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选妻 作者:未知 谢芳华闭着眼睛沒休息一会儿,秦铮便喊她去做饭。 她看了一眼外面飘着大片的雪花,不愿意动,伸手对西南的方向指了指。 “只要有你在,爷才不吃大厨房的饭菜,多年如一日,早腻味了。快去做!”秦铮站在她面前,用脚踢了踢她。 谢芳华眼白马上占据了大半個黑眼球的位置,他在這王府生活了快十七年了吧?不是也沒被腻味死?她每顿饭不是糖多就是盐多,他還沒吃腻味? “我跟你一起去!”秦铮伸手拉她。 谢芳华避开他的手,打定主意不想动。 “我给你烧火!”秦铮哪裡让她避开,一把就拽住了她,拖着就走。 谢芳华忍了忍,才沒抬脚踹他,只能跟着他出了暖和的房间。 落梅居几乎被雪覆盖,梅枝上压了一层莹白。红色和白色相叠,别有一番寒彻骨的傲香。从皇家猎场弄回来的两只小动物应该在是王府转了一圈沒发现能逃出去的路,便找了個空屋子安了窝,此时似乎忘了负伤,在院中追逐嬉戏,厚厚的雪地上被它们踩出了无数爪印。 秦铮在出了门口时便自然地放开了谢芳华的手,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脸色即便這些年锻炼得厚了些,但也有些热,看着走在前面恍然无觉刚刚举动的秦铮,颦眉片刻,手在衣裙上用力地擦了擦。 秦铮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凝了凝,沒說话。 谢芳华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 秦铮攸地笑了,倒退两步到她面前,弹了弹她头顶上被风吹起落在上面的花瓣,谢芳华以为他会說什么,他却又扭头走了。 听言闻到动静,从他的屋子裡跑出来,“公子,我来给听音烧火就行,您……” 秦铮瞅了他一眼,“你不是要煎药嗎?” “今天的药煎完了。”听言道。 “那就把明天的也煎出来。”秦铮說话间已经迈步进了小厨房。 听言呆了呆,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本来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看自小跟在秦铮身边的這個听言,她只能摇头。正如秦铮所說,他這么呆,這么些年是怎么跟在他身边沒被人弄死的? 不多时,小厨房挤满了三個人。 一個人做饭菜,一個人烧火,一個人煎药。井然有序。 有秦铮看着,谢芳华沒理由再放错糖或者盐,也不会放多或者放少。所以,這一顿饭算是吃了個不甜不咸正可口。 秦铮吃罢饭,极为满意地道,“以后若是有時間,我都帮你烧火!” 谢芳华捶捶胳膊,抡勺子也是一门学问,她每次从厨房出来就胳膊疼,纳闷拿着比勺子重几倍的剑的时候却半点儿不适沒有。难道她天生就是拿剑的料? “胳膊疼?”秦铮挑眉。 谢芳华懒得瞅他。 “走,我們去院中练一会儿剑,活动一下就不疼了。虽然天冷,爷就不辞辛苦陪你了。”秦铮站起身,将墙上挂的剑扔给她。 谢芳华反射性地接過剑。 秦铮勾了勾嘴角,扬眉道,“今日不让着你。” 谢芳华冷哼,谁让着谁? “公子,听音又哼了。”听言立即大声道,像是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儿一般。 “她自然会哼,大惊小怪做什么?”秦铮出了门。 谢芳华随着他也出了门。 听言弄了個沒趣,摸摸脑袋,哑巴出声是沒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她是听音啊,听音往常无声无息的,被人打一巴掌怕是都不吱声,哼一声难道不觉得大事儿嗎? 他的手還沒放下,院中两個人的剑已经出手。 听到剑声,听言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挑开帘子,站在门口看。 小白狐和紫貂也停止了嬉戏,退到一边好奇地看着二人,两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不明白這两個人怎么内斗起来了?它们会不会因为打架而被殃及。 飘雪中,二人剑雨如飞花。 谢芳华的胳膊果然不疼了! 半個时辰后,谢芳华的剑忽然挑掉了秦铮腰间玉佩的绳子,玉佩飞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地上,秦铮却是沒去接,谢芳华只能又用剑挑住,递给他。 秦铮的脸色在雪中更是清俊,收剑入销,摆摆手,“送你了!” 谢芳华手一顿,看向剑稍,這枚玉佩晶莹剔透,雕刻着祥云神兽图案不說,還刻着他的名字,比今日秦浩要赏赐她那一枚玉佩不遑多让,甚至更精致做工更好一些,他赏给她?什么意思? “省得你看着别人的玉佩眼馋。”秦铮向屋中走去。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拿了玉佩,收剑入销,快走两步,追上他,扯過他的手,将玉佩塞进了他的手裡。這样的东西她才不要! “不要?”秦铮回头看着她。 谢芳华点头,自然不要,男人的玉佩怎么能随便要? 秦铮面色沒有因输了剑招而气怒,而是扯了扯嘴角,“别人的不能要,我的可以要。” 谢芳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男人嗎?扭头进了屋。 秦铮读懂了她眼睛裡的意思,笑意顿收,抿起唇瓣,片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蓦然笑了,收了玉佩,脚步轻松地走进屋。 听言呆呆怔怔地站在门口,雪花打在他本来觉得自己很灵光如今才发现实在不灵光的脑袋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听音那一招剑是怎么挑下公子身侧的玉佩的?