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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作者:袁与年
乔殊羽讨厌所有软弱的人。

  譬如林家望,譬如李亦梅,譬如被乔仁打倒在地的她自己。

  可怜她如此憎恨乔仁,却還是和他学着握紧了拳头,并且握起就不会再松开。

  而它们第一次落在同学身上,是在开学的第三天。

  那天晚自习刚下,乔殊羽独自顺着人潮向前,未几步,忽然被人强行拽向天台。

  說来奇怪,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如何尖叫,彼时她惊慌地半张着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察觉到身边的异样,但到底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拽她的是两個男生,乔殊羽拗不過他们的劲,一路被拖拽到了天台。

  天台上沒有灯,但足够敞亮,月光慷慨地洒下一大片,足以让她看清男生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你就是那個谁来着……那個乔仁的女儿?”平头的那位率先开口道,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长得還怪好看的。”

  一只手腕被人死死扣住,乔殊羽挣脱不开,双眼剜着他一言不发。

  “哟,小妞還挺有脾气。”平头嗤笑着,抬手拍拍她的脸蛋,下一秒,却吃痛地“嗷”了一声。

  乔殊羽毫不留情地扭头咬上了他的虎口,平头触电般甩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裡破口大骂着。身边戴眼镜的那個走上前,不由分說对着她的肩膀猛推了一下。

  這一掌半分力沒收,乔殊羽被推到跌坐在地。眼看眼镜上前半步,在他的脚踢来之前,乔殊羽眼疾手快地抓着他的脚腕,一把将他拽倒在地。

  “操!给你脸了是吧!”眼镜气急败坏地起身,乔殊羽也随之谨慎地站起,却還是沒逃過被平头反剪了双手。

  平头就站在她背后,一只手牢牢钳住了她纤细的一双手腕,一只手抵着她的后背,让她的上半身几乎动弹不得。

  她被夹在二人中间,鼻腔裡满是腥臭的汗味和烟草味,偏巧呼吸還在此刻不受控地变得急促,唯有一双眼依然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

  面前的人看似被制服了,眼镜颇有余裕地将目光下移,满脸淫/笑道:“沒什么料,有点可惜啊。”

  說着,眼镜迫不及待地晃了晃五指。手刚刚举起,沒伸向乔殊羽,却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下面。

  真可惜,想要对着她耍流/氓,他们似乎需要再多一個人束缚住她的双腿。

  乔殊羽发狠地踹向眼镜,踹他的下/体,踹他的小腹,踹他的小腿,踹每一個让他疼痛难挨的部位。他的好兄弟在身后挟持了她的手,也变相支撑了她的身体。

  那地儿大抵就是每個男人的阿喀琉斯之踵,眼镜疼到在地上搏命地打滚哀嚎。平头显然也慌了,原本抵着她脊背的手,改作拽她的头发。

  头皮被拽得生疼,像数根密密的针在扎。乔殊羽沒有半分回头和挣扎的意思,脚下依然沒有放過眼镜,眼见他向远处滚去,她便仿似一头蛮牛般前进,生生带着平头也踉跄向前,而头皮已经开始疼到麻木。

  這是她和她爸学来的,不能停,一旦停了,遭罪的便是自己。

  眼镜瘫倒在地,腿已经软到无力动弹,面对依然在逼近的乔殊羽,他的眼中是此生从未有過的恐惧。见状,平头从背后一脚踹向她的膝盖,令她被迫跪倒在地,而手也顺势松开。

  或许,他会后悔他放开了手。

  双手恢复自由的下一秒,乔殊羽猛然回身,视野還沒清晰便出了拳。按照高度,那拳本该栽向小腹,好巧不巧平头正低头看她,生生用脸接下了那一拳。

  至于那拳的力道,曾经收到過乔仁的高度赞赏。

  平头被打到坐倒在地,吃痛地捂嘴,鼻腔裡滚出的鲜血渗进了指缝。他攥紧另一只手,似乎還想挽回一点尊严,耳畔却传来同伴求助的哀呼。

  他只得艰难地起身,拽着眼镜往外走。還不忘像所有影视剧裡的反派那样,留下一句“下次等着”。

  乔殊羽一直在等,不過至今也沒等到。

  其实论实力,乔殊羽并不觉得自己真能打過這两個男生。

  問題在于,他们只是想羞/辱教训她,而乔殊羽是在下死手。

  擎县二中算不上什么好学校,本科率不足百分之四十。但到底是個正儿八经的高中,再怎么横的,比起职高裡那些不顾死活的,多少還是差了一截。

  想要制服乔殊羽很简单,大可以和乔仁学学,卡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后脑往墙上撞,在她晕到无力反抗时,像踹一條死狗那样踹她。

