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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八 青少年适宜读本

作者:未知
段氏对于国政沒有兴趣,只是学着融入丈夫的生活。她虽然是皇后,但获得的信息也只有报纸和朱慈烺偶尔提及的一些小事。她渐渐也发现,摊上這么一位有主见的皇帝,根本不存在后妃干政的可能,因为沒有哪位后妃的见识周全、目光长远能够比得過皇帝陛下本人。 這让段氏始终无法站在与朱慈烺平等的位置上讨论問題。 “老五最近如何?”往往這個时候,朱慈烺就会将問題转移到家事身上,不至于夫妻两人完全无法沟通。他现在总算对婚姻生活有些领悟,曾以为這种关系分属天然无须经营,后来才意识到這对妻子并不公平,尤其是一個尚未真正成熟的妻子。 在有意识地经营家庭之后,起码皇后的性格总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将心事压在肚子裡死活不往外吐,酝酿满满负能量的情况渐渐减少。這也让朱慈烺下班之后的生活有所改善,总算迈出了和谐家庭的第一步。 “老五也快了吧,這回总该是個女儿了吧。”段氏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朱慈烺知道妻子喜歡女儿,开始還有些讳言,但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好在上面有四個茁壮成长的皇子,想要個女儿的心思并不为過。 皇家是沒有避孕一說的,朱慈烺和妻子段氏身体健康,作息规律。尤其是朱慈烺,对于酒色声乐沒有偏好,過得跟個寻常百姓一样,每日上班,下班,散步,锻炼……也难怪“弹无虚发”。 “這话就别让坤兴听到了。”朱慈烺笑道:“她连生了两個都是女儿。” 想到小姑子。段氏也觉得好笑。自己想生女儿而不得,小姑却是盼儿子而不可得。据說坤兴在家中盖了一座佛堂,专门供奉送子观音,求一個儿子。而且還听說,她乘着永王回京叙职,设宴款待。又以家中姬妾侍寝,就是想“偷”個儿子自己养。 這种事在朱慈烺看来十分荒唐,還特意暗中教训了坤兴一顿,說得這位长公主双眼红彤彤地回家去了。然而当事人永王慈炤却沒什么反应,只是庆幸自己沒有莫名其妙当爹,更沒有莫名其妙变成自己儿子的舅舅。 不過其他知情者如皇后、皇后的妹妹,包括崇祯、周后、懿安张后,都不觉得坤兴這么做有什么問題,反而還十分赞许。因为朱慈炤的儿子本就是血亲之族。加之又是“意外所得”,母亲只是個姬妾,就算给姐姐姐夫承祧香火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啊。 若是实在沒有儿子,傅家說不得還得去抱個几乎沒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呢,哪有這般亲近? 這种伦理关系让朱慈烺也无法对抗,只好怪自己多事,送了一幅字算是变相道歉。 “其实生儿生女都一样。”朱慈烺道。 段皇后秀眉一挑:“還是不一样的。” 朱慈烺說完自己也笑了。 现在是皇子多,而且身体健康。国本无虞。如果像自己伯父那样,皇后元子受损。其他诸子又夭折,朝中少不得天天有人催着纳妃,恨不得皇帝变成花丛中的小蜜蜂。然而如此一来却是恶性循环,越是纵欲则精子质量越差,越是生不出健康的孩子,稍有变故又会夭折。 “如今沒有群臣盯着朕的后宫。全是皇后的功劳。”朱慈烺笑道。 “也是皇帝重情。”段氏說着,脸上一红。 隆景帝简直就是孝庙的翻版,至今只有一個女人,這让不知内情的人多了许多想象空间,就连皇后的父母都以为自己女儿专宠不容人。偷偷来劝過几次。那段時間段皇后也颇为苦恼,自己明明不是妒妇,为何世上会有這等诽谤之言? 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皇后也发现做個“妒妇”也是有好处的,每日裡看看父慈子孝,能够和和美美,不用担心背后中伤,岂非人伦之福?而且嫁入皇宫数年以来,对皇帝的依赖却像是愈发增进了,偶尔皇帝加班晚了,自己就会忍不住盼着丈夫回来。 “皇父皇母要回来了。”朱慈烺又道:“說是要来接老五。” “江南一行走了這么许久,也该回来了休息一番了。”皇后摸着肚子,觉得自己還是很受婆婆看顾的。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长子,叹道:“秋官這些日子写来的书信,看得妾实在焦虑。” “怎么?不是沒什么事么?”朱慈烺也看了那些信,并沒有发现有什么意外,只以为是妻子有孕在身太過敏感。 “秋官的字啊,许久沒有长进了,指不定荒废了多少功课。”母亲看儿子那是三百六十度绝无死角,就连朱慈烺這么重视细节的人都忽略了从书法角度来分析儿子的境况。 “书法到了瓶颈,光靠苦练无法长进,得有天机。”朱慈烺自己說着都笑了。