多少年了,他還沒见過谁的剑能近了公子的身。 傍晚十分,雪下得愈发大了。 整個落梅居像是都被掩埋在大雪中,红梅已经看不到红的颜色,只看到满目银白。 谢芳华将屋子裡的火炉燃得极热,暖融融的火气将窗子上刚沾染的落雪一瞬就化成了水。她取了点红枣,鲜姜,放在铜壶裡面和茶一起煮,不多时,满屋子的红枣香味。 三個人捧着杯子坐在屋中闲适地品尝。 听言喜滋滋地看着谢芳华,嘴裡忍不住夸奖,“听音,你到了公子身边可真好,咱们落梅居就是下雪也不冷了,你不知道往年,我将炉子也是燃得热乎,可是就是不觉得暖和,我和公子大眼对小眼坐在一起,想想就沒趣味。” 谢芳华不說话。 秦铮也不言语。 听言继续感慨,“我来公子身边的时候才六岁,公子那时候才八岁,偏偏赶走了侍候的丫鬟婆子,王妃无奈,只能依了他,所以,我們俩個学着做自己的事情。公子的衣裳时常反着穿,我则是鞋子分不清左右脚。王妃将我从家族裡面要出来本来是让我给公子做陪读的,我那时候觉得只需要跟着公子就行,所以,哪裡懂得家务琐事儿?来了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谢芳华挑了挑眉,斜睨了秦铮一眼,八岁了衣服還反着穿?也够笨的! 秦铮喝着茶,沒阻止听言叨咕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似乎不觉得八岁不会穿衣服丢脸。 听言见秦铮沒反对,愈发打开了话匣子,“于是我們两個都需要学,早起上书房,时常起得晚,公子总被授课的师傅罚,那时候上书房授课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师傅,那個严厉劲啊,就别提了。连皇子们都得乖乖听他的,不好好听课,迟到或者早走,都要挨竹板子。公子聪明,课业上自然难不住他,但是早上起不来就是一大关,初入上书房的半年,每日裡都因为這個挨打。将手都打肿了,回府之后還要藏着掖着不让王妃看见。” 谢芳华静静听着,南秦上下勤学文治武功,這是建朝时候就流传下的规矩。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无论是高门大户的贵裔公子,還是平民百姓的儿郎,从小都要识字学点儿皮毛功夫。是以,南秦至今强盛不衰。秦铮早起去学课不是什么奇事儿,但有侍候的人不用非要让自己受苦,就是個奇葩了。 “后来有一次,师傅打得狠了,公子的手连吃饭都不能了,王妃自然也就发觉了。說是我失职,要打我,公子护着我,我才沒挨打,但从那也不敢再贪睡不早起喊公子了。可是,试了两天,我還是起不来,于是就想出主意,从府中的鸡窝裡抓了一只大公鸡来。那大公鸡早上鸣早,我和公子就齐齐醒了。”听言說着,乐了起来。 秦铮瞅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那大公鸡是所有鸡的头目,你抓了它来,所有鸡都不在鸡窝待着了,都被引来了落梅居,它早上一叫,外面的鸡跟着一起在墙外叫,我們能不被喊醒?” 谢芳华抽了抽嘴角,群鸡叫早嗎?也是鲜有听闻了。 “后来鸡窝由外院的西南角挪到了咱们落梅居外,即便鸡屎臭味在夏天飘进落梅居,但我和公子都不觉得臭。因为自此公子每日上早课都是最先到上书房的一個。不但不再被师傅打,還被师傅夸奖了几回。”听言嘻嘻地笑着,问谢芳华,“你知道咱们落梅居院裡的梅花是怎么才种了满院子的嗎?” 谢芳华扬眉。 听言给她解惑,“那是因为鸡粪味太重了,王妃說派人来叫公子早起,公子却推脱了,說不喜歡别人随便进入他的院子,鸡粪不算什么。王妃心疼公子,又因为公子喜爱梅花。所以,王妃亲自回了一趟清河,去要崔氏族裡流传了几百年的落梅给公子。崔氏族长念在王妃为族裡捐献了十所族学,才将收藏珍惜的珍品梅花给了王妃。怕她回府后养不活,特意派遣了看顾崔氏梅园的梅匠跟随回了王府。這么些年過来,就成了如今的落梅居。” 谢芳华点头,看向窗外,原来這些梅花来自清河崔氏的族裡。英亲王妃为了他的儿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一年之后,我和公子不用群鸡叫早,也能准时早起了,鸡窝才挪回了原来的地方。”听言唏嘘地道,“生火炉,烧热水,打扫院子,穿衣穿鞋,铺床叠被,收拾屋子,都是那时候学会的。一晃也這么些年了。” 谢芳华想起自己重生后,就开始学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以便为了有朝一日能出府去谋得一身本事回来,所以,也知道虽然平常看起来再简单不過的事情,开始做起来,也是有难度的。富贵之家的儿女,身前身后一大堆侍候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說句不夸张的话,去茅房方便都有人给擦屁股。不会自理之事,再正常不過。 她图的是有朝一日不受制于人,让忠勇侯府门庭不倒,才狠下了心去苦自己。 可是秦铮,他图什么? 英亲王府得皇帝铁般地器重,三代之内都不会倒塌,他一個嫡出之子为何也要苦自己? 何况她是重生之人,再活一世,不是孩子,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了,才去为之。 而他呢?听言說他那年才八岁,八岁就宁可吃苦,也要弃了侍候的人。为什么? 毕竟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不同。 “听音,你是不是奇怪公子为何放着侍候的人不用,偏偏吃這份苦?”听言忽然问。 谢芳华收敛思绪,点点头。 听言扫了一眼秦铮,叹了口气,“我這些年都沒弄明白,你才来几天,自然是弄不明白的。公子的身份,按理說,侍候的人可以堪比王妃身边的配置,就连我這個书童,按理身边也会有两個打理我琐事儿的人。