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苏晚棠/齐云沐 特立字据为证
次日早朝结束,陆续从宣政殿出来。
齐云沐踏出宣政殿，裴骆安便追上来：“小齐大人。”
齐云沐驻足瞥他一眼，敷衍的回了個礼：“小裴大人。”
裴骆安观其神色片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知小齐大人可是对我有什么成见,或是误会？”
今日早朝,不论他做什么提议,齐云沐都要来怼他几句。
起初他只觉得是对方不认可他的提议,但渐渐的他感觉并非如此。
齐云沐看他的眼神带着冷冽寒光，像是他们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可他并不记得何时惹過他。
這位的性情他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不惹他，他就如春风和煦,跟谁都亲近；惹了他，立刻就能变脸,管你什么场合,都能叫你下不来台。
他左思右想后,還是觉得该来弄清楚。
倒并非因为怕,而是麻烦，且他们两家不必要的仇沒有必要结。
“沒有误会，成见倒是有。”齐云沐沒拿正眼看他。
裴骆安：“...洗耳恭听。”
以前不乏有人跟齐云沐杠上,那时候他总会去看热闹,看齐云沐如何将人怼的哑口无言，可谁料风水轮流转，今儿轮到他了。
他倒是很好奇,他对他有什么成见。
齐云沐毫不客气道：“我建议小裴大人,少招惹些姑娘，免得惹上硬茬，害人害己！”
裴骆安怔住,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小齐大人确定沒建议错人？”
齐云沐冷笑一声：“小裴大人玉树临风，鹤立鸡群，我又不瞎，能认错？”
裴骆安：“......”
“不知小齐大人說的哪位姑娘？”
“哟，招惹的姑娘還挺多？厉害啊，裴大人！”
后头那声裴大人，齐云沐是咬牙切齿喊的。
裴骆安還欲再问，便见有宫人朝他们而来，遂噤声。
“裴大人，齐大人。”
长福朝二人见了礼后，看向齐云沐，打着笑脸道：“殿下宣见齐大人。”
齐云沐冷冷的看了眼长福，又瞪了眼裴骆安，才甩袖离开。
长福与裴骆安对视一眼。
二人同时心道，他瞪我作甚？
长福忙转身跟上去。
他知道齐云沐瞪裴骆安是为哪般，但他瞪自己那一眼，他有些不明白，于是，他抱着不能跟這位结隔夜仇的想法，试探问道：“不知齐大人对小的可是有什么误会？”
“沒有误会。”齐云沐头也不回道：“我与裴骆安算是同阶，凭何他的名字要排在我的前头。”
长福：“......”
合着为這茬呢。
早听闻這位心眼儿不大，沒成想這么小。
“是是是，是小的的错。”长福赔罪道：“下次定先给齐大人问安。”
要是旁人，他管他呢。
可现在苏姑娘干了那事，连带着他的腰板也在這位面前直不起来了。
齐云沐沒再吭声，一言不发的往东宫而去。
但他并沒见着太子殿下，长福将他放在一個小亭子裡就走了。
齐云沐便猜到這是谁要见他，周身的气息顿时就变了。
苏晚棠在廊下转角探头望了眼，见人在亭中立了半晌后，背对着入口方向寻了個石凳坐下。
光看背影就知道，還气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秉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迈出了脚。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临到亭子时，都成小碎步了。
沒来之前，她觉得自己能与他好生谈，但见着了人，那点儿勇气全部都沒了。
她边往前挪，边打量着亭中的人。
一身绯红官服，戴着官帽，腰身因同色腰封束着显得格外的细，后颈露出一小片肌肤，与那夜她所见到的一样白玉无瑕
苏晚棠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荒唐甩出去。
這個人现在从头到脚，无不透露着难搞的气息。
齐云沐早就察觉到背后的动静，等了半晌，人還在磨蹭，便出声讽刺：“怎么，苏大将军的胆魄都留在那夜了？”
苏晚棠脚步一滞，面上微臊。
她压下那莫名的胆颤后，鼓起勇气大步走进亭子，停在齐云沐跟前，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齐云沐沒料到她有此动作，下意识朝她瞥去，视线却只对上一個脑袋。
大约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苏晚棠抬起头快速看了他一眼，诚恳道：“齐大公子，今日是我求殿下請齐大公子一见，为那日之事向齐大公子赔礼道歉。”
而齐云沐此时倒沒在意她說了什么，他盯着面前那张...精彩纷呈的脸，眉头紧锁。
眼前的人脸上挂了好几处彩，两腮還都红肿着，分别鼓起一個包，看起来可怜，也有些好笑。
齐云沐不忍直视，挪开视线：“...你脸怎么了？”
苏晚棠眨眨眼，答的相当委婉：“我沒事的，只要齐大公子消气就成。”
齐云沐一愣，半晌才反应過来再次望向她：“我的人打的？”
“這是我该受的。”苏晚棠。
齐云沐：“.....”
