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奏疏 作者:未知 “……” 张静一心头有点火气了。 来之前,他料想過各种可能,比如杨家坐地起价,比如…… 可万万沒想到,真正让他恼怒的,居然是人家觉得他粗俗。 杨文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居然又笑了,连忙道:“抱歉得很,杨某失言,還請张百户勿怪,君子口不出恶言,哎……是杨某的错。你既想买地,這個容易……就按市价吧,我让管家交涉,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即可。” 张静一脸有些绷不住,深呼吸之后,才勉强道:“只是這钱,我暂时還沒有筹措,不過請杨主事放心,我們张家是讲信用的,敢问……可以赊欠嗎?” 赊欠…… 杨文诧异地看着张静一,顿时又拉下了脸来:“概不赊欠!” 還以为這家伙当真不爱钱呢,原来……也是一個不毛不拔的家伙。 张静一只好道:“有利息。” 杨文意动了,眉一挑:“你的意思是,上清童子,還能生出小上清童子?” 张静一小鸡啄米的点头:“生出来的小上清童子也沒那么大,大抵……就是一年给三成利,是小小上清童子。” 這利息若是放贷,肯定算低了,毕竟在乡间,人家這都是利滚利,驴打滚的债。 可若是大额的欠款,有這样的利息,可就不小了,一年下来,平白挣三成。 张静一又道:“张家的情况,杨主事也是知道的,我們张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我們敢赖账,這官司打到朝廷,张家也不敢抵赖,终究還是会如数奉還,若是杨公不肯,那么……索性卑下就去找其他人借债,再用真金白银,不不不,再用這上清童子来买地好啦。” 杨文豁然站起来:“何必這样大费周折呢,老夫当然信得過张家,此事……就這么办了。你跟我家管家去交割便是……老夫不理俗事的,你勿见怪。” 张静一大喜,和杨家管事去了账房,计算了地价,折算了金银,最后……大抵算出這九百亩地,竟是价值四万七千多两。 当然,五万两银子,能买下九百亩地,在京城是不可想象的,也亏得這清平坊本就脏乱差,根本无利可图,无人问津。 等张静一一走,這管事便去回报杨文。 杨文慢吞吞地喝茶,一副怡然的样子。 “老爷,已经妥当了。” 杨文道:“清平坊那等地方,居然也有人买地?” “小人也奇怪,觉得匪夷所思,那地方……是老爷初进京时买下来的,本来想在那置宅子,后来才晓得那地方的风水和地段都很糟糕,因此這地,便一直闲置在那裡了,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這地……居然有人要买了。” 杨文笑了,抖擞精神:“若不是他要买這地,老夫才不让他赊欠呢,這烫手的山芋总算是丢了出去,老夫心裡也痛快了许多。” 杨文很高兴,当下起身:“好啦,老夫不理俗事的……” 說着,飘飘然的到后宅去寻他新买来的三個婢妾了。 ……… 天启皇帝的心情很不好,他算是服了這些大臣了,变着法儿的便是要钱。 這几日见张静一有心事的样子,天启皇帝才注意到他:“张卿,怎么你又心事重重。” 张静一道:“卑下在想买卖的事。” 天启皇帝淡淡一笑:“买卖做出来了?” 张静一道:“做出来了。” 天启皇帝又问:“盈利几何?” 张静一老实回答道:“每日几百文上下。” “噢。”天启皇帝点点头,然后不理睬张静一了。 张静一:“……” 讨了個沒趣,张静一心态倒是放得开,几百文也是钱呢。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启皇帝总算是批阅完了奏疏,轻描淡写的道:“噢,還有一件事。” “請陛下指教。” 天启皇帝漫不经心地道:“昨日朕又想起了一個改进那织布机的方法,待会儿让人拿图纸给你,你让匠人照着上头去做。” “啊……”张静一嘴张得很大,合不拢。 天启皇帝却好像内心古井无波,他见张静一這惊讶又佩服的表情,心裡生出了一些成就感,于是又道:“不過朕要习武,又要署理国政,可沒心思将時間花在這上头,只是小小的改造罢了,对啦,朕听說,你在外头,赊欠了不少钱?” 厂卫還是厉害,果然什么都查得出来。 