可是你也见了,偏偏公子都不用,我只能也跟着吃苦了。” “你怨言還不小?嫌弃如今的日子過得舒服了?”秦铮看向听言,眼角斜了斜,“若不然我明日便安排两個人侍候你?” 听言骇了一跳,连忙求饶,“我就随便和听音說說,公子别当真,我哪儿有怨言呢!开始是苦些,后来這院子裡除了您就我,沒别人,也沒杂事纷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道有多舒服。” 秦铮微微哼了一声。 谢芳华有几分恍然,看来原因就在這裡。英亲王府如此簪缨鼎盛,只阖府占地就有几十亩,府中的人多得更是几千数之多。尤其秦铮是這府中唯一的嫡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岂能少了?想往他身边挤的人能少了?只要有人在身旁,就有麻烦和危险环绕在侧,他谁也不用,只留個小书童跟在身边,无形中挡去了多少对他下手的手? 更甚至,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私下做些什么事情,岂不是能够隐藏和方便? 让她意外的是听言的身份,想不到他這個小书童看着不起眼,竟然出身清河崔氏。怪不得在秦铮跟前的称呼一直是我啊我的,从来不是低微的小人或者奴才属下之类的。 清河崔氏的儿郎,即便是庶出,也堪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出公子。 “咦,王妃這时候怎么過来了?”听言本来還要說话,无意地向窗外一瞅,立即跳起来,迎了出去。 秦铮也是一怔,看向外面,春兰打着油纸伞,挡着雪花,英亲王妃抱着手炉进了院子。他也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谢芳华对英亲王妃是尊重的,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了儿子的母亲,她两世重活,却沒有福分得到母爱,也立即站起身,跟在秦铮后面迎了出去。 “王妃,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听言抖着手笑嘻嘻地对英亲王妃问。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本来当初在清河见你是個乖巧的孩子,我费了大劲才从二哥手裡将你要来我這裡。谁知道這么些年,性子竟然越长越歪了。” 听言摸摸脑袋,讨好地道,“小姑姑,我的性子是跟公子学的。” “不学好!家族的礼仪都被你丢到天边去了。”英亲王妃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听言不敢躲,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想着今日他的脑袋可真倒霉,总是挨打。 “娘!”秦铮出了门,对英亲王妃随意的喊了一声,伸手接替春兰扶住她的胳膊。 “我不是你娘,别喊我。”英亲王妃作势甩开他胳膊,板起脸。 听言心裡平衡了,原来不止他一個人遭嫌弃,公子也是一样的。 谢芳华默默地给英亲王妃见了礼。 英亲王妃虽然板着脸,但還是对她点了点头。 秦铮笑了笑,抱住英亲王妃胳膊不松开,懒洋洋地扶着她往屋裡走,口中得意地道,“今日儿子這一出事儿办得如何?我爹是不是火冒三丈?您心裡指不定怎么舒服呢?如今還对我板個脸做什么?” 英亲王妃憋不住笑了,瞪他一眼,抬手戮他脑门,“這回你怕是真招了西院的恨了,看你以后怎么应付他为难?” “他若是动手只管来,儿子接着也就是了。”秦铮不以为然,“就算我不做這一桩,他就不恨?出身又不是我的错。” 英亲王妃点头,的确,秦铮若是不做什么,他也照样出手。就在铮儿八岁那年還不是被他险些……那时候他才十一,就有那么毒的心思,她想着,脸色徒然冷了下来,“你說得对!” 秦铮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但并沒有怒,而是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为二人挑开帘子。 秦铮扶着英亲王妃进了屋,春兰、听言随后跟进。 “好大的枣味,還有姜味。”英亲王妃鼻子嗅了嗅,說道。 “是听音在煮茶,茶水裡放了红枣和鲜姜。”听言狗腿子似地禀告。 英亲王妃恍然,面上沉怒褪去,露出笑意,对谢芳华道,“听音就是個乖孩子,心灵手巧,学什么一点就会,不用费神,教导琴棋书画的四位师傅每個人都夸奖她,我也越来越喜歡她了。” 谢芳华垂下头,若沒有上一世的基础,她哪裡能学东西如此快?经不得夸。 “她自然是蕙质兰心的,否则儿子怎么会选中了她?”秦铮得意地道。 英亲王妃嗔了秦铮一眼,坐在软榻上,对他道,“今日的雪下得太大,我就是不放心你,所以要春兰陪着過来看看,果然自从有了听音,你這裡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倒不用我操神了。” 谢芳华给英亲王妃和春兰倒了一杯煮好的茶。 春兰尝了一口,笑道,“這样喝味道可真好,還能驱寒。听音姑娘就是心窍手也巧。” 英亲王妃也尝了一口,点点头,对春兰道,“以后咱们屋裡也时常煮些来喝才是。” “王爷不喜歡姜的味道。”春兰道。 “管他呢?他不喜歡可以不喝,不想闻的话就去别的院子,他又不是沒地方去。”英亲王妃轻轻哼了一声。 春兰不言声了。 秦铮慵懒地看着英亲王妃,“爹早先沒去门口接您回府?” “接了!”英亲王妃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将他气着了?” “是他自己要找上门来生气,可怨不得儿子。”