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十岁的她站在照相馆裡,无措地望着镜头。现在她仍然能回想起那天,摄影师一遍遍让她“笑得开心点”。
而她笑到嘴角都酸了的结果,看起来像是在愤怒地呲牙咧嘴。
尤其配上那粉色的蓬蓬公主裙,实在是不伦不类。
现在,小猫乖顺地靠着她的裙摆,弯弯的双眼让它看起来无时无刻不在微笑。
原本无比暴躁的一张照片,好像变得平和了几分。
每每学习到疲累的时候,乔殊羽都会盯着那只小猫发呆,偶尔碰碰它的小耳朵小尾巴,恍惚间,仿佛能听到细弱的猫叫。
她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只宠物。
一只不会說话不会动,但很可爱,并且也很爱她的纸折猫。
林家望素来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第二天,他就给她列出了一份学习计划。
计划裡写着对下一次月考范围的猜测,以及每天的学习进度安排。并且依照对数学老师教学进度的不同估算,一共拟了三版。
乔殊羽望着這密密麻麻的三页纸,简直目瞪口呆。
“這是初稿,在实行過程中還需要不断修改。”林家望一本正经道。
“你……昨晚熬了多久?”
“也沒有很久啊,不到一個小时。”
感动的情绪来得很突然。
原本她只是为了和数学老师较劲,在看到這份详尽又认真的计划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辜负林家望的努力。
只是……数学真的比生物难学多了。
林家望把時間安排得满当当的,每天早上,他都会给她带一份自己拟的试题。而中午和晚上吃完饭后,则会讲解前一天写好的题。
天台是两人的私塾所在地,天黑得愈来愈早,林家望特地带了個手电筒過来。
“来,我們继续讲中午沒說完的题目。”手电筒一开,林家望的语气听起来有模有样的。
“這是一道很典型的题目,先标上所给的條件,想要求出角c的正弦值,我們需要在這裡做一道垂直的辅助线,接着……”
生物好歹還有五颜六色的图片可以看,数学就只能对着冷冰冰的几何图案和坐标系发呆。而林家望那不疾不徐的声音,烦躁时能迅速抚平不快,至于平静时嘛……
手电筒的灯光逐渐变得灯影幢幢,夜风柔缓而和煦,林家望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再也无法抓住。
這是场起初很愉悦的梦,乔殊羽一瞬间开了窍,所有的题目对她来說都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林家望大为震惊,表示她太厉害了,已经不需要自己的教导。
于是乔殊羽反客为主,不知从哪翻出一份其实她自己也沒看懂的卷子,让林家望好好写。
林家望乖乖完成了她给的作业,毕恭毕敬地請她来批阅。而她不懂题目也不懂答案,为了所谓老师的威严,只能硬着头皮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偏偏就算她這般刻薄和无知,林家望還是乖巧地频频点头,說她教得好。
乔殊羽越想越觉得于心有愧,不知如何进行下去时,一片白光闪過,她猝然从梦中惊醒。
“醒了?”林家望的声音从梦中来到现实,就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响起。
乔殊羽吓得周身一個激灵,匆匆忙忙坐直身子,头脑還是懵的。
手电筒已经被熄灭了,目之所及是水泥地上,一片浅灰色的月光。
乔殊羽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概……从我讲第一题开始。”林家望說完,沒忍住轻声笑了笑。
“唔,不好意思。”乔殊羽有些尴尬,默默别开眼去。
只是目光扫過林家望的肩膀,看见那侧衣服明显的凹痕时,她的脑袋“腾”的一声。
作为老师,在课上叫醒学生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怎么、怎么還能把肩膀借给学生睡觉的!
這位林老师,非常非常不负责任!
乔殊羽在心裡狠狠控诉了一番,偏偏听见林家望又道:“睡得好嗎?”
“不好。”一個结尾是被吓醒的梦,怎么可能好。
“啊?”林家望一愣,“看你的样子,我還以为你做了個很开心的梦。”
梦的开头還是挺开心的,不過……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梦?”
“不是在做梦的话,是在对我說话嗎?”林家望顿了顿,“乔老师?”
“砰”!
一颗炸〇弹轰然在她脑子裡炸开,半分余烬都不给她留。
至于导〇火〇线是她說了梦话,還是他的那句“乔老师”,已经不得而知。
明明他的语气很平常,语速和缓,咬字认真。怎么放在這三個字上,就变了味。
他只說了一遍,余音却像要在她的耳畔绕梁三日不绝。
“你听错了。”乔殊羽斩钉截铁道。
“這样。”林家望知错就改,“不好意思。”
空气中有几秒的静默,乔殊羽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小声地弱弱道:“呃……我說了什么啊?”
“我听错了,你什么也沒說。”林家望倒還延续着上一幕戏。
“行啦,不用演了。”乔殊羽扁了扁嘴,“你、你告诉我吧。”
林家望盯着她犹豫了几秒,像是在推测這是句真心话,還是对他悔改情况的监督。
得出结论后,他开口道:“其实也沒什么,你只是让我叫你‘老师’而已。”
“砰”!
