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奉旨打人
等二人前脚一走,梅景福后脚就溜去西市。
叶秀在家正愁,要不要找赵王說明情况,梅景福突然造访,說是听闻她手艺好,想重金請她绣整部陀罗尼咒,带回去供在天界寺,为他爹度亡。
叶秀开了眼,别人都是抄佛经,有钱人用绣的,于是问他爹亡故多久了。
沒记错的话得两年了吧?那时闹得满城风雨,据說是被锦衣卫溺死的?
果然,梅景福說两年了。
叶秀顺势拒绝,两年,早過了度亡的时候。
他又說那就绣妙法莲华经,度他爹成佛。
叶秀干脆說自己字丑,依然拒绝。
梅景福說他来写,她照着绣。
說着不给叶秀拒绝的机会,擅自进屋左看右看,回头问,笔墨纸砚在哪儿。
叶秀說她家沒有那玩意儿,见梅景福默然,顿时内心操蛋,生怕他搬出她外祖家书香传世的美名。
好在他沒有,只說东西由他来准备,然后出了门。
叶秀深感危机,顾不上赵王叮嘱過的沒事别去找他,当即就要去王府避难。
出门走了百来步,她冷静了,姓梅的应该沒有恶意,不然拆穿她就行了哪用得着找借口接近,暂时先不拉赵王下水,留個底牌好办事。
她转头回去,碰见梅景福也回来了,二人尴尬无言,叶秀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想逃走。
梅景福释然一笑,說是不熟悉北平的路,想找她同去买纸砚,自来熟地牵着她就要走。
叶秀忙道经文神圣她怕绣不好,請他另請高明。
梅景福沒有放手的意思,身后传来喝止的声音,“放开她!”
叶秀瞪着圆轱辘的眼睛回头,小武快步冲上来,腰刀出鞘立斩而下!
梅景福闪身避开,叶秀见他锦衣鲜亮以为是個文弱纨绔,却见他抬脚踢在小武手腕,趁机夺下腰刀,小武箭法出众但不善近战,被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
叶秀赶紧打圆场,互相介绍一個是她弟弟,一個是她……客人,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小武刚才见叶秀被陌生人牵着不情不愿的样子,以为她遭人调戏才出手,既然不是……那也不能牵她的手!
“你可知我阿姐是赵……”
“啊啊啊!!!”叶秀嚎叫打断,吼得两人不自觉后退一步,“小武你来找我有事嗎啊对了你沒受伤吧哎呀這位爷先把刀放下伤到我弟可怎么办?!”
梅景福向小武赔罪道歉完,依然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心知叶秀与這小子并非亲姐弟,不由目光也冷了下来。
正在這时,远处的第四人疑惑這边发生了什么,语气十分不耐,“本王在此,還不来接驾?”
叶秀无语,這张底牌露得未免太快了些。
這边三人僵着沒动,赵王自個儿踱了過来,正要教训叶秀,侧目瞄了眼她身旁,霎时一惊。
梅景福也吃惊,目光在赵王和叶秀之间流转,问,“表哥,你们认识?”
小武震惊于那句“表哥”,叶秀则翻起死鱼眼,发言权留给赵王。
赵王回归理直气壮的常态,“啊,她是我北上途中捡的,在我府上伺候過一段日子,你们怎么认识?”
梅景福摇头,“算不得认识,我听闻她刺绣手艺一绝,想請她绣幅经幡,沒想到是表哥的人。”
赵王立刻道,“她做事毛手毛脚早被我赶出府了,她弟弟是我近身护卫,路過此处想家,我不過随他来看看。”
梅景福已然认定叶秀是装失忆撇清赵王,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赵王以为蒙混過去了,但见叶秀垮着脸冲他微微摇头,心中再次紧张,问他什么时候到的北平,怎么沒和汉王一起。
“汉王爷要等赴任辽东的王彦一起出发,估计是不想同我一道,我就先行一步,我俩本就各有各的忙,互不打扰。”
梅景福称本想忙完了再找赵王一叙,沒想到今日碰上,正好。
說着二人哥俩好地要去喝一杯,叶秀巴不得送客,梅景福不忘跟她敲定买卖,“阿秀姑娘,看在我赵王表哥的份上,经幡一事你就不要推脱了。”
叶秀求助地看向一边。赵王說她做事马虎,不如自己帮他找個手艺更好的。
梅景福戏谑道,“赶出府的人還這么护着,表哥果然是念旧的人。”
赵王恍悟他已知道叶秀身份,认命地让叶秀接下這活。
叶秀咬牙切齿,笑眯眯說好。
梅景福笑得意味深长,“還是表哥的话管用。”
赵王不想谈叶秀,只想赶快拉他去喝酒,灌醉拉倒。
赵王勾肩搭背想带他去王府,他說王府护卫指挥使认得他,怕被人告去京师說他在北平不务正业光顾喝酒。
赵王心說你還知道自己不务正业,便问要不去教坊司,那地儿他肯定喜歡,他又說自己就住教坊司,无甚新意。
赵王问那去哪儿?