不過這却是他此生的领悟,光靠苦练只能写出好看的字,但要成为傅山那样的书法大师,则要人生阅历的积累,在一個突如其来的通透处走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再說,朱慈烺当初要朱和圭跟着爷爷奶奶出去玩,就是想让他荒废些功课,恢复孩童的天性,不要被故有成见所束缚。 “你還笑!”段氏佯嗔道:“二哥儿一直不在学业上上心,你也不說他。成日裡就是玩、玩、玩!带着下面两個小的也是疯来疯去。” 其实老二朱和圻更合朱慈烺的心意,已经能够看出這孩子更洒脱更大气。 虽然实际做事上可能有所欠缺,但在大方向的把握上,恐怕更能适合自己百年之后“后隆景时代”的需要。然而皇太子沒有任何過错,要废长立幼无疑会导致朝局混乱,說不定這些年来的改革成果都会付诸东流,决不能造次。 “两個小的才三五岁,现在疯一疯以后长得壮。”朱慈烺笑道。 段氏叹了口气,道:“当娘的哪一时能不操心?从生了儿子开始就沒一天省心的。恐怕得操心到老。” “时代不同了,等這些小崽子们到了十八岁就一個個都赶出去,咱们谁都不要操心。我不信他们会饿死。”朱慈烺道。 “這倒是……儿子长大了都得走,哪能长留父母身边呢?”段氏虽然這么說着,却有些萧索,双目流转望向夫君道:“皇爷。要不看谁有出息,也效永王的旧例,封個边夷的总督?” 国内的总督肯定是轮不到皇亲国戚的,实际上现在就算是文官也很少有总督。因为总督的权力太大,几乎是军民一手抓,這让皇帝、内阁、部院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只要是安定了省份,都已经不再设总督,甚至连巡抚都越来越少。 以后大明地方上。三司注定是越来越重要,保证了权力的均衡制约。同时诸如都察院、市舶司、国税等领域,皆由中央垂直管理,也大大加强了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度,保证了国家动员能力。 新开拓出来的省份实在太远,要么就是民族渊源過于复杂,在沒有电话电报的时代,中央朝廷就算想管都管不了。如今蒙古四都司、乌斯藏、朵甘都司。朝廷派遣的民政官只是個摆设,只负责“免税免役”——收是肯定收不上来多少东西的。能够“免”也算是直接管理。 “边夷总督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朱慈烺道:“到时候看吧,其实朕也在考虑這個封授的問題。实在不行,从這帮小的开始,皇室宗亲开始虚封,就不要之国了。” 明朝的亲王最初都是实封,在自己的封地颇有军政之权。否则成祖也沒机会起兵。 后来文官集团崛起,加上靖难之役的影响,亲王们才由实封转为半虚半实的封国。這种封国有切实的土地,亲王可以获得土地上的收益,但沒有军政权力。相比真正的虚封——只领取俸禄而不占有土地。权力虽大,但束缚也深。 段皇后听了却是喜上心头:“能够虚封也就行了,免得跑那么远。” ——免得跑太远了去祸害百姓。 朱慈烺心中暗暗补了一句。虽然是自己儿子,而且从秦始皇以后的皇帝恐怕都沒他在教育上注入的心血多,但朱慈烺仍旧不能轻信人的本性。在沒有了约束,而又具备权力的时候,堕落几乎是肯定的。 就算是自己,不也曾想過野蛮迁徙秦晋百姓,宁可他们死在途中,也不留下滋养闯贼么? …… “不!不要!我要一個自己的国家!”朱和圻拽着朱慈烺的衣袖,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几乎半跪在地上。還好龙袍的质量過硬,否则早就连袖子都被扯下来了。 “我要和李俊一样,去海外打一片天地,当個真正的国王。”朱和圻仰着脸看着父亲,沒有丝毫惧意。 朱慈烺对儿子虽然严格,但从未打骂過,最多就是严厉呵斥。有些人天生耐受力弱,說两句重话就眼泪汪汪——如皇太子;有些人天生耐受力强,被骂简直当虫鸣鸟叫,沒事人一般——比如這位皇次子朱和圻。 “李俊?”朱慈烺第一個反应是成化年间的进士,但此人卒于弘治年间,居官山西参政,根本不搭边啊。 “父皇沒读過《水浒》么?”朱和圻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條缝:“竟然還有父皇沒读過的书?哈哈,那李俊原是浔阳江上的好汉,坐梁山第二十六把交椅,浑名唤作混江龙的便是!他一身水上功夫了得,随宋江平了方腊之后,回京受赏,却在苏州假装中风,又留了童威童猛兄弟,一道打造海船去暹罗当了国王!這才不枉好汉之名啊!” 朱和圻一边說着一边手舞足蹈,满脸兴奋。 朱慈烺颇有些无奈:“父皇只看到梁山大聚义。” “父皇,后面可好看了……哎,你怎么了?”朱和圻正說到兴头上,身边的小宦官突然跪倒在地,冷汗淋漓,面无血色,嘴唇已经发青了。 朱慈烺也吓了一跳。以为是突发性的心脏病之类,连忙道:“谁都别动他,速速去叫大夫過来。” 這小宦官索性蜷曲倒地,恨不得就此死了……诱惑皇子读《水浒》着魔,這得是多大的罪過啊! 朱和圻也被吓到了,紧紧抓着龙袍下摆。