第二颗炸〇弹应声而爆,把她在废墟上重建了一半的大脑,又炸了個粉碎。
今晚的作业要怎么完成,头脑空空的乔殊羽表示很茫然。
“所以乔老师……”
“停!”乔殊羽飞速打断了他,“我不是和你說的,所以你不要再叫了。”
林家望张了张口,把那句“可是你喊了我的名字”咽了下去。
“我最近有点缺觉,所以刚刚犯困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睡着了。”乔殊羽决定迅速完結這個话题。
“是因为……我占了你的午休時間嗎?”林家望道。
“是的。”乔殊羽一口应道。林家望自己都揽了锅,她沒有不抛的道理。
“让我想想……”林家望垂下眼沉思着,晚自习上课铃声忽而响起,他起身道,“明天我列個新方案吧。”
“嗯。”只要不提刚刚那件事,怎样都好。
這個梦在当晚又播出了续集,并且绝对是噩梦级别的。
往日裡善解人意的林家望,忽然变成了恶魔,一遍遍在她耳畔重复着“乔老师”。脸上那温柔的笑,也越看越可怖。
以至于第二天,林家望刚刚喊了她的姓时,被她一口喝住。
“怎、怎么了?”面对她的過激反应,林家望吓了一跳。
“咳咳。”乔殊羽板着脸清了清嗓子,“沒什么,你說吧。”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调整上课時間。”林家望拿出了一份计划表给她。
這份表格上,缩减了上课時間,增添了午休時間。
倒也不止這么简单,在附录裡,他還详细分析了午休時間多少和精神状态提升的边际效应,以及经過额外补课后对数学的提升,能有效减少她完成学校数学作业的時間,提前她晚上的入睡時間。
很遗憾,单单是這些分析,就让乔殊羽看困了。
“你有什么建议嗎?”林家望道。
乔殊羽摇摇头,打了個哈欠。
实践证明,林家望的研究和推论完全有效。
新的计划表实行后,她确实沒再犯過困,不管是林老师還是其他老师的课。
进步也是潜移默化的。虽然每天补课都让她觉得自己太過无知,但在某個晚自习,当她翻出作业列表发现已经全部完成时,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起码要占用她一节晚自习的数学作业,现在只要半小时就能解决。
头一次,她在晚自习陷入了无事可做的迷茫。至于回家后借李亦梅的手机搜题,也成了過去式。
倒也不仅仅是数学。难怪有人說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日渐学会了用林家望的数学思维看待問題后,其他科目也开始迎刃而解。
以至于当她硬着头皮背史政时,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沒选理科。
数学从最讨厌的科目变成最喜歡的科目,好像也就是两個月的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裡,数学老师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从前他和其他老师一样,对她素来是视若无睹。那晚谈话過后,大抵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正确,他开始频频在课上点她回答問題。
可惜数学老师不知道,她天天私下开小灶,他所要讲的內容,林老师已经提前替他讲了一遍。
又是一次完美无缺的回答后,数学老师原本板着的脸,突然多了点笑意。
那双眼裡不再是最初的嫌弃和鄙夷,也不是后来的怀疑和不甘,逐渐演变成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至少对于乔殊羽来說,這种目光很陌生。
要到很久之后,她才会明白這個叫“欣赏”。
元旦假期過去不過三日,月考如期而至。
或许当她收到了那种目光后,月考成绩已经沒那么重要了,但无论如何,她需要更多的肯定。
過去的数学考试,她一半時間在发呆,一小半時間在读题,只剩下一点可怜兮兮的時間,让她写点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解答。
而這次,乔殊羽头一次有了行云流水的感觉。
林家望沒說错,他确实有那個能力。不止赌对一题,他赌对了所有的题目。
每個知识点都是他曾讲過的,就算有些最终沒能顺利解答,但她知道,所考察的一定是那些內容,只是她暂时沒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当她交完试卷走出考场时,天边阳光正烈,她眯眼望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考完第二天晚上,数学老师便把她喊到了办公室。
那时候全科成绩還沒有出来,而数学阅卷快,已经全部批完。
她考了132分。
在這個差劲的高中内,是能排进文科数学前20的分数。
很意外,看到這個分数时,乔殊羽的心情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是一种长久的平静。
“老师向你承认,”数学老师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难以开口,“上次误会你,是老师的不对。”
乔殊羽张了张口,她曾经想過,当自己用分数证明自己后,要說些什么。
有些假装云淡风轻,有些十分狂妄自大,在脑海中罗列了個遍。
但最后,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個学数学的好苗子。”数学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学,文科就是得靠数学拉分。”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初三时数学老师对她說,她沒有学数学的天分,高中选文科比较合适。
某种意义上来說,那位老师說对了一半。她的数学水平在理科沒有太大竞争力,但在文科已经足够了。
数学老师是在她和林家望准备去食堂的路上喊住她的,当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正看见林家望在门口等着他。
办公室的窗户很小,映出的灯光不足以照亮他。他站在黑暗裡,双眼却亮晶晶的。
“你還好嗎?”看着她有些迟钝恍惚的面庞,林家望小心翼翼道。
乔殊羽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像刚刚在办公室内按捺的情愫,积攒在這一刻倾泻而出。
鼻子酸酸的,不用猜,也知道双眼红了一片。
她下意识觉得丢脸,别开脸又過分刻意。
在她无措时,林家望却不留情面地向她走来。
沒处隐藏的她,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头砸向了林家望的肩膀。
也是第一堂数学私塾上,她睡得很香的那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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