他說叶秀家的小院清净,不如让她去沽酒。
赵王默了一瞬,“你故意的是不是?”
梅景福笑着,“沒事,我出钱。”
說着把钱袋扔给叶秀。
叶秀不动,等赵王反应。
梅景福对赵王耳语,“我有京师来的消息,对你有用。”
赵王暗忖,摆手让叶秀去沽酒。
叶秀买酒回来时,小武守在家院门口,看样子是被支开了。
推门入院,裡面的人不知在谈什么,赵王一脸凝重,见叶秀回来也沒反应,還招手让她過去伺候,示意她先给梅景福倒酒。
叶秀递過去個什么情况的眼神,赵王点头,她只得照做。
看得出两人心思不在酒上,不一会儿梅景福准备走人,赵王送他到小院门口。
梅景福笑說,“经幡一事我是诚心的,還請表哥帮我开导阿秀妹子,我真的别无他意。”
叶秀发现自己从姑娘变成了妹子,询问地看向赵王,赵王已经替她答应一定好好完成经幡。
梅景福走后,叶秀和赵王你看我我看你,赵王转身回院,“小武,关门。”
小武依然守在院外。
院内,叶秀和赵王围坐桌边,庆幸梅景福沒有恶意,应该是林秀念的竹马,哦不,他姓梅,应该是青梅,林秀念姓林,是竹马。
她一阵胡思乱想,突然想起還有秦昭這茬,顿时觉得日子好难,不知道怎么跟赵王开口。
赵王先一步开口,语气责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這么大個北平,偏偏撞他眼皮底下?!”
叶秀心裡不爽,“你不是說我跟梅景福不认识嗎?”
赵王沒想到她還敢反问,气得拍桌子,“是你自己說的不认识他!”
叶秀回想了下,发现他在甩锅,立刻反呛,“我說的是我不认识他,又沒說他不认识我!”
赵王吵不過,怒道,“谁让你跟我大声說话的!”
叶秀也怒,“对不起!”
瞬间,气氛凝滞了。
赵王勃然大怒,“你给我過来!”
叶秀绕着桌子打转,赵王就围着桌子追。
叶秀转了几圈头脑冷静了,還是只能老老实实哄這王八蛋,“爷,我错了,你先停下来,停!咱现在不能内讧!!!”
赵王烦躁地坐回去,“他来北平视察行在修建一事,方才也保证了不会为难你我,但有件事他也管不了。我一早得到风声,說北平要来锦衣卫,就想来提醒你,沒想到先碰到他,他說锦衣卫已经来了,就住在教坊司,這段日子你别到处跑了。”
行八,她不用特地說明锦衣卫這茬了,省事。
但是……
“那他有沒有說,来的是秦昭?”
“什么?!”赵王一惊,忽然沉色,“你怎么知道?你们见過了?”
叶秀点头,“而且他认出我了,虽然我沒承认。”
赵王气得不行,“你!就知道留着你是個麻烦!”
叶秀知道他向来口快,抱怨不当真,不跟他一般见识,“对不起我的错。”
赵王的火還沒发完,“你知不知道那秦昭是来找事的,北平私开马市,闹大了我是要倒霉的,现在你又……你呀你!我哪裡对不起你了?!”
“爷先息怒,你說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听我的?!那你找根绳吊死算了!”
叶秀哀怨垂眸,可怜巴巴。
赵王发完火,平复道,“算了,以前我就想问明白,你跟他什么关系?”
叶秀正要扯谎,赵王正色,“說实话。”
叶秀简洁道,“我勾引過他。”
赵王愣住,他猜過两人不简单,但沒想到如此不简单。
叶秀解释,“太子爷教我的,我在太子府时他就常来找我,太子說干脆拉他下水。”
虽然太子明显是借此解决自己的私事。
赵王试探地问,“得手了?”
“嗯……算是吧。”
赵王默然,内心纷乱纠缠一番,猛地拍手,“還是太子聪明,我怎么沒想到!”
叶秀觉得他想到的不是好事。
果然,赵王打算带她回府,理由是锦衣卫是嗅着味儿就躲不掉的狗,既然躲不掉,不如用她做個人情。
叶秀窝火,她是狗骨头嗎?!
最震惊的当属小武,突然得知叶秀可以回府了,很替双方高兴。
叶秀简单收拣衣物,坐上去王府的马车,赵王在旁說起秦昭如今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让她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委以重任的表情十分慎重。
叶秀寻思本来想找他解决問題,结果成了這個样子,這個坑货!
“爷,我好歹是改换身份跟着你来的北平,若锦衣卫查起来,不好吧?”
赵王早想好了,“反正你已被赦免,大不了我认下来,是我当时色迷心窍,怕锦衣卫不放你跟我走,所以悄悄带你离开,人已经来了北平,山高皇帝远的,查出来也要不了我的命。”
叶秀嘀咕,你是王爷,当然要不了你的命。
“是,叶秀的身份好說,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本名叫林秀念?和锦衣卫接触总归不好吧?”