看着一干医生将那宦官抬走,方才松了口气。 “以后身边有人发生意外,先不要急着动他,定要叫医生来看過才好。”朱慈烺对儿子道。 朱和圻点了点头,道:“他平日也沒這毛病,兴致来了還会唱两嗓子呢。”少年心,天上云,朱和圻刚說完這個宦官,又道:“父皇。暹罗现在是咱们的么?” “不是。”朱慈烺摇头道:“李俊去当暹罗王是话本裡的虚假事,当不得真。人家也是一個传承有序的文法之国。” “那我能去当暹罗王么?”朱和圻跳着道:“我就带两個好汉一條船去,父皇,能去么?” 朱慈烺不知道自己更应该操心老大還是老二,为什么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对待方式,同样的老师,同样的书本……就是能够教出区别如此之大的人呢? “等你十八岁的时候。父皇送你十條大海船,你要带多少好汉都由你。”朱慈烺轻轻摸着儿子的总角。补了一句道:“不過灭人宗庙還得有大义支持,可不能当成一种兴趣爱好啊。” “儿子知道。”朱和圻兴奋地恨不得当地打滚。 “你知道什么是大义?”朱慈烺有些意外。 “大义就是替天行道!”朱和圻叫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沒有說话。 ——我早就该猜到的。 皇帝心中暗道。 …… 隆景八年的四月,皇帝陛下突然诏令的大图书馆将《西游释厄转》、《忠义水浒传》、《三国演义》、《金瓶梅》等市井小說进行修改编录,删去其中很黄很暴力等過于直白的描写,使之可以为普世接受。然后刊印出版,定名为:皇明小說专辑。 在這套书的书匣之侧,特意用镂刻的楷书体标注清楚:青少年适宜读本。 這套删减過的“洁本”果然在市面上不受欢迎,除了各地圖书馆受了严令只许提供這些洁本书供人借阅,其他有能力买书的人還是更喜歡原汁原味的作品。直到他们发现。大图书馆的版本在文辞上比其他刊本更加精美,這才被某些藏书家所接受。 朱和圻是在诸皇子中唯一一個拿到整套初版初刻书的,欣喜不已。又因为裡面夹了一张父皇亲笔画的一副丹青书签,题有“开卷有益”四個字,所以這套书和书签都被朱和圻仔细存好,最终在三百年后作为珍品收入皇家大图书馆。 那副梳着总角的少儿读书图,也是朱慈烺一生中唯一的画作,并无艺术价值可言,只是一個父亲给儿子的礼物。 …… 张友全被关在大牢的时候,来了许多人,他们并非是来询问当日案发时候的细节,而是专注于张友全当时的心中所思所想。這些人虽然沒有穿着军装,但言谈举止上仍旧能够看出他们的军人身份。 這是总训导部派来的资深训导官,他们正在精研一门刚刚冒出萌芽的学科:心理学。 为何人会如此想?为何会做出那般行为?其中因素都有哪些?如何因势利导? 种种這些都有实际目的,那就是更深入了解人心,从而在思想上的巩固阵地。对于训导官而言,他们的敌人并非手拿刀枪的异族,而是变幻莫测的心魔。 “你当时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当时可是愤慨恼怒?” “你手抖么?你脑子裡在想什么?” …… “我什么都沒想,我就看到他在我面前与我为敌,不知道为何就想杀了他。”张友全诚恳地回答道:“我沒有愤怒,手也沒抖,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必须要走這么一遭,沒法回避。” 這段诚恳的答复最终被总训导部接受,因为犯下重罪的退役士兵并非张友全一個,只是他的情况特殊引起了重视。总训导部在追踪了数年来的退役士兵资料,发现有十六起退役士兵犯下的谋杀罪案,而且其中的共通点都是争执引发的暴力攻击。至于疑似案例,更是数以百计。 犯罪行为人都沒有出现失去理智的情况,可以說是处于“平静的杀人”状态。 “是我們的杀敌教育太成功了么?”总训导部的训导官们最终发现根源很可能在思想教育上。 在列阵对射的时代,任何恐惧和自我都会导致阵型的溃乱。 消除自我,消除恐惧,让战士上阵如同上操,這就是总训导部一直秉持的思想教育理念。 這样训练出来的军人,战斗力远比一腔热血的豪侠强了不止百倍,几乎可以說是冷血的杀人机器。一旦被触动了攻击点,他们就能安静地放下筷子杀死面前的敌人,然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這种心理疾病最终被大理寺所接受,援引了刑律中“疯魔病人杀伤凡人,例如過失伤害罪”。 隆景八年六月,张友全被宣布“過失伤害致人死亡”罪名成立,判处流放海西永明城定居,终生不得入关。 同年,沈大成携家眷到永明城定居,并与张友全登记“张友全胶鞋铺”,正式生产的胶底鞋靴。 這便是皇明鞋业集团的诞生。(未完待续。。) ps: 這周承诺的更新量总算达到了,多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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