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她习惯性地敲了敲门,沒等到回应后,才庆幸自己带了钥匙,将门打开。
李亦梅看来還沒下班。乔仁沒出事时,她的工作是隔日去楼下超市帮人看店,工资不多,但胜在清闲,方便照顾两個懒鬼。
而出事后为了還债,她决定找個新工作。
一個年逾四十的女人,沒有学历,也沒有像样的工作经验,应聘自然处处碰壁。
最后,也不知她在哪個犄角旮旯寻了個电话销售的工作,有时候kpi沒完成,加班是常有的事。
桌上還有沒收拾的剩饭剩菜,看来李亦梅中午走得很匆忙。一盘炒花菜,一盘飘着零星菜叶的青菜汤,寡淡无比。
乔殊羽轻轻吸了吸鼻子,端着两個盘子一只碗来到厨房,笨手笨脚地把它们洗干净。
洗完碗后,乔殊羽回到了卧室。
在她的卧室裡,专门有一面墙用来贴奖状。从幼儿园到高中,基于老师本着“人人回家過個好年”的原则,收到的奖状居然也贴满了大半面墙。
最顶上那些不少已经褪色了,右下角的年份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乔殊羽一张张向下扫去,高中已经不时兴学期结束发什么奖状了,因此她收到的最后一批奖状,是上届运动会的两金一铜。
而今天,她倒是又收获了两张。
乔殊羽在家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才找出好久沒用的胶水。顶上那些已经凝固了,她费劲挤了半天,终于把這两张整整齐齐贴在了最后。
两张冒牌奖状,也是她最喜歡的两张。
她小心翼翼地拂過手写的两栏项目,自己都未察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直到快八点,李亦梅才回到家。
通常乔殊羽是八点半下晚自习,五十左右到家。而等她到家时,家裡一早被收拾得井井有條,脏衣服被洗好晾好,地上桌上干干净净,给她备的水果也切得好好的。
听见正门动静,乔殊羽从卧室裡出去,刚好和李亦梅对上眼:“囡囡,今天回来得好早呀。”
“我說過了啊,今天我們学校开运动会。”乔殊羽道。
“哦,对对对。”李亦梅不好意思地一笑,“妈妈记性不好,那你吃過晚饭了嗎?”
“在学校吃過了。”
李亦梅安心地点点头,换好鞋走出玄关。她看了眼整整齐齐的餐桌,怔愣了一下,扭头走向厨房,左看看右看看。
而后,她满脸惊喜地看向乔殊羽:“囡囡,碗是你帮妈妈洗的嗎?”
“呃,随手洗了一下。”乔殊羽莫名不太好意思承认。
李亦梅一下子笑得眼角皱成了一朵花,快步上前道:“诶哟,我們家乖囡太懂事了,快让妈妈抱一個。”
乔殊羽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乖乖站在原地,任由李亦梅给她抱了個满怀。
她犹豫着伸出手,轻轻环上李亦梅消瘦了几分的腰,低头埋在怀裡,感受着母亲独有的香味。
只是往日令她安心温暖的“妈妈的味道”,此时却掺杂了一丝异味。不像汗味,也不是什么体臭,让人說不清道不明。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从怀裡退开:“妈,你最近是不是胃不好?”
她曾经在哪本杂志上看過,胃功能不好的人,嘴裡会有一些异味,或许是這样的味道吧。
李亦梅面露难色,摸了摸胃的位置:“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沒什么食欲,胃总是犯恶心。”
天天吃那种菜,换谁也会沒有食欲。乔殊羽突然有些鼻酸,别开眼道:“那你记得去医院看看。”
“好欸,谢谢囡囡的关心。”李亦梅笑眯眯地应道。
回到房间关上门后,乔殊羽突兀地掉了一滴眼泪。
她好像早已习惯了李亦梅十多年如一日的付出。
脏衣服丢在房间,沒两天会洗好叠好放在衣柜裡。起床便直奔洗漱间,晚上回来被子又变得整整齐齐的。水果从不用她削皮,吃完的碗叉也只要丢在原位,回头会有人把它们洗干净放回碗橱。
一切仿似是理所应当的,這個家庭在乔仁還存在的时候,大部分時間也依然很和谐。
她又想起刚刚得知是自己洗的碗时,李亦梅眼裡惊喜和感动的神色。
她能做些什么,能分担什么呢。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時間基本都在睡觉写作业,她就算說想分担点家务,李亦梅大概也不会同意。
此刻時間還不到八点半,本打算放松一晚的乔殊羽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出一本辅导资料。
作为学生,作为女儿,在這個阶段,她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样了。
吸取了早上的教训,当晚,乔殊羽特地调迟了翌日的闹钟。
只是已被彻底驯化的生物钟,還是让她第二天在固定时分苏醒。好在今天她不必匆匆起床,還能舒坦地赖一会儿。
家裡房子不大,隔音也不算好,从前乔仁每晚回来时,家裡都跟敲锣打鼓一般热闹。
而此刻,清晨的窗外一片静谧,她听着一墙之隔,李亦梅细微的劳作声。
脚步被放得很慢很轻,厨房的流水似乎被拧得很细,就连放碗盘的声音,听起来也如此小心翼翼。
乔殊羽颇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起身开始换衣服。
换完衣服后,她望着乱糟糟的床铺,粗手笨脚地开始整理。
等她走出卧室时,李亦梅惊讶地看着她:“囡囡,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不是說今天可以迟点去学校嗎?”
