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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微弱的可能

作者:陈瑞聪
此后的一年裡,刘羡成长之快,直叫陈寿讶异。

  他本以为刘羡刚刚发蒙,恐怕不甚好学,故而也打算应付了事。谁知无心的一句话后,刘羡便耽于书卷,日夜不辍。每日陈寿教给他的文字文章,他次日再来,总能倒背如流,陈寿只好再教他更多。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咸宁五年(279年)的正月,刘羡已经学会了《孝经》、《论语》、《尔雅》,也能独自一人读些《诗经》、《易经》、《中庸》了。

  按理来說,陈寿早就按照承诺,教刘羡读《史记》、《汉书》。但這一段時間的相处后,陈寿不难发现,弟子对于歷史是惊人的无知,個中缘由也不难理解:安乐公一家是亡国之后,无论是为了政治上避嫌,亦或是不愿论及伤心之事,都势必会对過去守口如瓶。

  但自己该如何教导這位安乐公世子呢?陈寿犯了难,他害怕刘羡了解身世之后,会像如今的安乐公一样,对现状感到不满和苦闷;但他同时又明白,真相就像是夏夜的雷霆,突如其来时,一瞬之间便会摧毁所有寂静,令人无处躲藏。

  有些困境是不得不面对的。但陈寿在沒有想到一個好的方法前,将读史有关的內容一拖再拖。

  這天上午,刘羡正在读诗,读到《黍离篇》时,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陈寿心中一动,突然叫住刘羡,问此句有何意。

  刘羡沉吟片刻,說道:“初读之时,我以为是求爱不得,正如《关雎》、《蒹葭》两诗,但诗中却說的很明白,‘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說明我還不理解原意,所以才误以为是作者求爱,但他到底在心忧什么,我也无从知晓。”

  陈寿听了很满意,說:“你能有這番见解,說明已经入了诗歌之门了。”

  “這句要与前面的诗句结合来看,這首诗的开头是‘彼黍离离,彼稷之苗’,黍与稷都是粮食,人无粮则死,国无粮则亡,所以国家又称为社稷,作者在黍与稷中忧心,实际上是在担忧国家命运。故而后面才会感叹,‘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苍天正是指代国家之意。也因为這首诗有這番忧国忧民之心,所以孔子才将其放在《王风》之首啊。”

  “那他的忧心有用嗎?”刘羡大体明白了這首诗的意思,但他此时還不了解诗歌的背景,也不知道歷史的结局。

  “這首诗歌大概写于周平王东迁洛阳之后,自那以后,周室王道衰微,最后在六百年前为秦昭襄王所灭。”陈寿缓缓陈述道,“而在這北邙山周遭,就有二十五座东周王陵。”

  說到這,陈寿闪過一個念头:何不让刘羡去看看這些先秦古迹呢?见识到一些歷史的厚重后,想必也能消除一些他的浮躁吧。

  陈寿向刘羡问道:“想去看看嗎?”

  刘羡果然忙不迭的点头,光“六百年前”這四個字,对他来說就有神奇的魅力。

  师徒两人放下书,手持竹杖,换上草履,继而花了一整天漫步在邙山山道之中。以往的往来中,刘羡其实经常能看见墓碑,但直到今日随陈寿攀爬,才发现邙山中竟埋葬有這么多的古冢,几乎每走百步,便能看见一個爬满了野草的荒丘。它们大多数已沦为蛇穴鼠窝,偶尔還能看见一两只红色的狐狸在荆棘间流窜。

  直到走到一处视野极开阔的高坡上,头顶开阔无阻,南望一览无余,无数小丘仿佛棋子般落在四角,而在他们中间,可见洛水穿绕而過,将左右的棱角抹成一片青葱平原。

  陈寿从中点出三座毗邻的小丘,然后告诉刘羡,那便是周景王、周悼王、周敬王三位周王的陵墓。

  所谓的三王名陵,在二人眼中,也不過是三座长满了林木荆棘的小山罢了,沒有传說中的帝王气,也沒看见有什么虎踞龙盘,更分不清谁是谁。若是陈寿不說,他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這裡竟会葬有三位周天子。

  那位写下《黍离篇》的诗人,忧心的恐怕就是眼前這幅景象吧。生前的荣华富贵,到最后什么都沒剩下,往日的喜怒哀乐,都成了過眼云烟,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人记得。只剩下這一首沒有曲谱的诗歌,如洛水般与世无争,述說着千年以后不再有故国的忧愁。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陈寿在心中苦笑,然后整理思绪,拄着竹杖說:“最近京中流行谈玄,喜歡說长生,谈修行。但這么多年了,我沒见過不死的仙人,许多流行一时的神话,等亲眼目睹后,却发现不過是当地的怪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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