秦铮把玩着手裡的杯盏,问道,“现在他去安慰刘侧妃了?” “沒有,秦浩要娶左相府的小姐,這是一门好亲事儿,他一個庶子是高攀了,刘侧妃怎么会不喜?用不着他安慰,他去书房了。”英亲王妃语气有些淡。 “原来是去安慰大哥了。”秦铮了然。 英亲王妃脸色冷了些,“這么些年了,朝局上的事情他比谁都明白看得通透,可是一到這后宅子女上头,他就是個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你从小就会气他,秦浩从小在他面前就讨巧,你凡事不用他管束,而秦浩事事都過问他,這也就造成了今日他喜歡秦浩栽培他的局面。也不全怪他,有你一半的责任。” 秦铮对此一笑,“娘如今還說這些做什么?” 英亲王妃叹息一声,“的确现在說這些都沒用了。”话落,有些骄傲地道,“就算他喜歡秦浩又如何?栽培他又如何?秦浩還不是连自己的婚事儿都做不了主,要听我儿子的安排?” 秦铮不置可否。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话音一转,“你告诉娘,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卢雪莹是怎么招惹你了?往日你都对她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今日为何偏偏就忍不住怒了她?” 秦铮动了动眉梢,沒說话。 “和娘也不能說?”英亲王妃催问。 秦铮抿了一口茶,微微垂下头,脸色虽然沒什么变化,但眸底有些冷。 英亲王妃转头看向听言。 听言立即摆手,“我今日沒同公子一起出去狩猎。”话落,他伸手一指,“听音去了。” 英亲王妃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对她露出无辜的神色。 “你不能說话,可真是可惜了。我听說孙太医又给你换了方子?希望這回能治好你的嗓子。既然不是先天的哑症,总有办法。”英亲王妃怜惜地瞅了谢芳华一眼,对秦铮怒道,“快說!若是连娘你都瞒,看我還疼你!” 秦铮抬起头,忽然一笑,慢悠悠地将今日在猎场外卢雪莹說的话一字不差地和盘托出。 英亲王妃听罢,沉默沒說话。 谢芳华打量英亲王妃的神色,并沒看出任何情绪。 她知道英亲王妃的温婉也不過是表面而已。她出身在清河崔氏嫡系一脉,崔氏的女儿向来尊贵,不是做皇后就是做王妃,最次也是进大户人家做嫡媳,自小便用宫裡放出的教养嬷嬷教导,阴谋诡计,手腕筹谋比寻常贵户府邸的小姐学得要多得多。否则這么多年,她如何能稳坐英亲王妃的位置,执掌英亲王府偌大的中馈?如何能生出养出秦铮這样在南秦京城横着走的儿子? 今日這件事儿,說白了,就是秦铮为护她而起。 当时在场的不止有燕亭等几位贵裔府邸的公子,還有燕岚等大家小姐在场。用不了多久,秦铮因为护她的风声就会传出去。 虽然,从她来到秦铮身边,已然聚了无数人窥探的目光,但是将事情弄得這么大,估计也让很多人意外,尤其是宫裡。因为這件事情毕竟是因为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却牵动了左相府的小姐,又牵扯了英亲王妃的庶长子,进而牵扯了皇后下懿旨赐婚,皇上也過问了此事。 接下来,她身上的目光会更多,恐怕還会惹来麻烦。 来自别处的麻烦都好說,若是宫裡…… 卢雪莹說的话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秦铮将来是要娶妻的话很对。 “娘在想什么?”秦铮等了半响,不见英亲王妃再說话,微微挑眉。 英亲王妃放下杯盏,目光有些凝重,对他正色道,“铮儿,你也不小了,今年十六,過了年就十七了。你大哥如今得了懿旨赐婚,就该轮到你了。就算娘不为你张罗,想让你再放荡二年,但是也挡不住宫裡的皇上、皇后、太妃過问此事。你爹虽然对你怒其不争,但心裡对你的爱其实不比秦浩少,你的婚事儿是大事儿,他怎么也要過问的。你有什么想法?” “沒什么想法!”秦铮语气极淡。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别糊弄我,你是我生的,你有沒有想法我還不知道?” 秦铮攸地笑了,看着英亲王妃,“娘恐怕才是有想法那個人吧?”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既然皇后的懿旨赐了婚,左相府的卢雪莹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是要嫁入英亲王府来,除非秦浩死了,否则她生是英亲王府的人,死是英亲王府的鬼。她对你是休要痴心妄想了。” 秦铮闻言不屑一顾,嘴角都不动一下。 “排除她一個,這京中大家府邸适龄的女子有五十几人,但与咱们门楣相匹配的只有五人。”英亲王妃缓缓道,“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永康侯府的小姐燕岚,翰林大学士的独女王妍,监察御史的二女儿郑茵,還有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 谢芳华手一抖,握着的杯盏微微倾斜,姜枣茶水洒了两滴到她指尖。 秦铮扫過来一眼,眸光定了定,沒說话。 英亲王妃闲话家常一般地道,“搁在娘的角度,只要是你点头,中意的,娶进门来,娘都能待她如亲生女儿,這五個人家,都是与我家一样是钟鸣鼎食之家,最次也是富贵百年的门第。家教都甚严,养的闺女都差不了。比左相府那個强多了去了。虽然燕岚差一些,但也是個知道分寸的孩子。” 秦铮不說话。 英亲王妃话音亦庄,“前面四人若是你求娶,問題都是不大,只這忠勇侯府的小姐,要细细思量一番,恐怕最是为难。” “怎么为难?”