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信却张惶 作者:未知 王旦定了定神缓缓道:“方百户,此事幸而是风闻,這等事可不能随便揣度,你我今日所言权当闲话,此事绝不可对第三者言之,你该知道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 方大同道:“卑职明白,卑职相信江彬绝不会這么做,也不信外间關於大人和江彬之间的传言,不過,卑职职责所在,還是要命手下小心探查消息,大人不会怪我吧。” 王旦点头道:“依老夫的意思自然是不要相信流言为好,但方百户职责所在,查個水落石出倒也无可厚非,但行事要千万小心,若此事为空穴来风,你這一查岂不是逼得江彬暴跳如雷;江彬可不像老夫這般的好脾气,若他知道此事,怕不要带兵拆了你的锦衣卫衙门么。” 方大同冷笑道:“拆我锦衣卫衙门?给他十個胆子他也不敢,不過卑职会小心,免得不好收拾;今日打搅大人了,卑职也该告辞了,這银子……” 王旦摆手道:“拿走拿走,老夫送出手的东西从无取回之理。” 方大同千恩万谢拿了银票包裹告辞而去。 王旦缓缓在书房内踱步思索,這件事来的太過突然,他压根沒有思想准备,江彬会不会投敌是個問題,方大同为何要将连夜赶来告诉自己這個消息是另外一個問題,王旦对江彬還是了解的,這個人說他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倒不冤枉他,但要說他会投敌叛变,王旦绝不会相信;但這一切的判断都基于以前的了解,最近年余自己和江彬之间势成水火,江彬若真的为了保命投靠鞑子,這事似乎也說的過去。 方大同急于将未经证实的消息告诉自己,可以說是基于蔚州的安危考虑,但這么想似乎太抬举了方大同,王旦更愿意将方大同的举动理解为是想挑拨自己对付江彬,让自己拿着這個假消息去查实江彬,然则自己和江彬之间便会有一场恶斗,他锦衣卫则在其中浑水摸鱼;方大同现在自己焦头烂额,在蔚州又无寸功可立,把水搅浑趁浑水摸鱼未尝不是一個寻找立功机会的好办法,狂且這小子一再强调是未经证实之言,便是为了将来替自己开脱,可谓是处心积虑。 王旦想来想去,并无定计,心头颇为焦躁,最终决定還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若江彬有异动当有征兆,一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才能判定真假,现在做出任何决定都是不明智的。 王旦枯坐一会,起身回房休息,出了书房门往后边的内房走,便听见前面的天井人声杂沓,有人高声叫道:“姐夫呢?姐夫睡了沒?” 老管家的声音传来:“老爷恐睡下了,陈将军明日再来吧。” “你给我闪开一旁,我有重要的事要见姐夫,便是睡下了也要叫起来。” 老管家哎哎之声不绝,显然是拦不住陈肃的脚步;王旦皱了眉头扬声喝道:“谁在那裡吵闹?成何体统。” 陈肃身后跟着胡百户等几人一路小跑来到书房前,口中叫道:“姐夫,姐夫,出大事了。”其余几位武官纷纷行礼问好。 王旦瞥了一眼陈肃斥道:“大呼小叫什么?什么姐夫姐夫的?” 陈肃想起王旦教训過自己,在军中属下面前不准以姐夫相称,而是要叫他的官职,以撇清关系;暗骂一句:掩耳盗铃!口中却改口道:“指挥使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旦道:“如此的不稳重,何事惊慌。” 陈肃拉了王旦便进屋,待众人都进屋之后,陈肃赶忙将刚才在四方楼上发生的一切详细說了一遍,王旦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您觉得這裡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我和胡百户他们都觉得江彬這是要……” “闭嘴!”王旦及时打断陈肃的话头,生生将陈肃口中那個词塞回去:“喝了酒打嘴仗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大惊小怪?倒是你们几個沒事跑去喝酒取乐,成何体统?你们是亲卫营武官,都是各千户所的榜样,你们都這样散漫,還有什么资格說别人?” “這個……姐夫你……” “住口!他们的事日后在算账,先发落了你们几個,陈肃领的头,扣俸禄三個月,其余几個每人扣饷银一個月以示惩戒,都给我滚吧。” “姐夫……”陈肃傻了眼,胡百户等人也個個大眼瞪小眼,心中乱骂陈肃多事,本想来讨個好卖個乖,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本是一件寻常之事,你们却唯恐天下不乱捕风捉影,今日之事谁要是在外边乱嚼舌头,老夫只要听到一丁点的风言风语,便唯你们几個试问,别怪老夫沒提醒你们。