“我……睡不着。”
早起還是有些好处,很多事不必像从前那般匆忙。乔殊羽慢悠悠地洗漱,从前抓一把就走的马尾,今天可以多梳几下,就连总是吃不完的早饭,也能试着细嚼慢咽一回。
她甚至在家看完了日出,家裡少有的一片亮堂。
估算着時間差不多时,乔殊羽终于出了门。
她回身将门带上,望着门口的一大片红,怔了一下。
這是暑假时别人上门泼的,血红血红的,看起来颇为慎人。李亦梅有請人重新粉刷過,只是或许是油漆质量不好,沒多久就开始一块块脱落,又显出下面的红痕。
从前乔殊羽都是在日出前出门,夜裡回来。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快一年也沒人修,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而现在,只需楼道顶上那一小块窗口映进来的光亮,便能照出這片的本来面目。
或许明天,恢复往常作息的乔殊羽就看不到它了,但李亦梅得天天面对它。
她叹了口气,回身走下了楼梯。
乔殊羽到校时,惊讶地发现班裡只有零星几個学生。
她本以为是她来得太早,直到听着操场上的一片喧哗,才知道大多数人已经便赶往了操场。
不止一個人到班随手放下东西,便拎着凳子往外跑。乔殊羽空手来到走廊,今天的操场也很热闹。
走廊上的人行色匆匆,除了那位——
林家望背着大大的书包从楼梯口现身,在一溜小跑的人群中,不疾不徐地逆向走着。
今天他换了件浅灰色的兜帽卫衣,看起来柔软又暖和。
四目相对间,他沒急着回班,而是径直来到她面前:“等会儿你要去操场嗎?”
乔殊羽摇摇头:“我不去。你呢?”
林家望一眨眼:“我也不去。”
像是无形中达成了什么约定。
乔殊羽看着他回到了班裡,默默回身也往自己班裡走。直到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裡,那张总是疏离的脸上,化开了几许寒冰。
上课铃声的响起,对于操场上的人来說,代表着今天运动会的开始。
而对于乔殊羽来說——
她抬头望向门口,似乎有些不满這位林老师踩着点进来。
第一眼,她便留意到林家望那鼓囊囊的口袋,果不其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真核细胞和原核细胞是按什么来区分的?”
她一怔,脑子裡忽然想起昨天林家望逐字逐句提醒她的模样,答案随之轻松跃出:“看细胞内有沒有以核膜包被的细胞核!”
“答对了。”林家望向她晃了晃拇指,在她身边落座。
乔殊羽一怔,本能地伸出手:“巧克力呢?”
“一道题目只有一块巧克力,重复答不算。”林老师居然变得抠门起来,“看在乔同学嘴馋的份上,可以给你一個赢巧克力的机会。”
乔殊羽板起脸:“我沒有嘴馋。”
“啊,我不是故意說你,我只是想开個玩笑,我……”
乔殊羽伸出手,捂住了他慌乱解释的嘴。
這個人太好笑了,每次她稍稍一板脸,反驳一句两句时,就能吓得他慌张地辩解個不停。
“我在你眼裡看起来那么开不起玩笑嗎?”乔殊羽面无表情道。
林家望认真地摇摇头。
乔殊羽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以后要开玩笑就大胆开啊,别总是上句說,下句又解释,玩笑都变得不好笑了。”
林家望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我還馋着呢,快点出题吧。”乔殊羽转了個方向,正对着他端坐着,好似面对老师的乖学生那般。
林家望掩去脸上的张皇,一本正经道:“好,那你還记得有丝分裂的记忆口诀嗎?”
生物老师千强调万强调的口诀,這位林老师昨天也曾提及,答案就在嘴边,可好像总是差了一点。
“呃……”乔殊羽垂下眼,尴尬地努力回忆着。
“在有丝分裂的前期,核膜核仁……”林家望又像昨天那般,拉长语调耐心提示道。
“唔,消失?”乔殊羽试探着答道。
“对啦。”林家望点点头,“還有两体出现,你知道是什么嗎?”
“染色体和……体、体、纺锤体?”
“答对啦。”林家望看起来比她還兴奋,“所以第一句是……”
乔殊羽回忆着刚刚的接下了话,一字一顿道:“膜仁消失显两体?”
“沒错!”
接下来三句,林家望也耐心地引导她自己說出了口。
說完后,乔殊羽又试着完整地說了一遍。从前总是前脚背后脚忘的口诀,突然变得无比顺口。
“1、2、3、4”林家望数着,在她的桌上码了四块巧克力。
“這么多嗎?”乔殊羽惊喜地将它们一块块垒起收好。
“嗯,這個一句一块。而且因为它很重要,所以以后我還会考的。”林家望笑了笑,“当然,這個重复答对是有奖励的。”
“你這是对‘有沒有以核膜包被的细胞核’的偏见!”乔殊羽义正词严道。
“好吧。”林家望无奈一笑,又掏出了一块巧克力。
“欸?”這位林老师的原则性好像有点弱,“怎么又不偏见了。”
“偏见啊。”林家望低头翻开书,声音轻了几分,“对你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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