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犹豫了一下,吐了一口气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从七岁起得了一场大病后,一直就缠绵病榻,至今不见外人。不但京中夫人小姐圈子裡的聚会不参加,每年的宫宴也被忠勇侯给推脱了。据說就连忠勇侯府的人都沒见過她几面。体弱至此,实在忧心,不是媳妇的好人选。” 秦铮嗤了一声,不以为然。 英亲王妃看着他笑了笑,“娘亲与她娘是昔日的手帕交,哪怕她娘命苦,早早就去了,但娘亲也沒忘交情,一直念着她。我們昔日到有個口头婚约,不過未曾搁在书面上,也未曾交换信物,所以,早也算不得数了。” 秦铮抬了抬眼皮,沒說话。 “若她真是大病得连屋都不能出,就算娘再喜歡,也是不能给你娶的,毕竟你将来是要继承英亲王府這门庭的,你的媳妇儿怎么也要帮你支撑起府中的中馈来。不能是在温室裡养的花朵,经不得风雨。”英亲王妃道。 谢芳华喝了一口姜枣水,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的病是其一,其二就是忠勇侯府的门庭,始终是皇上心裡的一根刺。谢氏的根基太大了。南秦几大姓氏望族的门庭加起来,算上我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個谢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保不准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换了代,姓谢了。”英亲王妃声音略微低几分。 “娘,這话您也說得出来?幸好外面风雪大。”秦铮叩了叩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谢芳华垂下眼眸,终于找到了前世忠勇侯府被灭门的根源了。原来原因在這裡。她這些年依然想不明白忠勇侯府对皇室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联合北齐嫁出去的姑奶奶通敌卖国?皇帝雷霆震怒,诛杀了满门,九族多少人都被拖去了乱葬岗…… 一直以来,她只想到是飞鸟尽,良弓藏,忠勇侯府太繁荣遭到了皇帝忌讳。 却原来是谢氏一脉的根系太大,族人太多,才是真正威胁皇室的忌讳所在。 爷爷他心中清楚嗎? 连英亲王妃一個女子都清楚的事儿?他怕是更清楚吧! 這么些年,爷爷顶着谢氏一脉最繁盛的忠勇侯府何其不易?而谢氏的其他房和族人呢?他们只羡慕忠勇侯府门第高贵,怕是不会去想同气连枝,同姓一個谢吧?只知道争夺爵位,拜高踩低,愚昧地不懂朝政和潜在的危险。 她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悲哀,這是传承了数百年甚至起源了千年的谢氏发展至今的悲哀。 人人都想做那出头的鸟,却不知道出头的鸟是最先被抢打的那個。 “就算我不說出来,有心人也是洞若明镜。”英亲王妃笑了笑,“忠勇侯府世代忠诚,忠勇侯年轻时戍边保疆,耽误了子息,唯一的儿子儿媳出了意外早亡了,唯一的女儿替大长公主嫁去了北齐,若是叫我說,忠勇侯府自然不会反。但是高坐在龙庭上的皇上可不這么想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這是自古为君的忌讳。谢氏和忠勇侯府正是犯了這個忌讳。” 秦铮不言声,修长的手晃动着杯盏,杯中的水一圈一圈有规律地晃。 “忠勇侯府世代入朝,立世求存。其他谢府旁支族亲则是各想方法,有能入仕的便入仕途,谋得官位,不能入仕的便经商,不能经商的就置办农田,天下但凡有收益的活计,都有姓谢的人在做。”英亲王妃赞佩道,“這样的谢氏,焉能不被皇上忌讳?” 谢芳华握着茶盏,静静听着,谢氏有多大,族人有多少,她上一世在被灭门牵连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還流传出一句话,“南秦倾了一個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這個谢,說的可不止是人,也不止是朝堂的人才,原来還有谢氏背后的士农工商经济。 所有谢氏族人集合起来有多少经济脉络和财力,她沒计算過,但比国库,怕只多不少。 這样想来,她经历了一世之后,重活至今,若不是今日英亲王妃這样点出来,她的保守护住忠勇侯府的想法還是有些简单了,沒看清楚忠勇侯府背后這只大背景。 谢芳华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遮住眼中清冷的神色。 即便再难,她也要保住忠勇侯府,保住家宅和亲人平安。 否则,枉活一世。 “清河崔氏论起来,也不比谢氏族人差多少。”秦铮忽然道。 “清河崔氏秉持文人的清贵遗风,自诩清门清户,钱财和仕途乃铜臭和势力之物,不屑为之。誓必要从這世俗凡尘中脱颖出自己淤泥不染的青莲之风。”英亲王妃谈起自己的家族,淡淡道,“其实這世间的人,哪有哪個人,哪一家真正有清风骨气?不沾染铜臭?人要活着,钱财必不可少。清河崔氏真要這么清白,你這满院的落梅从哪裡来?” 秦铮挑眉。 “开始有這個规训,不過是为了装点门面罢了,也算是为了减少帝王忌讳。久而久之,代代流传下来,族中子弟便真有了清贵风骨,很多人都不喜入仕和经商。无论从官路,還是从经络财脉,都渐渐缩减不及,帝王有哪個不乐见?”英亲王妃耐心地解析,“所以,這也就是清河崔氏還能再立百年的理由。而谢氏,岌岌可危。” 秦铮默然。 谢芳华不得不承认英亲王妃說的是事实。她不愧是出身在清河崔氏的女儿,不仅对南秦朝堂局势了解透彻,对人心把握得当,更对自己家族了解甚深。才生了秦铮這样看起来混不吝色,玩世不恭,不拘世俗,嚣张狂妄,无一是处,却又深不可测的儿子。 “所以,可以想象,你若是娶忠勇侯府的小姐,皇上是否会乐意?你爹是否会乐意?”英亲王妃总结,“你爹虽然不想与左相府牵扯,但范阳卢氏還只算一般望族,百年之外,也赶不上谢氏的气候,左相再尖刻,也逃不出皇上手心,秦浩也只是個庶子。而忠勇侯府就难說了,我們英亲王府百年内定是不倒的,你又是嫡子,皇上怎么乐意你娶谢芳华?” 秦铮面上神情难测,不吱声。 “行了,今日娘說得够多了,就是想给你提個醒,让你看清楚這局势,对于妻子的人选,也好有打算。”英亲王妃放下杯盏,站起身,转头拍拍谢芳华的手,笑得和气,“听音,今日的事情虽然因为你,但你也别怕,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是你家公子身边的人,你被卢小姐那般言语欺负,也是欺他,他的脾气若是不恼,谁都会觉得奇怪了。這样正好。” 谢芳华收敛情绪,规矩地点点头。 英亲王妃摸摸她的脑袋,“你是個稳重的孩子,若是一直有你在铮儿身边,我也是喜歡的。不管他将来娶了谁,我都会对你……” “娘,别啰嗦了,要走赶快走!雪越来越大了,儿子送你回去!”秦铮打断英亲王妃的话,站起身。 “這個死孩子!”英亲王妃骂了一声,后面的话到底沒继续說下去。 春兰连忙拿過斗篷给英亲王妃披上。 谢芳华将手炉递到英亲王妃手裡。 “我听說今日你赢了几位公子的好皮子?”英亲王妃在屋中扫了一圈,问等着她的秦铮,“你准备怎么处理?” “给你和听音都做衣服。”秦铮毫不含糊地道。 “那感情好!”英亲王妃笑开了,“我儿子赢来的,穿出去也有面子。”說着,感兴趣地对谢芳华嘱咐,“你描画出几套衣服的样子来,明日我過来,我們两個一起做。” 谢芳华点点头。 英亲王妃由秦铮扶着打伞出了房门。 春兰独自打一把伞提前蹚道。 “听音,這姜汤枣茶水我還沒喝够,你别都一個人喝了,给我留点儿啊。”听言对谢芳华丢下一句话,也赶快拿了一把伞追了出去。秦铮去送王妃,回来可就一個人,他得跟着。 不多时,四個人先后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雪的确更大了,整個落梅居全部被雪覆盖,除了能看到梅树的枝干外,梅花是一瓣也看不到了,枝上地面一片厚厚的白。 她此时的心境就如這满目的白雪一般,凄清清的冷冽。 忽然,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句耳语传入耳畔。 谢芳华一惊,猛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东南角的一株梅树枝干上落了一個霜白的身影,夹在雪白中,几乎看不出,她眸光动了动,瞬间离开窗前,出了房门。 转眼便来到了东南角的树下,微微仰着头看着树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這裡?” 言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蒙着白绢布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动了动,低声道,“過来看看你,你是否要脱身,今日便是好机会。我帮你回忠勇侯府。” 谢芳华思量一下,摇摇头,“我若是离开,其实也是容易,秦铮并沒有对我禁足。但是目前我還不想离开。” 言宸眼睛缩了缩,“你才来几日,舍不得這裡了?至于连家也不回了?” 谢芳华嗤了一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這裡锦衣玉食,我回忠勇侯府也一样。但是回到忠勇侯府,终究是被拴在笼子裡的鸟儿,小姐的身份束缚在闺阁,在這裡的话,我是秦铮的婢女,可以随着他高兴随意出府。更甚至,可以打听到很多在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也可以弄明白很多事儿。” 言宸紧锁的眸光渐渐放开,“今年春节宫裡的宫宴据說一定要你参加。”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去!”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你都探听到了什么?如此不想离开,想必有收获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眸光沉了沉,“我們的计划怕是要变动一下。” 言宸“哦?”了一声,感兴趣地问,“如何变动?” “原来皇帝忌讳的不止是忠勇侯府,還有整個谢氏一族。”谢芳华低声道,“距离春年宫宴還有二十日,你趁這段時間将所有谢氏族人的所有产业和有关联的产业都打探清楚。” 言宸扶着梅枝的手动了动,一簇雪花落了下来,他凝眉,“你是想……” 谢芳华脸色在飘雪中清寒凛冽,“谢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這一发由我来先动。” 言宸了然,“好!” “另外,无名山被毁的消息传扬开了,四皇子秦钰如今落脚在舅舅军中,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他恐怕未来一段時間都会留在漠北戍边的军中了,有左相阻拦,皇帝不可能顺畅招回他,另外将无名山的罪加在他身上,說他相克无名山的话,实属荒谬。所以,這個言论站不住脚。皇上不久后应该后下旨让他留在军中历练。這是两全的办法。”谢芳华又道。 “所以?”言宸看着她。 “以我的名义给舅舅传话,让他一定务必宽待礼遇秦钰。另外,你派人避开舅舅,和秦钰单独暗中接触,联合秦钰。”谢芳华坚毅地道。 “皇帝是龙,秦钰将来未必不是另一條龙。他如今看似是绝境,也未必不会反击回朝。”