滚!” 众人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的出来,互相大眼瞪小眼,陈肃郁闷的要死,他也沒想到是這么個结果,众人出了衙门,再无兴致去找乐子,各自一哄而散。 陈肃垂头丧气的往回赶,却听到身后有人急促的跑动,回過身来,竟然是王旦的管家王海。 “大舅爷留步。”王海喘的像個破风箱:“老爷在书房等你,要你赶紧回头,說有要事同你相商。” “怎地?姐夫還沒骂够我么?”陈肃翻着白眼道。 “都是一家人,大舅爷還生老爷的气么?快跟我走,老爷等着呢。” 陈肃牢骚几句,不敢不遵命,跟着王海回头,入内宅进了书房,但见王旦一脸阴沉木桩一般的坐在那裡沉思,上前怯怯的道:“姐夫!” 王旦回過神来,脸色温和了些道:“来啦,坐。” 陈肃赶忙坐下,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适才人多口杂,我不得不斥责你,你办事就是不动脑子,当着那么多闲杂人等的面,岂能說出那样的话?”王旦淡淡道。 “姐夫的意思是說……”陈肃惊讶的睁大眼睛。 “沒错,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這些人忽然這么嚣张,完全不把你放在眼裡,摆明是有所依仗;就在你们来之前,你道谁来见了我?” “谁?” “蔚州锦衣卫百户方大同!” “他来做甚?這狗贼還嫌敲诈的不够多么?迟早有一天教他好看。” “先别說這個,他来见我是给我带来一個消息,正是關於江彬在城外的举动的一些传闻。” 陈肃一惊,道:“他說了些什么?” 王旦道:“他說,他的手下在军营中探听到了一些风声,說江彬和鞑子有所接触,只是未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一些风闻罢了。” 陈肃尖声道:“這就是了,怪道是今日這些家伙如此嚣张,看来江彬這厮是靠不住了,這事可麻烦了。” 王旦道:“岂止是麻烦,江彬手中握有一千六百多兵马,如果他真的要投敌,咱们免不了有一场厮杀,那可就……出大事了。” 陈肃道:“怕他怎地?這厮就算有异心,也沒咱们城裡的兵马多,咱们可是有四千多兵马在手呢,咱们将他关在城外,他有本事攻进来?” 王旦摇头道:“這才是麻烦事,目前并不能判断他是否真的投敌,也就沒有理由将他和兵马关在城外,而且即便是我們有证据证明他投敌,這件事恐也要殃及到我身上,那可是我蔚州卫的兵马啊,江彬也是属下的将领,让江彬带兵出城迎敌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朝廷追究下来,我难辞其咎啊。” 陈肃傻了眼了,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罪名是绝对跑不了的,特别是在蔚州重镇,居然有将领哗变投敌,身为蔚州卫的指挥使,王旦必受牵连。 “姐夫,那现在怎么办?” 王旦吁了口气道:“现在要弄清楚江彬到底要干什么,明日你暗中查访城外将领的家眷,江彬若有异动,绝不可能将家眷留在城中,如果這些人被接出城,就說明江彬這事是真的了,到那时我們便要先动手,集合大军迅速控制局面,将来朝廷哪裡,我不但无過反而有功。” “妙计啊,姐夫!江彬的四個儿子在城裡,他怎么也不会不管他這四個兔崽子,還有他手下的其余将官也大多有家眷在城中,這正是他们的软肋啊。” 王旦阴沉着脸道:“這一回不要搞砸了,要暗地裡留意,切不可打草惊蛇;江彬這一回如果栽了,便是栽在那個宋楠手裡,也不知道這小子跟江彬什么关系。江彬骗我說是他的远房表亲,硬是将他提拔,偏偏這小子說漏了嘴,若非你察觉到疑点,老夫還决不信江彬会有這么大胆子。此事你做的很好,值得夸奖。” 陈肃忙道:“应该的,应该的,還不是姐夫教导的好。” 王旦微笑点头道:“去吧,闭紧嘴巴,睁大眼睛,张大耳朵,好好的盯住了;今年开春便流年不利,咱们可不能栽在這件事上。” “姐夫放心,我告辞了。”陈肃退出书房沒入黑暗中。 王旦坐在书房裡发呆,毫无睡意,他不明白這几個月来到底是犯了哪路神仙的忌讳,全是烦心之事,眼前這件事足以毁掉他的所有,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江彬啊江彬,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