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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裴氏(给盟主2022数字巴拉巴拉加更)

作者:孤独麦客
清晨的薄雾非常恼人,东海王妃裴氏一大早就起来了,此时正坐在书案前,拆看着几封信件。

  第一封信是父亲裴康写来的,沒什么大事,主要是让她多多教导世子司马毗,以显“孝悌之义”。

  裴氏看了心头有些烦躁。

  世子才七岁,一向不甚听话。每次她想管,丈夫都不当回事。如此一来,世子愈发肆无忌惮。

  說起丈夫,她更是一肚子老火。

  府裡骚货太多了,把大王勾引得五迷三道,宁愿把她這個娴熟端庄的王妃扔在封国。這次来了洛阳,只略略說了几句话,便又钻到那些骚货怀裡了,让她很是气愤。

  把信原样塞回去后,她又拆起下一封。

  這是兄长裴盾写来的。他在信中請求妹妹帮忙吹吹枕头风,外放当個刺史。

  裴氏看完后,幽幽叹了口气,同床共枕尚不可得,如何吹得了枕头风?

  另外一位兄长裴邵也写了信過来,除叙家常之外,還提及了裴氏子弟的现状。

  闻喜裴氏乃大门阀,亲朋故旧遍布军政两界。裴氏看完之后,略略思索了下,便开始写回信。

  自家夫君的想法,她一清二楚。有野心,但限于实力,只能静观其变,寻找机会。

  对此,她其实有点不以为然。

  司马家的子孙多着呢,也沒见個個削尖了脑袋往洛阳钻。东海王府的实力如此孱弱,实在是……

  “花奴舟车劳顿,昨晚歇息得可好?”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晋司空、东海王司马越笑着走了进来。

  “夫君。”裴氏搁下笔,起身行礼。

  休息得好不好?

  心中只有苦笑,只是她已不再天真,懒得說這些事罢了。

  司马越看着案几上的信件,若有所悟。

  裴家是一個好助力,只不過人家现在還不敢在他身上下注,让他有些不喜,当然面上不会表露出来就是了,眼神只一瞟就转了過去,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夫妻二人一時間沉默了下来,居然沒什么话讲。

  片刻之后,還是裴氏打破了有点尴尬的气氛,问道:“夫君谈完事了?”

  “唔……”司马越双手倒背于后,长身而立,目光落在窗外的池塘上,故作沉吟道:“其实也沒什么好谈的,左不過待时而动罢了。”

  裴氏低头不语。

  他俩這副模样,不像是夫妻,倒更像是陌生人,充满着距离感。

  她突然间有些泄气,拼命保养的姣好容颜,熟透了的身子,夫君看都不看,要么蝇营狗苟,策划着阴谋诡计,要么在狐媚子那裡鬼混。

  狐媚子不要脸,什么诱惑人的下贱手段都用。但她从小接受的是端庄有礼的仕女教育,却拉不下脸来做那些有损尊严的腌臜事情。

  无趣就无趣吧,天之骄女自有天之骄女的骄傲,我也不会求着你。如今所想的,无非是相夫教子,安安静静過完這一生罢了。

  只不過——唉,就這么点要求,如今看来也不是很容易。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问道:“夫君真要掺和洛阳之事?”

  司马越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信件上,很快又转向了窗外,道:“司马冏取死有道,司马乂莽夫一個,如此良机,不搏一下委实可惜。若有助力,则把握大增。”

  裴氏似乎沒有听懂,只劝道:“今河间王屯兵关右,成都王镇于邺城,各拥兵众。长沙王身处肘腋之地,城外還有数万兵马呼应,夫君如何火中取栗?怕是倒了一個司马冏,又来一個司马乂,赵王伦旧事,不可不鉴。”

  镇西将军、河间王司马颙(yong)获得了关中都督区的兵权,這会正屯兵长安,有众数万。

  镇北大将军、平北将军、都督邺城守事、成都王司马颖(元康九年正月上任)镇邺城,控制着冀州都督区的大军,同样对洛阳虎视眈眈。

  骠骑将军、长沙王司马乂這会就在洛阳城内,城外還有他带過来的兵马。

  去年司马乂刚来洛阳时,兵众二十万,四方震怖,這会虽然大部分人都放散归家了,但怎么着還有几万人屯驻于洛阳近郊,与秉政的大司马、齐王司马冏带過来的豫州都督区的兵马遥遥相对,随时可能动手。

  這般一触即发的局势,你一個无兵无权的东海王来凑什么热闹?司马冏是那么好对付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打倒了司马冏又如何?