言宸沉默片刻,问道,“你确定联合他?” “就算秦钰是龙,也還是一條小龙。”谢芳华点头,冷声道,“就算皇上一直找机会对忠勇侯府和谢氏下手,我也要在他沒下手之前找出一條路来。而最好的路,就是皇权更替。接班人斗個你死我活的话,他对付忠勇侯府和谢氏的心会不会缓一缓?或者打消,或者给了我足够的時間安排被我所掣肘也說不定。” 言宸颔首,“有道理。”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赶快离开吧!虽然如此大雪,英亲王府的护卫稍微有些懈怠,但不過也就是瞬息之间,你不宜暴露,今日来這裡已然是冒险了,還是不要多待。”谢芳华催促。 言宸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不再多留,轻轻一個纵身,翻墙出了落梅居。 墙上厚厚的雪沒有被惊动一点儿,只他坐的這颗树被抖落了数片雪花。 谢芳华挥手,一股风雪猛地卷起,半個院子的雪被掀起了一层,梅树上的雪瞬间被抖落了很多,又被落下了很多。白衣人在树上待過的痕迹掩藏,分毫不剩。 她拍拍手,转身回了房间。 刚回到房中不多久,秦铮和听言一前一后回到了落梅居。 “嗨,這雪下得可真大,要是這么下個三五天的话,城外的官道和山路怕是会封個十天半個月。”听言进了屋,放下伞,嘻哈地到炉边烤火,看到火炉上新煮的茶,高兴地道,“听音,你可真够意思,又给我新煮了茶来喝,谢啦。”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 秦铮扫了谢芳华一眼,忽然问,“可有人来過?” 谢芳华面不改色地摇摇头。 秦铮转身进了屋,脱下被雪水打湿了的外衣,换了一件干净的软袍,又走了出来,和听言一起围坐在火炉旁喝茶。 “這么大的雪,都在屋子裡猫着呢,公子沒见咱们府裡除了我們,连個走动的人影都沒有嗎?哪裡会有人来?”听言搓着手,“真冷啊,我最不禁冻了。” 秦铮扫了听言一眼,沒說话。 谢芳华静静坐着,偶尔拨弄一下铜壶裡面煮的东西,面上看不出分毫痕迹。 傍晚,听言回了自己的屋子。秦铮也进了最裡屋,谢芳华给火炉裡埋了两块硬实的炭火,也早早就上了床。 入夜,不止整個落梅居安静,整個英亲王府,甚至整個皇城都极为安静。 第二日,清早醒来,大雪已经封了门窗。 谢芳华向屋中的沙漏看了一眼,正是每日秦铮起床练剑的时辰,但屋中一片昏暗。 這么大的雪,不知道裡面的人是否懒一日? 她正想着,裡屋传出了穿衣的动静。 谢芳华闻声知道自己不能再懒床,也只能起身穿衣。她刚穿戴妥当下了床,秦铮便从屋中走了出来。瞅了她一眼,道,“照旧练剑!”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来到外屋,伸手推了一下门,沒推动,他猛地用力,门咯吱一声,雪簇簇落下,才勉强开了一條缝,他向外看了一眼,门口的雪堆积的几乎与房檐一般高,整個门口都被雪堵住了。他忽然笑骂,“大雪都封门了,岂能不封山?听言這個乌鸦嘴!” 谢芳华拢好头发,走出中屋,便看到秦铮抽出腰间的剑砍雪,她翻了翻眼皮,沒吱声。 秦铮砍了两下,只给门口堆积的雪山劈出两道印子。他回头,见谢芳华在撇嘴,他瞪眼,“你可有办法?” 谢芳华摇摇头,就算她沒办法,也不会傻得拿剑去砍,顶什么用?白费力气! “那就沒有资格笑话我笨!”秦铮对她道。 谢芳华撇开头不看他。 “公子,公子快来救我啊,我出不去屋了。”外头听言的喊声忽然传来。 秦铮扔了剑,沒好气地嚷回去,“爷還出不去屋呢?叫嚷什么?自己想办法!” 听言顿时沒了声。 谢芳华心裡好笑,這么大的雪,生生把人都关在屋子裡,也是百年罕见了。 秦铮皱眉看着门口的雪,忽然对谢芳华道,“我們将门卸了,合力用门推雪,你說怎么样?就不信推不动這堆雪。” 谢芳华点点头,這的确不失为一個办法。 秦铮得到她赞同,說干就干,转眼就将门给卸了,然后自己抓住一面角,将另一面角递给她,“我喊开始,我們一起用力推!” 谢芳华点头,抓住木门的一面角。 秦铮喊了一声开始,二人一起用力,两個人毕竟是自小学武,虽然雪积压得沉重,但還是耐不住二人的合力,不多时,便将门口的雪推出了丈远,二人一起出了门。 因了屋檐下避风,适合藏雪,所以,门口堆积的雪才极多极厚。而院中的雪因风吹走一部分,所以,也就只堆积三尺来深,到半截梅树下,不是太严重。 天空依然飘着雪花,不如昨日下得大,零零星星地下着,短時間内也不见停的势头。 秦铮抖抖手上的雪,对谢芳华道,“继续推,推到门口,通出一條道来。” 谢芳华点头,继续向前推。 這回便容易多了,不多时,二人便将正屋通向落梅居的位置开通出了一條道。 “公子,听音,你们出去了嗎?快来救我!”听言在西边的屋子喊。 “你自己想办法!我們练剑回来你若是還出不来,我再救你。”秦铮走向茅房。 “不行啊,公子,我尿急。”听言大喊。 “你屋中沒夜壶?沒有就憋着!”秦铮不理会。 “您都沒夜壶,我哪裡有啊,半夜還不是出外面上茅房去?您再不救我,会尿屋子裡的。”听言苦兮兮地道,“况且,您不救我出去,我怎么给听音煎药?我還要打扫院子啊。” 秦铮脚步顿了顿,沒吱声,进了茅房。 “公子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听言似乎快要哭了。 谢芳华有些好笑。 不多时,秦铮走回来,重新拿起门板,对谢芳华道,“救他!” 谢芳华想着在這裡住了数日,秦铮似乎从沒夜间出去過,难道他沒有起夜的习惯? “想什么呢?”秦铮忽然照她脑袋重重地打了一下。 谢芳华脸一红。 秦铮冷哼一声,“我是不想半夜起来看到你踢了被子的样子!到晚上水都不敢多喝。” 谢芳华退后一步,同样冷哼一声,她才沒有不好的睡觉习惯,踢被子的人怕是他吧?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 “我又听见听音哼了,公子,她的嗓子有起色不止是孙太医一個人的功劳,這裡面也有我的功劳啊。”