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伐吴大军凯旋
這都是陈寿精心培养的缘故。
从第二年开始,陈寿开始教授刘羡礼:平日的坐立起居,都讲究合乎礼,哪怕是一些繁缛的细节也要牢记。比如如果老师召唤,一定要小步疾走,這就是所谓的“趋”;而长辈在室内,如果人要先出去,必定背对门口,拱手时躬身趋退;哪怕室内只有自己走动,都要先面向南,然后方行,這是因为国君在南,父母也在南,不得不敬。
当然,陈寿也還在教导刘羡读史。只是随着学习的加深,他已不用教刘羡识字,也不用再刻意为刘羡挑选书目。而是任凭刘羡在自己书箱中閱讀,遇到疑惑后再为他解答。到后来,陈寿开始忙于《三国志》的编撰,干脆便让刘羡在一旁帮忙整理资料。
陈寿甄别史料时,将诸如《东观汉记》、《献帝春秋》、《英雄记》、《诸葛亮集》、《云别传》、《魏略》、《费祎别传》等重要史料垒在一起,堆起来仿佛一块等身高的大石,而刘羡就在其中翻检。而陈寿每写完一章传记,刘羡也有幸当他的第一個读者。到了這個时候,過去百年的歷史变迁,对刘羡来說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這段波澜壮阔的歷史令他心驰神往,曾祖与祖父的遭遇也让他扼腕叹息。不過总得来說,除去五岁那年的门前血案外,刘羡還不能切实感受到书中人的具体影响。毕竟這是书中读到的故事,人物也只像是书中的人物,而随着对现状的习以为常,刘羡开始渐渐淡忘那天的场景了。
那是他们的故事,我有我的故事。刘羡下意识地這么认为着,至于自己的故事将要怎么着笔,九岁的他暂时還沒有想好。
正当他沉溺于這种安详的读书时光时,一天,有一個信使突然闯进陈寿草庐,给陈寿送来了一封請柬。刘羡非常奇怪,因为随陈寿读书這三年裡,除去给陈寿送衣物饭食的侍女阿难外,其余草庐拜访者寥寥,一共也就五六人,還都是偶尔路過的旅客。以致于在相当一段時間,刘羡以为陈寿是沒有任何亲朋的。
但這次的信使却十分郑重,他等陈寿看完請柬后,躬身說道:“先生,我家主人特意嘱咐,此会极为隆重,大家十年又难得相聚一次,盼公勿要推辞。”
陈寿皱了皱眉,随后瞑目想了一会,回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跟超宗說,不管李叔龙如何看我,十日后的聚会,我都会去的。”
信使走后,刘羡问陈寿道:“老师,你要去赴什么会?”
陈寿放下手中請柬,笑道:“都是老师的一些故人与后辈,有些快十年不见了,但如今机缘巧合下,都要抵达京师,所以有朋友就提议,找個地方聚一聚。”
“故人?”
“大多是我的同学,当年都在谯师门下求学,转眼也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
刘羡问:“那怎么现在又来洛阳了呢?”
陈寿答道:“今年不是朝廷出兵灭吴嗎?到石头城受降吴主的王濬水师,便是由蜀人编练的大军。王濬将军麾下的幕僚,也基本都是蜀人,大多是我的旧识。三日后,王公就要带兵凯旋了,他们也会随之一同进京献俘,所以才想着聚一聚。”
“欸?”刘羡顿时起了兴趣,他也想见见老师的朋友,也想知道更多以前的往事,“我能跟去嗎?”
陈寿摇摇头,笑道:“這不過是私人聚会,你身份敏感,去了恐怕平添许多是非。”
刘羡大感失望,而看着弟子的神情,陈寿也不免有些难過,随即安慰他道:“话說回来,王师凯旋献礼,也是世间少有的盛况,你不妨随我一起去旁观,据說能看到江东吴主哩!”刘羡這才振作起来。
三日一晃即過,当日辰时,陈寿就如约出现在安乐公府。在张希妙的安排下,府中大大小小的孩童少年,包括刘羡在内,大约有十来人,都跟在陈寿后面去看热闹。
凯旋礼的地点定在洛阳城南五裡,也就是在洛水南滨。刘羡一出平昌门,就见乌泱泱一大片人群聚集着,一眼望不掉头,等他加入人群后,他的视野裡看不见第二個人,脖颈处却能感受到不止一個人的呼吸。真可谓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就连转身的空间都沒有。
這是刘羡第一次见到這么多人,前年马隆出征的场景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他在人群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是多么渺小又多么庞大的事物,或许只需要一声大喊,人群就会轰然失序,然后不知踩踏走多少生命。
好在陈寿在朝廷還有挂职,他取出官牒后,便有卫士从人群中开出一條小道,引着他们继续南行,渐渐地,喧嚣的声音被抛在身后,也不见有杂乱熙攘的人头,一座宽阔广场豁然出现在洛水河岸。
广场正中间设有一座露台,可遥遥望见其上的祭坛、华盖,而在露台下,数百名身着朝服的官员分立左右,更有千余名禁军列阵持刀。在他们正南方,一條二十余丈宽的大道被清理出来,直通向南面平原不可见处。
可以想见,天子此时就端坐于露台之上,而凯旋大军将在数十万人的肃穆注视中上道献捷。
刘羡一行人被引到广场的西南侧,這裡大多是受邀观礼的官僚亲属,而对面则是天下有名的儒生隐士。刚刚立定,张固就指着露台对列的两辆车舆,小声对刘羡道:“辟疾你看,那不是你四伯和七叔嗎?”
刘羡定睛看去,才发现在露台前宿卫的禁军中,确实有刘瓒和刘璩,再往前一看,不還有九叔刘辑嗎?他们怎么在這?
他问陈寿,陈寿解答說:“三位侯爷都在朝中挂中郎职,隶属于光禄勋,也属于禁军,天子有事出行,他们都有责随行。”
刘羡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今天還沒看见父亲刘恂,又问道:“那我阿父呢?”
“主公贵为公爵,這样的大事,当然也会来,不過他恐怕不在台下,而在天子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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