依桑斛的性子，不该下這么重手才是。
但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齐云沐一肚子的火不知不觉降了下去。
“齐大公子，那日的事是我不对，实在是抱歉，只要您肯谅解，叫我做什么都成。”苏晚棠偷偷瞧了眼齐云沐，见他面色有所松缓，忙趁热打铁道。
郡主娘娘說的還真不错，他果然是心软的。
齐云沐却狐疑的打量了她几眼。
要不是声音对，他都要怀疑是换了個人。
她那夜，可沒這么讲道理。
就跟個土匪似的！
“你既是来道歉的，便你自己說，该如何解决？”想着想着，火气又上来了，齐云沐沒好气道。
苏晚棠抿唇瞥了他一眼，垂目回想着卫如霜的嘱咐。
‘齐云沐性子傲，但心软，你见了他要装的可怜些，他再大的脾气也会收敛几分，除此之外，你务必记住要拿出個态度来，别让他觉得你這次去道歉的目的是因为心裡装着别人，要跟他撇清干系，否则依他那炮仗脾气，定会大发雷霆’
“你說话。”
等了片刻不见回音，齐云沐不耐道。
苏晚棠回神，后退了一步，拱手弯腰，正色道：“若是齐大公子愿意，我想负责。”
她這個态度应该是给的很够了，若他拒绝那就与她无关了。
齐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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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想好一连串怼她的词了，却沒想到她会蹦出這样一句话。
半晌后，齐云沐才冷冷道：“我记得苏大将军那夜口口声声唤着别人的名字，怎么？這么快就把人忘了？”
苏晚棠心中暗暗叫苦。
她果然是唤了的，他果然也听到了。
這是事实她实在无法辩解，遂道：“先前种种已成過去，若齐大公子愿意，以后我只会叫齐大公子的名字。”
而话一出口，她就猛地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那個...”
“苏，晚，棠！”
齐云沐已气的咬牙切齿：“你竟還敢想那夜！”
“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
苏晚棠還欲试图辩解，但对上齐云沐凶巴巴的视线，她垂首：“好吧，我错了，你别生气了，要实在气，你再打我一顿吧。”
齐云沐一口气哽在喉中上不来下不去。
怎么会有女子這么...厚脸皮！
当他就那么爱打人嗎？
之后许久二人都沒再出声，苏晚棠等了一会儿，等齐云沐似乎平静了些，才偏头试探道：“你，愿不愿意让我负责啊？”
齐云沐现在听着她的声音都觉火大，沒好气的吼道：“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苏晚棠被吼的浑身一個激灵，忙站直：“若是不愿意，那這件事便当做沒有发生過，我任由齐大公子处置，若是你愿意，我此后必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心中再无旁人。”
从那夜起，裴骆安就与她是陌路了。
郡主娘娘說的对，人要拿的起，放得下，她若一边同齐大公子成婚，一边還想着旁人，怕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她。
所以，只要齐云沐点头，她以后就只去琢磨他一個人。
齐云沐为难的话再次卡在嗓子眼。
他瞪着她许久后，一时词穷，只憋出一句：“想得美。”
她那么喜歡裴骆安，就這样放下了？
鬼才信！
她定是来唬他的。
苏晚棠垂下眸子。
這就是拒绝她了吧。
看来要让郡主娘娘失望了。
“那.....”
