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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绳4

作者:安還暖
他的父亲登基這一年,司马道福出嫁了。

  他和翘楚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出宫,往姑孰去了。

  “司马郁,你姐姐她,为什么哭啊?嫁人可是喜事。”

  “哭嫁,喜丧。”

  “我出嫁的话,可不要哭呢。哭得妆花了,就丑了。”

  “不丑。”

  翌日,有個侍卫在午门斩首。翘楚又拉着他去凑热闹。

  “司马郁,两情相悦,为何要生离死别呢?”

  “這话,不许再說了。”

  她看着他,一嘟嘴,倒也听话得不說了。

  他觉得她像是什么都懂,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宫宴上,她乖巧地坐在一旁,一個劲地往嘴裡塞东西吃。

  “好吃嗎?”

  “好吃。太后那裡,总是素饭素菜,难得有這样好吃的。”

  她忽然抹了抹嘴,一本正经起来。

  “司马郁,你要不要讨媳妇?你看我怎么样?”

  “我不会娶妻,更不会娶你。”

  “那我們俩,就一辈子不娶亲嫁人,一辈子在一起怎么样?”

  “一言为定。”

  “我开玩笑的,你也信嗎?”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他看過很多大夫,皆是束手无策,說他活不過二十,久了,也就罢了,娶了人,也是耽误良家女子,若是她,他更怕了。

  沒過多久時間,司马昱驾崩了。

  自然不会立他這個快死的皇子,這個时候,他的几個兄弟死得死、废得废,竟然只能立只有十岁的司马曜为帝。

  太后也就第三次临朝听政了。

  司马曜做皇帝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卢悚率一众教徒,忽然闯入了皇宫,欲抢夺兵器。

  翘楚這個丫头,就是改不了爱玩的天性,玩着玩着,从后宫跑了出来,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正要跑過去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一只长箭忽然射向了她,她平时的小聪明也不管用了,干脆闭上眼假装看不见,他轻叹一声,想也沒想挡住了那只长箭,這长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见到那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她终于睁开了眼,错愕地看着他倒了下去。

  他又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

  她倒常来看他,给他讲些好玩的事。

  “司马郁,你那個皇帝弟弟,长得可真不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

  “谁說的,好看可有用了。你沒听過一個词,秀色可餐嗎?”

  “哦,那你說說看,谁比较秀色可餐呢?”

  “比如,你。”

  他其实知道她喜歡他,他也很喜歡她。可他不能喜歡她。

  這样過了很多年,他出宫建府了,渐渐地,也就沒有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安静,但又不太习惯。

  后来,她也被放出了宫,回了爹娘身边。

  她笑盈盈地来找他:“司马郁,我們又可以一起玩了。”

  他沒有言语,他知道,她马上就要回到宫裡,住进那個冰冷的长乐宫。

  懿旨到她家裡的那天,她又来找了他。

  他冷冷地打消了她三番五次冒出来的念头。

  手心裡,却被攥紧的手指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们大婚的那一天,他沒有去,他坐在茶馆裡,看着銮驾凤仪自窗下走過,其实,皇后的人选,并不只有翘楚一人,可太后找他商讨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提荐了翘楚。大抵,是想要抽薪止沸,抽掉他心中的薪,止了他俩的沸。

  忽然有個公子敲开了他的门。

  這人在司马郁的记忆中,并不清晰,笼罩着一层淡影,他来,說了三句话。

  言简意赅。

  “我来,想同王爷做個交易。”

  “我认识一個大夫,医术高超,兴许可以救王爷的命。只是,想让王爷帮一個小忙。”

  “前秦蜀地的张育就要作乱。想請东晋也分一杯羹。”

  這人带来的大夫,却是個姑娘。便是姬商。

  姬商看罢,摇了摇头:“這毒已入骨髓,至多,只能多留十年安逾。”

  十年,对他来說,也已是恩赐。

  姬商为他医治了十日,他果然觉得不似从前般淤堵了。

  這交易,对东晋有益无害,他也就做了。

  這人,却像是什么都知道,說要给他讲個故事。

  “十几年前,你的父皇還是会稽王的时候,王府有個姬妾,也就是现在的李陵容,同娘家表哥有染,生下了你的两個弟弟,一個,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司马曜。這事,乃是桓温主导,他恨你的父皇,他扶你的父皇为帝,要乱了這司马家的江山。”

  “你如何得知?”

