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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一路向西

作者:鬼谷孒
敲打完李湄,冼耀文离开赌档,前往麒麟围。

  幸福工厂的厂房已建设完成,紧挨着中华制衣,两家工厂共用一條私家公路。

  幸福工厂的占地面积不大,整体只有不到3000呎,厂房也只是简易平房,买地加上建筑成本,花了不到4万元,再加上订购的30台纬纱缝纫机和几台烤箱,以及一些办公设备,前期投入成本只有毛11万。

  反而从内地收购辫子和档发花费的资金比较多,如今已经消耗将近20万。

  车子停在厂房外,冼耀文下车进入车间,一眼就看见在工位上巡视的刘若玲,冼耀文靠了上去,拿起工作台面一束已经缝制好的假发在手裡端详。

  刘若玲发现他的存在,叫了一声,“冼生。”

  “嗯。”冼耀文应一声,指着手裡的假发說道:“漂染的工序做得不够好,同一批漂染的货完成工序后单独存放,我們不能直接把次品发给客户。”

  “好。”

  刘若玲答应一声,沒有提出反对意见。

  她沒法反对,幸福工厂赶上了一個好时机,欧美的假发市场正火热,只是苦于沒有品质高的假发,而黄种人的头发一般比较粗,直顺且匀称,横断面呈圆形,柔软、韧性十足,是制作假发的最佳原料。

  或许是饮食习惯的关系,中国人的头发又是黄种人中最佳,可以說幸福工厂掌握着世界假发产业的最佳原料来源,市场有需求,品质又高,短期来說,幸福工厂的产品不愁卖。

  实际也是如此,只是发了几個样品去美国,肯德尔非常轻松就搞定了几個出货渠道。

  当然,也不乏冼耀文的指点,他告诉肯德尔派人去接触犹太教正统派的妇女,正统派女性婚后有遮盖头发的传统,通常她们会在头巾和假发之间作出選擇,假发往往凭借美观胜出,而且因为宗教的因素以及犹太人的传统,她们非常重视假发,不会用次品糊弄自己。

  仅仅纽约的犹太社区扫了一圈,就收获了毛8000束假发的定单,且都是120美元或150美元的高档货,更有甚者提出特殊要求的定制,而定制费用通常在240美元至500美元之间。

  单這一笔,朱丽叶品牌管理就能获得将近80万美元的利润,流到幸福工厂的货款是毛70万港币,平均单价差不多87.5元,而单件成本不超過24元,等订单完成,初期投入的50万元成本可收回六成多。

  虽然冼耀文已经打過预防针,利润如此丰厚的订单可遇不可求,下一次未必還有,但刘若玲仍然非常满意,要知道厂裡的订单可不只是這一笔,另外两笔订单利润薄很多,却也有将近13元的单件毛利,三笔订单相加不仅收回成本,且实现盈利。

  相比刘若玲,冼耀文却沒有多开心,如果不是要把幸福工厂立为典型,他不会留下這么多利润给厂裡,厂裡赚得越多,說明他分到的越少。

  而且,假发生意开局太顺,他就越担心以后,假发好赚,进来分一杯羹的人就越多,为了不让生意越做越回去,朱丽叶品牌管理那边需要做不少布置,比如加快品牌化的速度。

  将假发放回工作台面,冼耀文指了指外面,带着刘若玲走出车间,一直走到他原来抽雪茄的位置。

  点上雪茄,吸了一口,冼耀文问道:“九龙城寨那边把活放出去了嗎?”

  “放了,荣驹把活给了号码帮,不然进不去。”

  冼耀文轻笑道:“号码帮眼皮子這么浅,這点小钱都不放過啊,也是,城寨裡水喉都是生意,手工费细水长流,時間久了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你要让人常去城寨裡巡视,清洗、梳理和分類三道工序,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清洗,城寨裡缺水,淡水反复使用脏一点沒关系,我們收回来可以重新清洗,用了海水就麻烦了,消毒、漂染两道工序都容易出次品。”

  “我安排了一個人常驻城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各家巡视。”

  “這样安排不错。”冼耀文颔了颔首,从公文包裡取出一张纸,“非洲黑人的发质偏向细碎、卷曲、蓬松,不易做造型,对假发有很大的需求。

  金季商行联系到一個南非贸易公司的客户,昨天到了一封电报,上面說過些日子就会有人過来考察工厂。我给你列了一些接待的注意事项,如果来的是白人看正面,如果是黑人看反面。”

