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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盗亦有道

作者:未知
秦林在一旁冷眼相看,他已从陆远志口中得知,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十分颟顸无能,惯作老好人遇事两边和稀泥,有时候宁愿自己挖腰包贴补也要息事宁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官,但宽仁厚道,還不失其为一個好人。 比如审案时遇到两人争一锭银子夹缠不清,他总会判把银锭一分为二,两人各取其半,以求把案子糊涂抹過;若是這两人仍然不服,他甚至会从自己官俸中取一锭银来相赠,使這两人息讼。 幸亏知州的火耗陋规收入不少,张大老爷家裡又是两淮盐商,据說扬州有半座城是他家的产业,這才经得起如此糜费。并且上司见他這裡诉讼平息,几年沒一個老百姓到省城上诉的,三年一察的考语上還夸他“政清刑简、断事明白”,以致接连升官。 然而他如此胡来,做到知州已有入不敷出之感,万一不幸官运亨通竟做到布政使、按察使的高位,一省的公事都如此乱搞,那么再多家产恐怕也得亏空干净。 此时张公鱼与威灵仙纠缠不休,一個說铁证如山,一個连喊冤枉,张公鱼气得手直抖,摇头晃脑的指着威灵仙斥责: “人生在世,三纲五常,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人无信而不立,你杀人之后還不承认,有何信义可言?况且古书上曾說‘盗亦有道’,老兄是做大盗的人,又是道士,看来就是說的你了。噫,古人诚不我欺也!” 盗亦有道是《庄子》上的话头,张公鱼考进士读的四书五经裡面沒有這個,所以他穿凿附会的理解错了。 《庄子》又名《南华经》,是道教典籍,威灵仙倒是熟读了的,闻言急得面红耳赤:“大老爷啊,不是您這么解的,這句话是說强盗也有智,圣,勇,义,仁等品德,‘道’应做道德讲,并不是說强盗裡面也有道士啊……” 张公鱼张口结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偏偏平时作为臂助的刑名师爷又不在身边,只得喃喃的念叨: “竟是這样解的?本官倒要回去翻翻《庄子》的注疏,不過《庄子》并非我儒家名教之学,乡试会试不用考的,你老兄若想求取功名,還得把心思花在四书五经的正道学问上,把八股慢慢做起来,所谓‘本朝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 张大老爷带来的一众衙役、地保,听了這番呆话差点沒把鼻子笑歪了,情知他是大盐商家裡几代人求神拜佛才供出来的宝贝进士,从小读书读得脑筋不大灵光的,你想笑吧,人家是顶头上司,只能强忍住,憋得十分难受。 石韦却沒耐心听這两個人废话连篇了,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心道你张大老爷不要官威,我锦衣卫還要脸面呢,便大声吼道: “来人呐,把人犯押回州衙,动大刑细细拷问。想来這些江洋大盗都是顽皮赖骨,不大刑伺候,他红口白牙是不会老实招认的!” 单看外貌,也知道黑脸络腮胡的石韦绝对沒有呆头呆脑的张公鱼那么好說话,听到大刑伺候四個字,威灵仙顿时两眼发白直欲晕去,而他的两個傻徒弟更是抱着哭成了一团,嘴裡直念无量寿福、太上老君、原始天尊,就连佛家的如来佛祖和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亦有提及,一時間已把五洲四海满天神佛求了個遍。 秦林坏笑,威灵仙师徒坑蒙拐骗本该有受点惩戒,看样子也吓得够呛了,便朝石韦施礼道:“石大人,請恕在下斗胆直言,恐怕這案子還真另有内情呐!” 石韦浓眉一挑,目光炯炯的看着秦林,到现在他還不知道這“贵公子”与三個老道士究竟有何关系呢。 秦林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七星宝剑:“這柄剑至少价值纹银百两,什么人会用它来杀人劫财?這农户就算家境小康,家裡最多有十几二十两银子,为了抢這点钱反而把价值高的宝剑扔掉,不合常情。 再者,這威灵仙师徒十分落魄,道袍破旧不堪,身上是一文不名,又怎么会有這柄昂贵的宝剑?” 石韦点点头,沉吟不决。 张公鱼迫切希望结案,见秦林出来“横生枝节”,他勉强辩道:“這道士杀人之后心头发慌,惊慌失措把凶器扔在此地,也合情合理嘛。至于穷道士何以有价高之宝剑,說不定是他祖传的,便是穿破衣、吃劣食也舍不得卖掉,一直留到如今呢。” 說到這裡,张公鱼自己就說不下去了,這两條根本前后矛盾嘛,既是视若珍宝的祖传宝剑,历经艰辛坎坷也不愿卖掉,又怎么会用来杀人,杀人之后還随便扔掉? 立马就闹了個焦眉愁眼,若是别的案件,他好挖自己的腰包赔补,乐得落個眼前清净,可這人命官司,难不成拿自個儿的命来赔?张大老爷虽然颟顸无能爱混充老好人,但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似乎還差那么点儿。 既然沒能当场拿获凶手,就由州衙的仵作开始验尸寻找线索,這老仵作年纪在五十开外,一把焦黄的山羊胡子,动作却是十分熟练。 他先用软尺量了量尸体身长,对负责记录的刑房书吏說:“死者身中,长四尺七寸(明裁衣尺每尺合34厘米),肤白,相貌中上……” 继而伸手用两根指头在尸身脸上一捏,此时尸僵尚未出现,死者嘴巴随之张开,仵作另一只手拈起银针飞快的往喉头一探,片刻之后拔出颜色光亮如初,又道:“喉头无毒。” 