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雨夜荒庙
有经验的行人很容易就从這阵带着湿气的风裡推测出将有一场不小的秋雨即将落下。深秋时节的雨可不是說笑的,要是真被淋成了落汤鸡十有八九会得了风寒,而以這個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說,那些身体弱些的或许是会因這一场风寒而卧床不起甚至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這让通往武昌官道上的行人在经過一处小镇时纷纷住了脚,就在镇子裡盘桓了下来。不過這其中却有一人一骑却沒有随大流地留在镇中,而是穿镇而過,继续向前。
一匹杂色驽马,一個穿着普通,剑眉星目的少年,看着還有些稚气未脱。见他居然還要赶路,就有几個好心的人上前劝阻,叫他在镇子上住上一夜明天再赶路也不迟。這天眼看就要黑了,再加上可能到来的一场雨,只会叫他寸步难行。
但少年却沒有听取他们的意见,只是朝他们感激地一笑,就打马继续向前。他自然知道這些人是出于一片好心,可這点困难却不可能阻挡自己的脚步,一如即便在武昌城裡有诸多的阻碍也无法改变自己救兄长杨晨的决心。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从江陵出发的杨震了。在府衙盗取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后,他就无须像前次那样徒步前行,而是在城外买了匹马。只因這個时代的骏马都在富人或是官府手中,他只买下了這么匹有些瘦弱的驽马。但這已经大大提高了他前进的速度,這才三日工夫,已赶了過半路程,想来最迟十八日他就能进武昌城。
想着兄长還在牢裡受着煎熬,杨震就不容许自己在道路上有太多的耽搁。即便這天气看着似乎不太对,他也不会放慢了行程。前世也不是沒有经历過在恶劣天气下的强行军,何况现在自己還有匹马代步,足可应付。
但他還是小瞧了這场秋雨的威力。在他离开小镇半個时辰后,最后的一点亮光也被风卷来的大片乌云所彻底遮蔽,远处甚至還有阵阵沉闷的雷声响起,沒想到在這個时节竟還有如此的雷暴天气。
随后,一颗颗黄豆大小的雨点就从天际落下,在官道上砸出了一個個小坑。很快的,雨点连成了线,连接了這天与地,让杨震眼前所见也完全成了一片迷茫。這让杨震的心中一紧,赶忙用力打马往前,让這匹驽马把仅剩的那点力量都用了出来。
但這雨越来越大,道路两旁甚至有些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泥土石块,有的更被冲到了道路中间。這使杨震再无法继续催马快跑,因为一個不慎,就会让马被石块泥土绊到,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下马牵着他冒雨向前,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
毕竟不是后世哪,有那么好的公路條件。而且還带了匹马,就更不可能像自己所想那般顶风冒雨强行了。在又行了一段路程后,杨震终于看到了一個可以避雨過夜的所在——一個显得有些破败的土地庙。
只看两扇在风中吱嘎作响的庙门,杨震就知道這是座无人问津的荒庙。把马拴在门前廊下后,他才迈過高高的门槛走进庙去。一进裡面,他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這庙裡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網,墙上,地上,柱子和供桌上,甚至是神像上也是一般。而這個神像尤其倒霉,不知怎么的,头颅已不在颈项之上,這可连他是個什么神祇都分不出来了。
這儿虽然脏乱了些,但比起外面却又好了不少,至少在庙裡不会再挨雨淋了。呃,至少某些位置是這样——庙顶也有不少破洞,雨水顺着就落了进来,使整個小庙此时也湿漉漉的。
這时杨震早已浑身湿透,又因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乏了,只想烤烤火休息一下,再弄点吃的。可生火的柴去哪找呢?他点着火折子在庙裡四处找了找,還真叫他寻到了一些不知是谁留下的破木烂柴来,不過這些全都被落进庙来的雨水给打湿了,可生不起火。
无奈,杨震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那供桌上,因为它還是干的。虽然如此做似有亵渎神灵的意思,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了。把這张已有些朽烂的供桌砸碎后,他就在神像跟前生起了一堆篝火来,再加上那些湿柴应该能凑合一夜了。
火起之后,杨震又在庙裡各处走走看了看,倒也有些发现。他发现神像之后的墙上還有個破洞,够一人进出了,而且還在那儿找到了一只陶盆,倒是可以用它来煮些热水。
在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杨震才坐回到火堆之前。火上架着陶盆,边上则是他的衣裳和包裹,這些都得烤干了。他又用一根细木穿了几個随身带着的馒头在火上烤了吃。
在静下心来后,杨震又想到了兄长眼下的困境,以及自己此去武昌该如何行事。突然,他想到了那個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問題,郑方真肯帮自己么?即便自己曾助過他,虽然他确实不是张党中人,可他真有胆量插手由张家人主导出来的案件嗎?