赵王也纠结,但還是一咬牙,“我底下的人私开马市,是重罪,眼下先应急要紧,小心点就是!再說了,太子都敢,我有何不敢!”
行吧,還是太子给了他勇气。
叶秀不知道說什么了,吐槽道,“怎么又是你底下的人,爷,你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闭嘴!陆贵一事不是我的错!”
叶秀知道陆贵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导致他至今对太子颇有怨尤,便不拿這事刺激他,“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容我想想,我打算在府上设宴款待秦昭一行人,到时候你就照着在太子府时那样干。”
叶秀呵呵,要說怎么是亲兄弟,都用她来谋私利!看在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忍吧。
马车停在王府前。
叶秀掀开门帘,看着昔日的燕王府而今的赵王府,心生许多感慨,早知道要回来,她干嘛去外面打工!
啊,琅妧還欠她工钱!
她开小差地走下马车,一抬头,王府外立着的人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顿时懵了。
赵王跟在她之后下马,不耐烦地搡她一把,“愣着干什么!”
叶秀幽幽道,“你都不给我点准备時間就把人叫来了?”
赵王生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懵住了。
府门外,秦昭双臂环胸,怀中卧着宝刀,百无聊赖地踢着门口石子,已经等了许久。
就如料想的那样,他等到了叶秀和赵王。
见他二人下马,秦昭并不意外地迎上来,脸上笑着,语气却隐隐失落,“原来你们真是一起的。”
叶秀与赵王四目相对,赵王直接把她推出去,“我沒跟她一起!”
叶秀扑到秦昭怀裡,内心咒骂连天。
赵王有些紧张,但装得坦荡,說起与秦昭一别再见,当初就知他身手了得,忠直纯正,如今得圣上青睐受封特使巡检北平,倒也不出所料。
秦昭沒想到他不似从前傲气,還肯跟他說這么多话,实在不易,但怀裡還抱着叶秀,赶忙扶正她先回礼一拜。
赵王吩咐叶秀,“還不快给特使大人带路?”
叶秀刚回来就上岗,十分任劳任怨,引秦昭入府,“特使大人這边請。”
秦昭跟在叶秀身后,悄悄问她,“阿秀,你是谁呀?”
叶秀沒懂他什么意思。赵王故意别开视线,只当看不见他们說悄悄话。倒是小武看向這边,却因隔得远听不清。
秦昭低声又道,“你先說你想当叶秀還是王春秀,我怕說错话叫你和赵王不高兴。”
叶秀扑棱扑棱眼眸,发现改换身份混来北平的問題已经不是問題,“奴婢王春秀,特使大人請随我来。”
到了待客的厅堂,赵王吩咐下人备宴,請秦昭入坐。
秦昭不急,看看叶秀瞧瞧小武,“赵王殿下,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赵王就等着让叶秀在席间对他献殷勤呢,這個要求属实沒想到。
秦昭說有事要密谈,他心想该来的总要来,让叶秀和小武都退下。
退下的两人都莫名其妙,留下的两人都各怀心事。
赵王问,“秦大人如此谨慎,不知所谈何事?”
秦昭左看右看,确定无旁人才道,“其实,我今天是奉命来打你的。”
赵王一怔,尚未反应過来,秦昭一耳光呼過来,打得他差点沒站稳!
赵王哪受過這种委屈,从前就连太子和赵王都要让着他,更别說底下奉承讨好的众人,他当即大怒,揪着秦昭的领子就要打回去。
秦昭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威武霸道,“逆子跪下!”
赵王动作一顿,反应過来他在传话,憋着鬼火跪下。
秦昭清清嗓子道,“你這混账,一天好事不干坏事不管,老子拿你扶城墙都嫌稀巴烂泥,沒用的丘八玩意儿!”
很快,秦昭换了副腔调說,“爷,北平官员勾结民间马贩,分赃不均杀人灭口,被告到都察院去啦,都察院的陈瑛大人亲自递的奏疏,皇上气得连他也给打了,我在旁边也挨了一杯子的。”
意思是,這么大的事,赵王挨打属实正常。
赵王以为還要查一阵,马市的事才栽得到他头上,沒想到来得這样快,只好磕头认错,怪自己失察。
秦昭把他扶起来,幸好听了薛旌的劝先把旁人支开,不然刚才還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
但薛旌如此建议是替赵王着想,他人沒来也是不想招赵王记恨,只有秦昭奉命是躲不开的。
然而,一旁偷听的叶秀实在吓了一跳,当即决定不听了快溜要紧,不然让赵王知道自己看见了,指不定要挖她眼睛!
赵王心裡对秦昭恨得很,偏不敢招惹他,听說他在京城的风头都快盖過纪纲了,汉王沒少在信裡骂他本事不大哄人功夫一流,他爹都快把他当亲儿子了!
赵王深呼吸,好言问道,“秦大人,皇上還有无别的旨意?”
秦昭摇头,又点头,“我們来北平只有两人,皇上特准我找你借人。”
意思是要用他的人,去抓他的人。
赵王攒着一股子气,憋屈得很,却只能答应下来,事后還要传唤叶秀過来伺候這小子,真是越想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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