听言立即道。 “记你一功,等她嗓子好了给你唱歌听。”秦铮拿着门板来到听言门口。 听言在裡面大乐,“好啊!” 谢芳华揉揉额头,和這两個人待久了,她在无名山压了多年的性子似乎活络了些。情绪被他们偶尔激起波动,這么下去不是好事儿。 “還不快過来,傻站着干什么?”秦铮回头看谢芳华。 谢芳华立即走過去抓住门板一角和秦铮一起铲雪。 不多时,堆积在听言门口的雪便被铲开,听言打开门出来,对二人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向茅房跑去。 秦铮扔了门板,捡起剑,向外走去。 谢芳华也拿了他给的剑跟着他出了院门。 一個时辰后,二人额头都微微带着些汗意地回了落梅居。 听言笑嘻嘻地迎上前,“公子,刚刚宫裡派人来传话了,說雪太大了,天寒路滑,上书房的课暂且免上三日。您今日不用去上早课了。” 秦铮“嗯”了一声,对他吩咐,“你也去给听音上课的几位师傅传话,告诉她们,三日内不用来了。何晏這三日也不用来了。” 听言应了一声,披了棉袄,跑出了落梅居。 “走,我陪你去做早饭。”秦铮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进了小厨房。 听言不多时就回来了,嘻嘻哈哈地道,“公子,今日大街上百姓们活动的人影都不见一個。全是各府跑腿的小厮,马车出门的更是沒有。這场雪下的這個大啊。我碰到了忠勇侯府的侍书,他說忠勇侯府的门也被大雪给封住了,只少数风向正吹着的门沒被大雪封住。” 秦铮点点头,问道,“侍书這么早出门做什么?” “据說谢氏六房的老太太因這一场大雪来得突然,身子骨受不住了,昨日染了寒,发热昏迷了。忠勇侯府一早得了信,侍书得谢世子的吩咐带着药品和大夫過去探视。”听言道。 秦铮挑眉,“可是和忠勇侯一母同胞的六爷遗孀老太太?” “正是!”听言点头,“就是昨日来咱们府中做客的谢氏六房明夫人的婆婆。” “這位老太太是個要面子有骨气主,谢六爷亡故之后,挪出了忠勇侯府,另外辟了宅子和子孙同住。這么些年下来,日子過得也不比其她谢氏旁支差,和京中各府的关系也处得好,只是缺少孙子。”秦铮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平价。 听言连连点头。 “你从咱们小库房挑选些祛除风寒的好药和补品,送去谢氏六房。”秦铮吩咐,“若是谢氏六房的人问起缘由,就照实說你今早碰到了侍书,知道了六老太太的身体抱恙。就說我与谢世子交好,六老太太和谢世子是近支婶祖母,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儿,理当派人看看。” 听言有些意外,更是奇怪,“公子,您和谢世子交好多年了,那六房的老太太也不是今日儿身体才不好,往日您怎么沒想着派我去看望?” “此一时彼一时,你照我說的话去做就是。哪那么多废话!”秦铮瞪了他一眼。 听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 吃過饭后,听言果然照着秦铮的吩咐,挑选了药物和补品,去了谢氏六房的宅子。 谢芳华暗暗揣测着秦铮此举的用意,唯一解释的就是,他沒說是看在明夫人和他娘同族姐妹的关系,伦理也管明夫人叫声姨母,但是他却說了谢墨含,這是摆明了给他哥哥這個忠勇侯府的世子撑起几分门面了。 這样的举动别說传到谢氏六房,就是谢氏族亲裡所有宅院都怕是要惊上一阵的。 毕竟他们打算的是把哥哥拖下去,忠勇侯府的门庭改了门房。更何况如今哥哥已经成年,爷爷也已经老了,他退下爵位的时候,哥哥就会继承,他们若是不抓紧,机会就沒了。 本来忠勇侯就护着唯一的孙子,英亲王妃看在他娘手帕交的情分上对其多有照顾,若是再加上秦铮,那么谢氏其他房再明裡暗裡给哥哥下绊子,就要更谨慎小心掂量着瞧了。 毕竟秦铮一直以来无人敢惹。 毕竟他說怒卢雪莹就怒了,說让她嫁给他大哥,懿旨就赐婚了。 這样的秦铮,谁還敢惹? “看来你今日是不得闲了。”秦铮忽然看向窗外說道。 谢芳华闻言扭头看向窗外,只见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来了落梅居。她忽然想起她昨日走时說的要一起做衣服,看来是得了其她几位师傅不用来的消息,赶早就過来了。果然是不得闲了。她只能迎了出去。 英亲王妃进了屋,开口赶秦铮,“虽然不用去上书房,你也给我去小书房温习去。” 秦铮撇撇嘴,“您儿子聪明,不用温习也什么都会,我陪你们做衣服。” “做针线是女人家的事儿,你一個男人搀和什么?還不快去!”英亲王妃赶他。 秦铮坐着不动,“你们辛苦忙活,身边怎么也需要一個端茶倒水的人不是?” “有春兰在,不需要你。”英亲王妃不买账。 “兰姨跟在您身边日日都辛苦侍候,今日就给她放一天假吧,儿子陪您。”秦铮道。 英亲王妃嗔了他一眼,“我看你想陪的人不是我,而是听音吧!” 秦铮蓦地笑了,看了谢芳华一眼,“娘您真聪明!” ------题外话------ 今天应该和昨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的!是不是?o(n_n)o~ 感谢亲爱的们送的钻石、鲜花、打赏。以后啊,這些都省下来看文就好了!嗯……月票得要,不要月票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入v之后,有一件事情特好,就是我可以放开笔墨地写,亲爱的们也可以放开肚量地看,只是月票這個事儿,有点儿小烦人。免不了以后要天天在文下唠叨它的名字。也蛮辛苦的是不是?所以,为了不让我码字时還想着其它烦人的东西太辛苦,以后大家兜裡只要有月票的话,就乖乖投了吧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