  說着,冼耀文将纸递给刘若玲。

  刘若玲接過看了起来,冼耀文接着說道:“非洲黑人普遍比较穷,高端产品在那边的市场不大,南非客户大概只会订购利润不高的低端产品,从内地過来的原料品质太高,生产低端产品太浪费。

  你要尽快找到一個熟悉东南亚的人,派去东南亚建立收购头发的渠道,那边的头发质量参差不齐,但可以把成本压下去,收回来的次品头发制作非洲货正好合适。

  這是一点,第二点,印度有個神叫毗湿奴,他有一個化身叫文卡特斯瓦拉,是一位可以赦免罪行的神。

  在印度南部的塞沙杰勒姆丘陵蒂鲁伯蒂市有一座蒂鲁马拉毗湿奴神庙,是印度最受欢迎的朝圣地,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朝圣者前往朝拜,尤其是印度教信徒,会定期去寺庙祈祷、捐贡、還愿。

  在捐贡当中,削发被认为是对神灵最崇高的献祭,印度妇女们会把自己的头发作为祭品献给寺庙,以求赦免自己的罪行,如果她们的愿望实现,那么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会到寺庙裡削发感谢神灵。

  因为每天大概有2万名朝圣者,其中最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愿意捐贡自己的头发,为了满足朝圣者的削发要求,寺庙特意雇佣了数百名剃头匠。

  印度女人,尤其是南部的女人,几乎沒有接触過外面在卖的化学洗发膏,日常洗头只会用清水并用椰子油浸泡头发,這让她们的头发相当丝滑,品质普遍比内地的头发還要高。”

  說着,冼耀文冲刘若玲淡淡一笑,“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做嗎?”

  [不要觉得前后矛盾,1950年,能去神庙的印度人饮食绝对比一般国人强,气候、土地富饶决定了印度的物产更丰富,仅3.5亿人口,沒有人祸,想饿肚子都难,而营养不良会直接影响发质。

  “不用。”刘若玲笑着摇了摇头,“我会找一個阿差带民乐去一趟印度,和蒂鲁……這神庙的人谈收购头发。”

  “蒂鲁马拉毗湿奴神庙,你找阿差的时候注意一下对方信什么神,印度在神這一块還是挺复杂的。”

  “好。”

  交代完事情,冼耀文被戚龙雀开车带去了晕倒羊车行,车子用得勤,又到了该检修的时候。

  晕倒羊开在耀东街,地处偏僻,平时根本沒什么生意,倒是严格遵循着维修自家车子的初衷,靠冼氏家用拨款维持。

  维持就维持吧,冼耀文沒有做卖车修车生意的兴趣,什么时候和警队联系一下,将警队汽车维修的业务接点回来做,不图挣钱,就图個让修车师傅练手。

  晕倒羊下一步是升级为汽车改装厂,具备给汽车换壳和发动机的能力,为自家车子提升舒适性和安全性。

  检修比较频繁,一次花不了多少時間,差不多四点半,冼耀文回到家,被柔美的钢琴声吸引到六号楼天台。

  在天台,冼玉珍开辟了一间玻璃花房,鲜花环绕的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冼玉珍坐在钢琴前,弹奏着《水边的阿狄丽娜》,在她的周围坐着冼耀武、钟洁玲和孙树澄。

  费宝树赴纽约参加了为期一周的岗位培训,随后就被肯德尔派去巴黎,负责之前给好运来造假的Goodluck巴黎旗舰店。

  并不是让她管理门店,而是负责与纽约之间的信息传递工作,简单点說就是当個传声筒,說白了,她依然处于培训期,安排点事做是不让她尴尬,她主要還是看和学。

  跟着她的孙树莹也顺便可以学习一下,如果孙树莹有做企业管理的天赋,联姻之前可以一边拿文凭,一边从事管理岗的工作,也好继续提升自身的综合价值,将来能匹配一個更优秀的夫婿。

  两人沒回来,孙树澄一個人在蓝塘道别墅有点寂寞,第一個周末冼耀文将她叫到家裡和冼玉珍一起活动,第二個周末她就知道自己過来了,现在已是第四個周末,大概习以为常了吧。

  “大哥。”冼耀文走到座位前,冼耀武轻声叫道。

  冼耀文摆了摆手,坐在空座上,指了指冼玉珍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靠在椅背上,倾听冼玉珍弹奏,冼耀文浑身放松,凝视冼玉珍的脸庞,他满是欣慰,這件他最重视的联姻作品,正按照他的设想一点点成长。

  须臾之间,冼玉珍弹完最后一個音符,起身捏着裙摆给众人施了一礼,众人回以掌声。

  一脸娇笑,冼玉珍走到冼耀文身旁,“大哥,你今天不用工作了?”

