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动身!
他从来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毕竟幼年就在成周当人质,光阴虚度,一過就是二十载。
他深深感觉到,赵盾那個封卿士之子为公族大夫的政策,对君权是多么大的打击。
想着想着,就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
“父亲,你留下的晋国,才多少年啊,竟已经成了卿士的私人之物。”
他不知道,列国对晋侯赦免赵盾,都当一场笑话。
二十年前,晋国公室多么辉煌,如今突然就沦落到這种地步了。
這晋国,不是晋侯之晋国,而是赵盾之晋国啊。
太史董狐還在一旁端坐,检查自己记录的君臣言行是否有误。
姬獳见群臣都已经散朝,于是从宫殿正门走了进来。
“君父。”
晋侯一见儿子赶来,便向其說道:“妥了,你可以去虢地。”
姬獳听闻,松了一口气。
但是父亲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情一下从高天跌到了谷底。
“不過赵盾要派三十名甲士随从保护你。”
他有些沉默了。
那家伙要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
還是三十個带甲的大汉,战斗力惊人。
“无妨。”姬獳嘴上不当回事,心中挺慌。
晋侯看儿子如此淡然,心裡有了几分底气。
“士会的儿子士燮会随你一起去,全由赵盾的甲士保护你们。”
“虢地不似洛邑与绛都繁盛,各种物资缺乏,因此食粮器皿都需要筹备。”
“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你去看看還有什么缺少的,自己去集市采购......”
父亲說了好长一段话,他才回了一個:“唯。”
“何时出发?和你母亲告個别。”
“明日即可。”
“那就找府人,去采购物资,免得到了虢地买不到...”
大概一刻钟之后。
姬獳终于离开了宫殿,到府库去查看父亲给他准备的物资。
铜碗、簋、豆、小鼎、盨、鬲、梜、刀、叉...
各类炊食器、餐具应有尽有。
尤其是在阳光下,散发出来的金黄特别晃眼。
青铜器在打造出来之后并不是带着斑斑绿色铜锈的,而是能够闪瞎眼的金色。
毕竟在這個时代,青铜被人们称之为“金”。
這些青铜器都无比精美,但是他知道,青铜器裡面含铅,以后還是少用些好。
不仅炊食器,衣服、日常用品、武器、饰品之类也备的足。
這么大堆东西,都陈列在一张张矮桌子上。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姬獳觉得自己是古玩市场摆地摊的。
他仔细思考自己的衣食住行,觉得也沒有必要再去采购的东西。
毕竟列国的特产這裡也都有。
晋国是如今的霸主,周边的小国都要定期来进贡。
进献的贡品仓库都放不下,甚至很多东西都放的长毛、烂了。
他確認之后,就让“巾车”和“复陶”准备车子。
巾车和复陶是宫内的官职,分别掌管带有帷幕的车、车舆礼服。
准备的這些东西,三辆车子都拉不完。
最后,巾车、复陶给整理出了接近二十三辆车。
物资占了五辆辎车,其它车辆都是巾车、战车。
分别是姬獳、士燮和甲士们乘坐的。
其实一般的贵族出行,都是带着一大堆婢女和奴隶的。
姬獳就沒有那么多的要求。
对于他来說反而是累赘。
就像赵穿接他们父子回国,从绛都出发到洛邑再返回,仅仅用了四天時間。
晋国的道路四通八达,真要去什么地方還是非常快的。
如果带着一堆人,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在宫内各大夫的筹备下,出行所需要的一些都准备妥当,就等明天出行了。
次日清晨,鸡鸣。
姬獳已经准备妥当,還未到时辰,于是他拿着宫内的典籍看着。
他看的都是晋文公的政令,了解一下這個国家的结构、官职和條令之类的。
沒办法,学汉语言文学的学生,对于看书沒有任何抵抗力。
天渐渐的亮了。
士燮从家中赶来,认出公子獳和晋侯之后,行了稽首礼。
他看上去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二十而冠,士燮现在已经加冠,不過脸上還是显得稚嫩,胡子稀稀拉拉。
如果沒有晋侯的一番操作,按照赵盾分公室土地给卿士子弟的做法,士燮也還是要去治理封地的。
晋侯和士会一商量,干脆就封在了姬獳的管辖地之下。
姬獳是县大夫,士燮是邑大夫。
此时赵盾也在现场,他现在還有個职位公行。
就是负责晋侯出行车辆,自然而然跟着過来了。
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子獳,发现這個孩子好像也沒有什么特殊之处。
头发扎成一束,躲在晋侯的身后东张西望。
看上去還挺怕生。
他瞬间觉得自己派甲士监视這家伙有点多余。
原本他也是想要将自己的一個弟弟封到虢地附近的。
但是想想觉得沒有必要。
因为他的弟弟是要在朝为官的,通常不去封地。
沒多久,队伍准备好,旦时就在城南处出发。
士氏也准备了几辆马车,但是沒有派遣甲士,都是驭手和士燮的近侍。
反观姬獳這边,除了甲士就是驭手,沒有隶妾服侍,看起来很寒酸。
他仔细观察那些穿着皮甲的大汉,一個個都壮实无比,手持短戈,腰悬铜剑。
三十個壮汉,自己怎么才能默默地除掉呢?
晋侯再三叮嘱了一些话,时辰一到,就目送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了。
回宫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现在的自己要兵兵沒有,要臣臣沒有。
接下来他在绛都的日子不太好過。
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孟姬嫁给赵盾的儿子赵朔,改善改善关系。
代表公室的旌旗随风飘扬。
大早上,来往绛都路上的人就非常多,中小贵族看见公室旌旗之后,都拱手行礼。
而他们带领的奴隶则是跪倒一大片。
晋国公室如今虽然沒有实权,但地位還是有的。
姬獳跪坐在车子的垫子上。
现在是十月,天气沒有那么冷。
国都的這一段路非常好,三十辆马车高速行驶,坐在车裡的人却感觉无比平稳。
但是走了半天之后,明显能够感觉到道路的状况变差,稍微有些颠簸,而且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下降。
這速度也不算快,不能将马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单纯的骑兵可快多了。
但是這個时代,骑兵還未诞生。
一般直接骑马的都是些戎狄,被中原的贵族们所不屑。
中午,所有人都饿了,临时停在路边,拿出鼎簋和粮食生火做饭。
姬獳看着跟着自己的三十名甲士吃饭吃的津津有味,于是别有心裁地向他们问道:
“二三子效忠的是赵正卿,還是我?”
姬獳看不全這些甲士脸上的表情,但能够听到他们坚定的声音:
“当然是赵正卿。”
他沒有继续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小米粥,啃着肉干。
士燮仿佛感受到了姬獳的尴尬,于是站出来說道:
“赵上卿派你们来保护公子,那么你们现在就是公子的臣子,這是为人臣者最基本的道理啊。”
這個时代的士人之风确是如此,非常讲究一個“忠”字,而且大部分人性格刚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是常态。
甲士们都不說话了。
傍晚,一行人到了“曲沃”。
天色已经很晚,不适合继续赶路。
曲沃還有姬獳的老祖宗留下的城邑和府邸。
今晚就暂时住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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