么不来帮忙?”
林语舒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像做心虚事怕被人捉住,“他忙,太忙了,沒办法赶過来。”
沒有告诉邻居姐姐,其实男朋友在异地。
邻居姐姐愤懑不平,“再忙也得来帮女朋友搬家呀!你也是,不要太善解人意了。男朋友嘛,就是要充分利用起来。”
邻居姐姐是過来人,满腔正义,最见不得妹妹们吃男人的亏。
林语舒莫名委屈,鼻子头酸一下。
庆幸只是酸一下而已。
林语舒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待到物品一件一件收好,她拿過了邻居姐姐手裡的另一只布袋耳朵,“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
邻居姐姐笑着挥挥手,“說了好多句谢谢了,别這么客气。”
有阿姨从单元门内走出来,推开一半的玻璃门。邻居姐姐急忙拉住门把手,给林语舒腾出行走的空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门内,坐上电梯,在到达各自的楼层前分别。
林语舒松一口气。
是被人盘问后的紧张情绪得到释放。
是被陌生人的热情感动,却又必须抑制感动的努力。
完全走错了方向。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方向。
傍晚,沈叶急急忙忙从临城赶来。到家时,林语舒已经大致打扫完卫生。
“让你迟一天搬嘛,我和阿辉一起帮忙,何必這么费劲。”沈叶把外卖放在饭桌上,打开塑料袋。
林语舒拿出餐盘,配合沈叶把花蛤酱油水倒入盘中,“已经够麻烦你了。搬家這种小事,我能搞定。”
沈叶是为了林语舒,才决定不与阿辉同居的。她和林语舒合租一间两室,虽說偏远,但好歹离地铁近,也算方便。
沈叶从碗柜中拿出两双筷子,“别說這种客套话,本来我和阿辉就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不同居也是好事。”
林语舒跟随沈叶坐到餐桌边。手机屏幕亮起,是万彻发来的消息,“搬家怎么样了?”
林语舒沒有回复。不着急回复,吃饭要紧。
這段時間裡,他们的联系总是這样有一搭沒一搭。
他们之间似乎有时差。林语舒上午给万彻发消息,万彻中午才能回。万彻下午给林语舒发消息,林语舒晚上才能回。
忙碌的工作让两個人失去默契,联系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
万彻好像一條鱼,偶尔跃出海面,在阳光下闪耀鱼鳞,接着灵活划破海浪,沉入深海。
是虚无缥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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