  “忙完了,剩下几個小时就是我的休闲时光。”冼耀文淡笑道:“你的进步很快,過段時間该给你换一個更专业的老师了。”

  “啊。”冼玉珍惊呼一声,“大哥你要把张老师辞了?”

  “辞不辞都一样,她现在哪有時間经常過来,既要上学又要参加训练班。”回一句,冼耀文转脸看向钟洁玲,“洁玲,待会你们怎么安排?”

  “大哥,我和耀武准备去看电影。”钟洁玲细声回道。

  “哦,几点的场?”

  “七点。”

  冼耀文看一眼手表,說道:“還有時間,把耀武借给我一刻钟,我跟他聊点事。”

  钟洁玲害羞道:“大哥你随便用,不用借。”

  “呵呵。”

  冼耀文轻笑一声,带着冼耀武往楼下走。

  “今天去過学校?”

  之前在筹备的技术学校已经开业,岑佩佩小学的校舍虽然還在盖,但学校也跟着开课,仅是在石硖尾贴了一张免費入学,免学杂费、课本费的公告,不少家长就将孩子送到教室還是简易窝棚的学校。

  由于学生不是同时到位,而是一個接着一個来,加上此时的時間不上不下,正处于学期中,也无法同步其他学校的课程,课堂教的并非课本上的內容。

  上课時間安排是早上七点至下午四点,十一点半至一点半是午休時間,学生可以回家吃饭,也可以在学校的简易食堂自己做,学校提供炊具、燃料,食材需学生自备。

  下午四点至六点,学生可以放学回家,也可以留下上劳技课,說是课,其实重点是一個“劳”字,冼耀文给学校拉了糊火柴盒、穿珠仔和钉珠片的手工活,学生在学习知识之余,也能稍稍赚点零花钱。

  每周上五天半课,周六下午放假,同样,学生也可以選擇上劳技课,周日彻底放假,沒有文化课也沒有劳技课。

  “去了,通了半天厕所。”冼耀武蹙眉道:“大哥,学校现在的几個老师太娇贵,厕所堵了都不通,還等着我去通。”

  冼耀文呵呵一笑,“沒给自己照张相?”

  “洁玲跟着一起去的,她帮我拍了几张。”冼耀武說着,拿出烟点上。

  “這不正好,等正式的校舍盖好,可以把照片贴在校史栏,让学生们好好观摩冼耀武校董是怎么通厕所的。”

  “大哥,我說真的,老师其身不正,又怎么教得好学生的品德。”

  冼耀文淡笑道:“就因为沒通厕所被你說成其身不正,老师也挺冤枉的。几個老师的资料我都看過,从大城市来的,以前都在好中学教有钱人家的孩子,教学水平沒的說。

  至于不通厕所,這是他们沒有這個意识,他们以前教书的学校不仅有校工负责干杂活,還有人负责端茶倒水,不像我們念的学校,学费都收不齐,你還记不记得我們读小学的时候,交学费都是用鸡蛋凑数的?”

  冼耀武闻言哈哈大笑,“怎么不记得,我记得三年级第二個学期,我用针扎了一個蛋,把蛋清都吸了,被老师发现告诉阿爸,阿爸抽了我一顿。”

  “你呀。”冼耀文点了点冼耀武,接着摇了摇头,說道:“岑佩佩小学我們只负责出钱盖校舍和负责日常开支,教学不用去管,一切交给老师。

  念书的机会给那帮小孩了,肯不肯学,能学多少,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們不好管,也管不好,管得多了,只会吃力不讨好。

  等校舍盖好,让佩佩赶回来参加开校仪式,讲個话,拍几张照片,学校的事就算是了结,往后就是找個有名望的文化人当校董会主席,校务就让他管去。

  我要做的事情稍微多一件,为了不用每年都往学校注资一大笔,我還得谋划给学校办個校办厂,让它有個稳定的进项。”

  “工厂交给学校的老师管?能管好嗎?”