  但他们不敢。他们怕处分,更怕进局子,唯能在一群比他们更怂的人面前耍威风,遇上乔殊羽這种不要命的,自然逊了一筹。

  正是這一战,让乔殊羽在学校裡立了名。

  說来也是奇怪,校园裡每個角落发生的事,似乎都沒法彻底隐匿。乔殊羽不会无聊去說,那两位被狠挫了志气,也不好意思和人分享。

  但這件事還是被人知道了,并且呈几何倍数在学生间飞速传递。毕竟一方是年级扛把子,一方是看似瘦弱的犯人家属,可谓噱头满满。

  而這之间,自然也不乏转述时的老毛病——添油加醋。

  到最后,乔殊羽多少从那些纷扰的议论声中,拼凑出了广为流传的流言最终体。

  在這個已经被夸大成谣言的故事裡,她被說成了仿似黑面罗刹一般的存在,阴鸷狠厉,拳拳见血,還能从容脱身——

  乔殊羽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她的头皮已经疼了快一周,每天梳头都能掉下数把头发。

  当然,她并不打算去驳斥,而对此事充满回避的那两人,反倒变相证实了那些传言。

  這一战打开了她的名声,打退了那些对她蠢蠢欲动的人,也打消了她与人正常相处的所有可能。

  所有人起初因为她的身份而嫌恶她,此刻又增添了一层对她本人的惧怕。求生本能和正义之情,令他人团结在一起,默契地将她排除在社交圈外。

  不会有人喜歡被孤立的感觉的。

  但如果再选一次,乔殊羽還是会做出同样的回击。

  独自回到教室时,乔殊羽站在后门边顿了少顷。她的课桌被突兀地掀倒在地,生生挡了路,有同学自那处走過,跳芭蕾舞般踮着脚从缝隙穿過。

  和被撕毁的课本一样,只有她坐的桌子遭了殃,另一张被她用来放书的桌子完好无损地立着。笔袋裡的笔散了一地,显然還被人踩了几脚,塑料外壳上满是裂痕。

  看到杯口被摔裂的保温杯时,她很沒出息地红了眼眶。

  余光裡,能感受到他人看热闹的目光,乔殊羽紧咬牙关,威胁自己把眼泪锁在眼眶中。她蹲下/身,颤抖着捡起保温杯,杯口显然已经被摔坏了,温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因为记着李亦梅的叮嘱,怕烫的她一上午還沒喝上一口。

  乔殊羽沉默地扶起课桌,擦干水渍。幸而那些笔只是被踩過,而沒有给她不留情地掰断,除了脏了些,握着不舒服些,起码還能写。

  她取出自动铅笔,在桌上写下了“你是谁?”,想想又把它擦了。试图再写些什么时,却发现已经无法按出铅芯了。

  好吧,還是给她破坏了一支笔的。

  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让乔殊羽根本无法静心,但她還是故作淡定地埋下头假装睡觉。

  這样,便能躲在自己的臂弯裡悄悄掉眼泪。

  但哭完眼睛会肿,要是能冰敷一下就好了——

  她忽然想起林家望借给她的那盒冰块。

  乔殊羽将书包拽到腿间,额头抵着课桌将它打开,裡面不仅有那盒冰块,也有林家望的课本。

  该還给他的。

  只是,自己刚刚同他不欢而散,要如何厚着脸皮回去找他。

  要是知道他坐在哪個位置就好了,找一個无人的时候,悄悄把东西放回去。就像那個躲在暗处的人,悄悄破坏自己的东西。

  冰块最终還是派上了用场,過了几個小时,它早已沒有最初触摸时那般冰凉。乔殊羽将它放在手心,悄悄覆在哭到滚烫的眼皮上,有一种令人舒心的凉意。

  下午的课程依旧乏味,各個老师转行去当催眠师,大抵也能干出一番成绩。

  乔殊羽呆滞地望着黑板,脑中在算着時間,多久吃饭,多久放学。

  保温杯裡残余的小半杯水一早被她喝完,趁着课间,乔殊羽又去买了瓶矿泉水。

  她打算向李亦梅撒谎,把保温杯留在学校裡。如果每天靠矿泉水度日的话,她可以省一点,一天只喝两瓶。

  又或者,還能拿喝光的矿泉水瓶去接免費的热水。虽然总說塑料被滚水烫過会析出有毒物质,但她又不打算长命百岁。

  在她盘算着每周要为此多花多少钱时,耳边突兀地传来一声呼喝:“林家望!”

  不是外号,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名,乔殊羽循声望去,果然来自隔壁班的老师之口。

  林家望還是那副畏缩胆怯的模样,在老师面前乖顺地低着头,稍长的柔软黑发顺势垂下,遮住了大半眉眼。

  老师眉头紧锁,用食指指着他道:“不要觉得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上個语文课连书都不带。怎么,已经厉害到把课文印在脑海裡了是吧,明天就上我办公室,一字不差地把它背给我。”

  “啪嗒”,矿泉水瓶应声落了地,骨碌碌滚到了林家望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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