张静一心裡倒是警惕起来:“是欠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 “上上下下,差不多有五六万两了。” 天启皇帝一愣,显然他也沒想到有這么多,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张静一:“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张静一道:“陛下放心,過一些日子便還。” 天启皇帝摇摇头,說实话,他觉得张静一有些過头了,于是道:“今日朕這裡无事,你早些回去歇了吧。” “遵旨。” ………… 张家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火热了。 而這京裡的其他棉布铺子则是越加的门可罗雀,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张家有价格低廉,质地又好的布料。 虽然距离年关還有一些日子,可不少人,都抱着买到就是赚到的心思,纷纷涌来。 而张家,自然是不断地收购棉花,而后不断地纺织。 销量自然而然,也开始节节攀高。 而张家的货源之所以充足,還是多亏了清平坊的這些纺织户。 這裡的遗孤多,多是老弱病残,而张静一让人打造了纺织机之后,便以签订协议的方式,和各家开始合作。 张家提供棉花和纺织机,各家抽调妇人进行纺织,然后再根据得到布料的多少,给予工钱。 现在清平坊上下,家家都在纺织,倒是热闹一时。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這些遗孤们有些笨手笨脚,废品率也高,可慢慢的下来,大家也就熟练了。 以至于邓健心裡有些不满,天知道這纺织机为啥比其他的织布机厉害,比起一般的织布机,他们家的這個這纺织机的效率直接提高了八倍。 也就是說,原本一人和一個织布机,可以纺出一匹布,现在這新的织布机,居然能纺织八匹。 這绝对是闻所未闻的数目。 邓健哪裡知道,這种纺轮带动的纺织机,在上一世,叫珍妮纺织机,這玩意一出来,直接带来了整個纺织业的繁荣发展。 這些纺织户们,都是按量算钱的,一匹布给十個钱的工钱,一天下来,收益也是不菲了。 早先的时候,许多人饿着肚子,米缸裡连米都沒有,日子過的清苦,可现如今,家裡突然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补贴家用,自然求之不得。 不過张静一還不满足,他不只要求大家合作纺织,而且還要求邓健和王程对清平坊的情况进行摸底调查,有多少户遗孤,每户有多少男丁和妇孺,有哪些家裡有纺织机,棉花用量多少,产出多少,统统都要记录在案。 這可忙坏了邓健和王程,他们本来也是遗孤,所以对這一片很熟,能让他们找一些事做,倒也求之不得,只不過…… 一想到张家的铺子,在沿着盈利线卖棉布,他们心裡或多或少,是有些不痛快的。 何况,张家现在背负着如此巨大的债务,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张静一却沒事人一样。 依旧還是该当值去当值。 又過了几日,在勤政殿……天启皇帝看過了一份奏疏,不禁眉头深锁,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魏忠贤。 魏忠贤今日很奇怪,一直朝张静一笑,這让张静一有些汗毛竖起。 “這裡有一份奏疏,是袁崇焕送来的,他大言辽东不少死伤的将士,其家人因为父兄战死,朝廷给的抚恤,也多有克扣,许多人连生活都沒有着落,更是饿死了不少人,這些事……你有耳闻嗎?” 魏忠贤连忙打起精神:“陛下,朝廷已经揭不开锅了……” 天启皇帝顿时冷了脸,厉声道:“這是什么话,朝廷再难,也不见那些富贵之人少吃一块肉!怎么到了這些遗孤们這裡,就成了這個样子呢?上個月,便有一個百户欺负锦衣卫的遗孤,闹出事来,若是辽东罹难的将士的妻儿们都要饿死,這天下非要大乱不可。” 魏忠贤被骂了個狗血淋头,却忙是转移开了话题:“陛下,說起来……御史韩林,倒是上奏了一件事,奴婢在想,陛下是否需要過目,此事……毕竟干系着张百户。” 张静一便下意识地抬头,愕然地看着魏忠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