  司马冏之前,赵王司马伦秉政,诸王起义,大战一番,各方兵士死者不下十万。上台的司马冏怎样?還不是又一個司马伦!

  如今即便杀了司马冏,中枢权力最大可能還是落入近在咫尺的长沙王司马乂手中,难不成還能轮到你?

  裴王妃对局势的判断是非常精准的,只是這话司马越不爱听。

  而且,這臭娘们一点不顾及夫妻之情,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值此关键时刻,就该拼命劝說河东裴家下注,投入本钱,以增大自己的胜算。

  他背对着妻子,目光之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时而懊恼,时而生气,时而阴狠,时而恐惧,到最后,他有点忍不住了,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贤妻当知我這個东海王来得不容易。有的宗王食封十万户,我只得五千户,凭什么?就连东海国,都不全是我的,司马楙都敢不给我面子,凭什么?”

  声音不大,但情绪很大。

  裴氏像第一次认识自家夫君一样,有些愕然。

  刚成婚那会,夫君素有谦逊的名声,她很满意。只是现在么,失望已极。

  明明心裡很想要裴家的帮助,却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此谓虚伪。

  司马冏、司马乂提着脑袋拼命,才得到如今的地位,夫君寸功未立,却心中不满,此谓嫉妒。

  還有什么?

  裴氏摇了摇头,道:“夫君,我們拥有的一切已经够了。杀来杀去,苦的是官员公卿、四方百姓,损失的是朝廷的精兵强将。打到最后,兵将打光了,国库打空了,一旦有变,怕是让胡人占了便宜。”

  “妇人之见!”司马越终于生气了,袍袖一甩,径直出了门,声音远远传来:“過些时日,王妃就去城东的别院住着吧。洛阳险地,你既然担心,不如躲得远远的。”

  裴氏面无表情地跪坐于地。

  沒有办法了。

  有些道理,她一個妇道人家都懂,夫君却当局者迷,利欲熏心,真是徒唤奈何。

  裴妃伤心失望之下,倒也沒耽搁多久,第二天就在糜晃、刘洽等人的陪同下,驱车前往潘园。

  “杀!杀!杀!”稚嫩又齐整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听着颇有几分气势。

  王妃掀开车帘,静静地看着校场上正在整训的军士。

  他们年岁不大,但被操练得很好。

  此时队列操练已近尾声,带队军官令军士们席地而坐,自己则抽出一把弓梢,快速上弦。

  他嘴裡在說着什么,应该是射箭的要领。

  讲了一会后,直接拈弓搭箭,连发三矢。

  箭矢呼啸而去,稳稳地落在远处的草人身上。

  “哇!”到底是少年,席地而坐的他们情不自禁发出了惊叹。

  王妃也有些惊讶。

  “子恢,這般箭术,军中多见么?”她问道。

  糜晃老老实实答道:“却不多见。”

  王妃点了点头,放下车帘。

  马车一晃而過,很快入了庄内。

  刘洽得了個空,来到了校场上,看着不远处另一队正在操演的军士。

  “姑夫。”杨宝瞧见了,对手下吩咐两句,一溜烟跑了過来,躬身行礼。

  刘洽看了眼這個外侄。

  其实,在四裡八乡,杨宝也算個孔武有力之辈。因此,在东海王征召世兵的时候,他想办法把外侄加入名单,還给了個什长的职位。

  他未必有多么长远的想法,只是下意识這么做罢了。毕竟乱世当头,兵荒马乱,什么权力都沒有实打实的武力靠谱。

  第二批世兵抵达洛阳后,在他的操作下,杨宝顺理成章当上了队主,带的還是精壮。

  他知道,糜晃是不可能长久担任幢主的,他沒這個能力,更沒這個精力。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将来杨宝顶替糜晃,出任幢主,并非不可能之事。只是——這個邵勋是从哪裡冒出来的?

  “你给我說实话——”在外侄面前,刘洽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邵勋此人本领如何?”

  杨宝犹豫了下。

  “說实话!”刘洽板起脸,怒道。

  “比我强。”杨宝垂头丧气道。

  “强多少?”

  “强多了。”

  刘洽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向外侄。

  杨宝一個趔趄,又站直了,低着头挨训。

  “给老子好好带兵!”刘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外侄一眼,拂袖而去。

  杨宝灰溜溜离开。

  刘洽在校场上转了许久,待到天色将暗,终于等到了离开庄园,准备返京的糜晃。

  (太刺激了,今天到此为止,如果有欠的,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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