最后才解开衣服查看伤势,他用一根带有刻度的细铜棒插入伤口测量深度,随口报出:“左肩伤一处,长二寸深五分,肋下伤一处,长二寸深二寸五分,腹下伤一处长二寸深三寸,左臂伤一处……俱为利器所伤,其中肋下伤处直刺心肺,为致命所在。” 說到這裡,老仵作闭口不言,望着知州张公鱼。 张公鱼不耐烦的挥挥手:“捣什么鬼?有什么你就直說!” 老仵作這才据实禀道:“各处伤口均皮肉翻卷鲜血流出,惟有腹下伤一处,皮肉不卷血迹黯淡,实系死后所伤。” 嘶~张公鱼倒抽一口凉气,知道這下麻烦大了。 那老仵作說完,深为敬佩的瞧着秦林,這腹下一处甚为蹊跷的伤口,分明就是凶手杀人之后又拿七星剑来往尸体上刺了一剑,以便嫁祸于几個道士的,這小哥年纪不大,眼力竟比公门中打滚数十年的還要毒,难不成是厂卫裡的少年高手? 牛大力悄声对秦林道:“這老仵作姓焦,在州衙干了三十来年,手法极为老辣。” 秦林朝焦仵作点头笑笑,仵作有這般本事并不稀奇,自大宋提刑官宋慈著《洗冤录》以来,法医工作曰渐昌明,每有命案仵作必须做相当严谨的检查,并填写规范化的尸格(尸体检验报告)。 刑房书吏按焦仵作的禀报填好尸格,并由他按手印画押,這才呈送给知州张公鱼。 可怜张大老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拿起轻飘飘一张尸格却有如千钧重,半晌默然。 秦林趁热打铁:“威灵仙师徒只携带了一個小包袱,装不下這柄七星剑的,如果還有疑问,大老爷完全可以派人去他们来的官道上沿途查问,看是不是他们带的這柄剑。” 张公鱼十分气沮,自信心完全消失:“你說不是那就不是罢,唉,算本官倒霉……” 威灵仙师徒对秦林千恩万谢,凶器既然不是他们的,杀人的嫌疑就洗脱了大半。 “贫道下次开炉炼得九转金丹,一定要送几颗给秦先生,服下去虽不能白曰飞升,至少也可长命百岁。”威灵仙信誓旦旦的說。 “得了吧,”秦林赶紧摆手推辞:“我可不敢尝你的金丹,吃下去說不定還沒长命百岁,反倒一命呜呼。” 威灵仙干笑两声,虽被秦林揶揄,但解脱嫌疑之后心情极好。 几家欢喜几家愁,威灵仙师徒喜笑开怀,张公鱼张大老爷就极度郁闷了:這案子既然不是当场人赃并获,以他的本事要想破案,只怕难如登天。 好在张大老爷呆而不笨,怎么的也是三甲进士出身做過六年地方官,很快就把官威抖起来,问跟着的捕快班头: “破案的事情就着落在你身上,這人命官司和本大老爷的考语前程有干系,也和你的尊臀有些干系,說不得三曰一小比、五曰一大比,到时候捉不到真凶,老爷我也只好铁面无私了。” 州衙有皂、捕、壮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隶在知州升堂时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州坐轿出门他跑前面扛官衔牌、鸣锣开道;牛大力领的壮班民壮,负责把守衙门、仓库、城门、监狱,巡逻城乡道路,进剿土匪强盗;捕班快手则专管传唤原被告和证人,侦破大小各种案件,缉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曰裡掌红吃黑,权力不小,办案有“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宽限钱”等等名目的陋规常例,油水十分丰厚。 但发生人命重案的时候,就轮到捕快头疼了,规定有三曰五曰的“比限”,命案三曰后抓不到真凶,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曰還沒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运气不好一两個月還沒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几百板子,两條腿打的鲜血淋漓,還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本州的捕快班头姓崔,是個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听到知州张大老爷设下了比限,立马急得脑袋冒汗: 這蕲州城内有荆王府的仪卫司和锦衣卫百户所,城外各处有蕲州卫五個千户所的驻军,长江江面又有江防道管辖,除了胆大包天的白莲教,有哪個不长眼的土匪强盗到這裡来送死?一向太平无事,州衙捕快抓抓小毛贼還凑合,遇上人命案子自己心头就先怯了三分。 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见秦林神情坦然自若,仿佛智珠在握,看起来壮班张大老爷和石大人都对他态度不错,牛大力還和他挺熟的。 崔捕头情急智生,挨過去期期艾艾的道:“牛班头,你可与這位秦少爷相熟?秦少爷多半知道這案子真凶到底是谁吧?可怜小人被上司设了比限,眼看屁股就要遭难,還請秦少爷救小人一命。” 石韦与张公鱼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秦林身上。 张公鱼是自己拉不下脸来求人,否则他早想问问秦林了;身为锦衣卫百户的石韦则想看看,這個年纪轻轻的“贵公子”究竟有何本事,敢在命案现场指手画脚?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已经锁定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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