“想让我同意也不是沒可能。”
苏晚棠一愣：“嗯？”
齐云沐皱眉看向她：“你想說什么？”
苏晚棠回過神，怔愣摇头：“沒，沒什么，您說。”
齐云沐的视线在她鼓起的腮帮子上停留一瞬，才道：“得立字据。”
“立字据？”苏晚棠不解。
“不愿意？”齐云沐凉凉的看過去。
对上這样可怕的视线，苏晚棠哪敢說不愿：“....愿意。”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要立什么字据，但郡主娘娘說了，今日他說什么都依他。
苏晚棠话落半晌不见回音，遂偷偷抬眼看了眼齐云沐，再次对上对方寒凉的目光，她立刻福至心灵：“我這就让人去取笔墨。”
小半刻后
苏晚棠将笔墨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桌上，還殷勤的研好磨，才望向齐云沐。
“你看我作甚，你写啊。”齐云沐。
苏晚棠飞快拿起笔，却迟迟不落。
她不知道该写什么啊，但她觉得，她要敢问出這句话，她就完了。
苏晚棠脑瓜子飞快的转动着，带兵都沒這么累！
過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有所悟，试探的轻声念道：“我保证，从此以后，心裡眼裡只有齐大公子....”
她边念边偷偷打量齐云沐的脸色，见对方沒有反应，她松了口气，看来是這样了。
于是，她這才提笔落下。
很快，字据成，苏晚棠拿起来吹干墨，放在齐云沐面前：“您看看。”
齐云沐看着那上头的字，连拿的都沒有。
他深吸一口气：“你的字是谁教的？丑的不堪入目！”
若是换了旁的闺阁姑娘，只怕要被他這句话给气的落泪，但苏晚棠根本沒往心裡去，她還凑過去看了眼，道：“我觉得還成啊。”
“起码能认得出来。”
齐云沐：“.....”
他不愿再去看，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你念。”
苏晚棠哦了声，便乖乖的念给他听：“若齐大公子愿意谅解我，答应让我负责，我苏晚棠，保证从即日起，心裡只有齐大公子一個人，余生对他一心一意，绝无二心，特立此据为证，若有违背，便叫我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齐云沐本要讽刺她這字据写的太沒水平，但听到最后一句时，面色却骤的一变。
他凶狠的望過来，将苏晚棠吓的立刻站直，有些结巴道：“怎，怎怎么了，我改！”
齐云沐冷着脸伸手在纸上一指：“从這裡开始，将后面的撕掉。”
苏晚棠看了眼，见他手指停在‘特立此据为证’后，她心中一动，又多看了他一眼。
“听不懂？”
苏晚棠回神，忙点头：“好。”
她将后面的撕掉，齐云沐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但還是凶巴巴同她道：“虽然我对你有成见，但這种誓言莫要再立！”
不知怎地，苏晚棠此刻看着他那张冷脸，竟突然觉得，這個人好像并沒有那么可怕。
他的心，是真的很软。
齐云沐将字据折叠收进怀裡：“此番我便信你，但你若违背，我必不会饶你。”
“是。”
苏晚棠忙不迭点头。
他這是要跟她成婚的意思嗎？
可是为什么，依他的性子就這么妥协了？
齐云沐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慢悠悠道:“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愿意？”
苏晚棠如实点头。
于是，她接下来便听到了一個对她来說很有些震撼的一個‘真相’。
“其实那夜，并非是你...强迫了我。”齐云沐闭了闭眼，语气缓慢而又坚定道。
苏晚棠：“...啊？”
不可能吧，她记错了？
“其实，我对你图谋已久，那夜，我发现你认错人后，便将错就错跟你进去了。”
苏晚棠一阵恍惚：“？”
可她明明记得，是她硬把他拖进去的，最后到了廊下他死死抱住了柱子，還是她将他扛进去的。
“进了房间，我故作反抗，实则是顺水推舟，为的就是与你成就好事，好娶你過门。”最后几個子，苏晚棠甚至听出了几分杀意。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齐云沐。
他那夜哪有半分顺水推舟的意思，分明是她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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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绑了他他才勉强乖的。
“听明白了吧？”
苏晚棠摇摇头：“明白。”
齐云沐：“...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苏晚棠点头：“不明白。”
齐云沐：“....”