之前郑方所以敢揭发科举舞弊案,也是迫于形势,沒有退路下才做的拼死一搏。可眼下呢?他的境况已好转了不少,還敢豁出去与张家斗么?杨震觉得如果是自己,只怕也沒有這個勇气去這么做的。
這個想法一出,顿时就叫杨震的心有些不安了。之前他因为关心兄长,心已乱,才沒有想到這层。难怪自己一路上都感到沉甸甸的,原来問題是在這裡。而他再细细回忆,却发现這是杨晨所给出的提议,這就让他更有些忐忑了。
這些年的兄弟做下来,杨晨的性格他還是了解的。這是個沒有把握就绝不会去做去說的人,无论是科举還是对付姚家,他都如此。怎么在這件事关他自己生死的大事上反倒出了這样的纰漏呢?
“不好!”杨震脑中突然闪過了兄长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那低沉的咳嗽声,還有自己离开时心底所生出的不安感,一個不祥的预感已从他的心底深处冒了出来——难道兄长是知道自己将有不幸,這才以此为借口把他从江陵调出去么?
杨震越细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越细想越感焦躁不安,只想着立刻返回江陵,向兄长问個清楚。在好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才按捺下了這個有些冲动的念头,他人都到這裡了,還是先去武昌城的好。要是此时回头,只怕什么指望都沒有了。
杨震并不知道,他所以会有如此想法,還是受了身体原来主人的影响。原来的杨震就是這么個冲动重感情的人,此时知道兄长可能不幸,自然想着回去。其实光不這次,之前几次的冲动想法,也是原来的杨震的意识所决定的,不過這回他却沒有争到主导权。
在排除了心中杂念后,杨震披着已经被火烤干的衣服渐渐睡去。
庙门已被杨震用石头抵住,即便外面還是风雨不断,可在這個小庙中却只能听到沙沙不断的雨声,倒更能催人入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睡梦中的杨震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警惕之色。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他也沒有完全松懈下来,而现在他就是被一阵马蹄声所惊醒的。
庙外一人一骑正在官道上奔驰着。突然那马前腿绊倒了一個什么东西,就是一软,轰隆一声就倒了下去。显然,這马到此已用尽了所有气力,即便不是這一下,過不多久也会倒下的。
马上的骑士也因惯性向马前跌落。好在他早有准备,落地前把手往地上就是一撑,但他显然也沒了以前的力量,虽然尽了力,還是栽倒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他還是很快就爬起身来,警觉地向身后望了望,但那儿却只是漆黑一团,看不到什么东西。随即他又四下裡打量了一番,看到路旁不远处的土地庙,心裡就是一喜,强撑着伤痛的身体就向那儿跌撞了過去。
“砰!”他的身子重重地撞在虚掩的庙门之上,可那门却并沒有因此而开,倒是落下了一些灰尘,這让来人不禁一怔,同时他已透過门隙看到了裡面的火光。
裡面有人?這個想法只在他脑裡转了一下,就被他忽视了。他再次发力一推,那被石头抵住的门终于被他给推开了。
這时,早已有所戒备的杨震已长身而起,看向這個深夜而来的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又有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這一回来的却有十来骑,马上骑士都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当先一人在来到那匹倒下的马前猛地一拉缰绳,那骏马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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