  “王爷若是不信,自可去查。”

  “你告诉我,又是为何?”

  “我助王爷谋朝篡位,如何?”

  過了些时日,這人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意,便带着姬商走了,临行前,给了他一只白鸽,說若有事,便书信与他。

  司马郁其后查了一查,果然是真的。可這人的身份,却始终查不到。

  他并不想做皇帝,但是翘楚,他将她推到皇后的位置,却又放心不下。

  他固执地以为這样对她最好,给不了她想要的,就给她最好的。

  可是听說,她整天在后宫裡耍酒疯,摔玉盘为乐。那碎玉堆一堆,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包了。

  宫宴上,司马曜要为他赐婚,他拒绝了。

  翘楚早早地离了席,他在从前常常来的老地方碰见了她。

  她說,想要忘记他,忘记這一切。

  他们是不可能了,那么,让她忘了,也好。

  他写了一封信,想要一种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的药。

  不久后,司马曜狩场围猎,竟把翘楚也带上了,起初,還带着她一道,后来,追猎物兴起,便将她留了下来,只剩下几個太监宫女跟着她。

  他其实一直跟在后面,忽然从天而降了一群刺客,将翘楚团团围住。

  太监宫女只顾自己逃窜。

  翘楚蹲下大喊:“司马郁。”

  他笑了一笑:“来了。”

  這群刺客倒是不废什么气力就败了,他留下一個活口,那活口半句话還沒說出口,就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灭了口。

  司马郁回去后想了又想,决定自請离开建康,以求让司马曜安心。

  不久,有人送了信,說是那药做出来了,颍川独山药庐取。

  临行离开建康那一天,司马曜提出要为他饯行。

  太监端来了两杯酒,司马曜走到他面前,靠近了,說:“這两杯酒,你一杯,皇后一杯。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司马郁静静看了司马曜一眼,知道他所言非虚。

  他终究是不能放過他。

  司马郁望了不远处翘楚很久,将两杯酒都一饮而尽,对司马曜道:“皇后,就交给你了。有一味药,可令她忘记前尘。记住,颍川独山。”

  他還沒走出建康城,嘴角便溢出了血丝,回头看了恢弘的皇宫一眼,模模糊糊、落了马。

  她其实就站在宫墙上,看着他摔落马下,竟然,也吐出了一口血。

  他身死,她心亡。

  生不逢辰。

  抱柱而死。

  曲声骤停。

  那琴身上汇聚的光亮顷刻之间收进了琴中。

  锦行淡淡一笑:“成了,皇后娘娘。”

  皇后愣了愣:“原来這琴,還是有实质作用的啊。”

  锦行“啊”了一声:“我忘了同娘娘說,這琴,乃是媒介。不然,娘娘以为什么?”

  皇后恍然大悟:“我還以为,這弹琴只是姑娘的爱好罢了。”

  锦行偷偷撇了撇嘴,面上却很恭敬:“這魅,要凝三年,三年之后,才能成为实体。三年后,他凝聚成魅,我会再来。希望那個时候,皇后娘娘還是一如既往。”

  皇后看着锦行:“本宫从未改变。其实我,一直都懂的。”

  锦行莞尔一笑:“還有一句话,我要同娘娘說,這凝聚成魅的那一天,大抵是会忘记前尘往事的。”

  皇后极认真地道:“那么,他每忘一次,我便让他记起一次。”

  锦行再次恭敬地作了個揖:“那么,三年以后,再见了。翘楚。還請皇后娘娘别忘了,慕容清。還有,皇后娘娘這张焦尾我拿走了。”

  皇后摆了摆手:“拿走吧,這琴,是皇帝送我的,他的东西,放着也是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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