“不是，您說的是真的嗎？”苏晚棠趴在桌子上凑近他，一张脸紧紧皱着：“我记岔了？不可能啊，那些记忆总不能是我想象出来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
齐云沐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往后推了推，嫌弃的打断她：“這就是那晚全部的真相。”
苏晚棠盯着他，欲哭无泪：“可您现在看我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像对我图谋已久。”
只像是图她的性命。
“還有，這個。”苏晚棠指了指自己的脸：“若你那晚是自愿的，那你为什么打我。”
齐云沐收回视线：“這個是意外。”
“我沒让他们打脸。”
苏晚棠陷入沉思：“.....”
他们确实沒有打她脸。
不仅如此，在她看来，那顿打就跟松筋骨沒什么区别，還沒她训练时来的痛。
齐家暗卫，自然不可能就那点水平。
“我让人打你是因为母亲特别生气，但我打了你之后，母亲便会为你說话，待我回去再告知母亲真相，母亲便会因此内疚，日后就会对你多加疼惜，這样不好嗎？”齐云沐說的头头是道。
苏晚棠听的云裡雾裡。
這么說也确实有些道理。
难道是真的？
不对，這事怎么想都不对！
那晚他那眼神都恨不能捏死她，這叫喜歡？
“苏晚棠，你是不是不想负责？”齐云沐边說边去掏字据：“若是你不想负责，字据還给你，你走吧。”
苏晚棠忙阻止他：“...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都說了是我对你图谋不轨，那晚并非你强行...而是我們两情相悦，你为什么還要质疑？”
苏晚棠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切记，你今日是去道歉的，他說什么都依着他’
她无奈点头：“...好吧，可是你要是真的喜歡我，为什么不早說呢？”
“因为我知道你喜歡别人，所以才一直忍着，可沒想到那夜，你会将我拉进房中，我一时起了贪恋，便与你行了鱼水之欢。”齐云沐捏着拳，扯开一抹看起来有些吓人的笑容：“這個答案，满意嗎？”
希望近日无雷，不要劈他。
苏晚棠僵硬的点头：“喔。”
他在骗她吧？
他为什么要骗她？
“這件事我今日回去便会同母亲解释清楚。”齐云沐拿冷眼扫向她：“你也跟人好好解释解释。”
苏晚棠：“...嗯，我一定解释。”
齐云沐這才作罢，他缓缓站起身：“今日就到這裡，告辞。”
苏晚棠忙道：“我送您。”
齐云沐低头看着她半晌，伸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冷硬拒绝：“不必。”
苏晚棠明白了。
他嫌弃她這副模样丢人。
“好吧，那您慢走。”
齐云沐沒搭理她，转身出了亭子。
他骄傲要强了二十几年。
与其让人知晓是被她霸王硬上弓，還不如說是他算计的她，起码，能挽回点颜面。
而苏晚棠盯着那道身影，若有所思许久，才勉强理清楚了。
郡主娘娘看人可真准，齐家大公子就是嘴硬心软。
他這是怕她嫁进去后难以自处，怕齐夫人为难她，所以才想出這么個主意来保护她的名声。
嗯，如此看来，這桩婚事好像也沒那么难以接受。
‘晚棠啊，這会不会才是你的正缘啊’
‘齐云沐他凶啊，生活得有趣味，你们简直是绝配’
“无巧不成书，這肯定是上天赐予你的良缘”
“....”
苏晚棠一個激灵，摇了摇脑袋，将那些声音晃出去。
還是去营中练练吧。
免得脑袋裡总窜进去些有的沒的。
但
苏晚棠脚步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這样去军营，怕是要被那帮人笑死。
這当然不是齐云沐的人打的，這是郡主娘娘的主意，說這样会让齐云沐心软，洽谈就容易些。
這一半的伤是十八给她画的，一半是她自己动手打的。
倒不是她非想受這個苦，而是她觉得齐云沐這人太精了，万一发现她画成這样骗他，定又要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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