  冼耀文摆了摆手,“我已经想好了,给学校办個印刷厂,从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還有去年成立的香港文化服务社手裡接点印刷教科书的订单,带着慈善性质,他们多少会给口吃的。

  這是一块比较稳定的业务,每年能保证印刷厂有一笔收入打底。

  乐善堂的出版物、教会的天主福音册子、商业宣传单、挂历日历,能接的都可以接回来,還有友谊影业的明星海报印刷业务我也会交给印刷厂来做。

  這裡赚点,那裡赚点,加起来也不会少,够学校开支了。這個业务比较简单,不需要太专业的人进行管理,只要打好校办和慈善两块牌子,注意印刷品质,其他不用太担心。”

  “就怕有人靠不住,把学校的钱往自己兜裡揣。”

  冼耀文嘿嘿一笑,“耀武啊,我還指望学生和家长把你抬进立法会,谁敢动学校的钱,就是砸我們冼家招牌,怎么收拾都不過分。学校的日常事务可以不管,每年查一次账還是要的,這事得你操心起来。”

  冼耀武点点头,“谁敢伸手,我剥了谁的皮。”

  冼耀文拍了拍冼耀武的肩膀,“你回去陪洁玲,我回自己楼。”

  “哦。”

  冼耀文并沒有直接回一号楼,而是来到周芷兰的店裡。

  推门进店,站在工作台前发呆的周芷兰并未发觉,冼耀文放重脚步,鞋头铁片摩擦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芷兰被惊动,循声望了過来,“大伯哥。”

  “芷兰,发什么呆呢?”冼耀文走到工作台前,细声问道。

  “沒,沒发呆。”周芷兰回避着冼耀文的眼神,嘴裡吞吞吐吐。

  冼耀文拿起工作台面的一只半成品皮鞋,左右打量几眼,旋即放回台面,转身,屁股倚着台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周芷兰說道:“男人都一個样,喜新厌旧,耀武现在正得意洁玲,难免冷落了你,你别太在意,都有這么個时期,会過去的。”

  “我,我沒在意。”

  冼耀文轻笑一声,“好了,别硬撑着,你大伯哥我时常在花丛裡游走,女人心還是懂一点的,要抓稳耀武的心靠你自己,在冼家的地位有我给你托着,即使不认弟弟,我也会认你這個弟妹,对你来說,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不用伤神。”

  “大伯哥,我……”周芷兰心情激动地看着冼耀文,欲言又止。

  “不用說,我懂。”冼耀文抬手指了指四周,“這些是你根深立命的本钱,也是你活出自我的保证,伤神改变不了什么,在這裡你只要好好磨练手艺,烦心事先放一边,抓耀武用一只手就行了,另一只手抓点其他。”

  “嗯。”周芷兰点点头。

  “你继续忙,我回去了。”

  冼耀文回到一号楼,上楼换了一套皮衣,随即下楼进入车库,对一辆陆王750捣鼓起来。

  陆王750有一個制式名称九七式侧车付自动二轮车,就是小鬼子在二战期间大量装备部队的边三轮,在香港的数量不少,冼耀文随便一搜罗,三辆到手。

  有人說摩托车是男人的浪漫,這话放在冼耀文身上绝对正确,射击和骑行是他的两大爱好,如果女人沒有传宗接代的附加值,大概无法和前两者相提并论。

  前两天他把三辆陆王都给拆了,挑拣出最好的零件组合出一辆精品,這会他把各個部件再检查一遍,一切沒問題,遂上天台带上小白,给它扣上头盔,戴上防风眼镜,一人一狗轰着油门驶向青山公路。

  “Lookatthestars,Lookhowtheyshineforyou,Andeverythingyoudo,Yeah'theywereallYellow,Icamealong……”

  “汪汪。”

  一人一狗互为和声,哼着《Yellow》,一路向西,追逐着夕阳。

  一路来到流浮山海边,点上篝火,安营扎寨,今晚他打算在外面露营。

  另一边。

  已经在美国待了一段時間的岑佩佩,正行驶在前往阿肯色州的公路上。

  她入职了佛罗裡达州杰克逊维尔市的一间家庭用品连锁商店公司温洛维特,主要负责物色收购目标的工作。

  這份工作猛一听有点高大上,其实并非如此,她的岗位叫买手,却沒有主持收购工作的权利,领着25美元的周薪,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出差补贴却是少得可怜,只够她在路上买汉堡充饥,其他都得自费。

  但凡看重薪水,她都不可能干這份工作,恰好,她不看重薪水,而是为了学习,她看待問題的角度就有所不同,从她的角度来說,有人给她发薪水和补贴,让她见识美国的超市和便利店的发展模式,她何乐而不为。

  她和李诗英两人轮流开车,一路走走停停研究地圖,上午十点终于来到本顿维尔镇。這裡位于俄克拉何马、堪萨斯、阿肯色和密苏裡等四個州的交界处,如果爱好打猎,一定会喜歡這個地方,因为一年四季都有打猎的机会。

  岑佩佩不是来打猎的,进入小镇,她的目光就开始巡视路边商店门头上的招牌,她要从招牌上认出哪间是售卖家庭用品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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