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传家玉璧
老太太瞧了沈夫人一眼,见后者坐在轮椅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她的想法来,便說道:“难得远驹也有這么细心的时候,珍儿前儿晚上吓坏了,是应该陪陪她。”
乐以珍跟在怀远驹身后几步远的距离,随他一起向老太太行了請安礼,又回头向沈夫人和三老太太问了安。怀远驹坐到老太太的下首处,眉目舒展,满脸愉悦的神情:“這個小家伙儿,今天早晨睡醒了,居然啃我的手指头,哈哈…”
大家都不太习惯眼前這样的一個怀远驹,仿佛见了老虎吃草一样稀奇。三老太太见众人都怔忡着,沒人接话,便笑哈哈地說道:“五小姐一定是饿了,小孩子這么大的时候,见了什么都往嘴裡吃,她现在可是只知道吃的小猪,呵呵…”
怀远驹‘摸’‘摸’梦儿的脸,抬头对沈夫人說道:“我看珍儿一個人带孩子‘挺’辛苦,在庵裡還要呆個三五日的,让人回家把她的丫头和‘奶’娘接来吧。”
“不用!”乐以珍反应最快,当即出声反对,“我一点儿也不累,三五日而已,我自己照顾得了孩子。”
老太太看了一眼沈夫人,见她虽然面上带笑,却垂目捻着佛珠,像不知道怀远驹在跟她說话一样。老太太转了一下眼珠,說道:“珍儿這次出‘门’,着实是受了惊吓,不如把丫头接来吧,也免得她一個人的时候心裡慌张。‘奶’娘就算了吧,珍儿一向都是自己喂养,‘奶’娘接来了也沒用。”
乐以珍听老太太說這话,脑子裡灵光一闪,也是啊!定儿接来了,晚上就有人陪她了,也省下求怀远驹陪自己的尴尬了,于是她起身向老太太一屈膝:“谢谢老太太。”
怀远驹略坐了一会儿,将梦儿‘交’還乐以珍,便說明日的宴席有些事需要他過目,起身向老太太告了退。其他人三三两两,也都告辞而去。唯有乐以珍借着老太太逗梦儿玩的缘由,磨蹭到最后,留了下来。
当屋裡只剩下老太太、她和大丫头月儿的时候,乐以珍伸手从自己的脖颈上解下前天晚上老太太给挂上的那块儿‘玉’璧,送到老太太的眼前:“老太太,這個东西我是知道的,实在不该戴在我的脖子上,前天晚上的事已经過去了,老太太把這個收回去吧。”
老太太低头看着那块儿‘玉’璧,伸手捏起来,看了一会儿,眼睛一眯,又放回了乐以珍的手中:“已经說了给你,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咱娘俩儿有缘相处一回,我還不能送你块儿‘玉’嗎?放心吧,有我呢,谁也不敢說难听的。”
乐以珍看着那块儿‘玉’又回了自己地掌心。心裡直犯嘀咕。前天老太太做戏。把這個临时充了道具。那也就罢了。這东西人人都知道是传怀氏掌家地长房嫡媳地。怎么老太太還真就给了她呢?
“老太太…您疼珍儿地心思。我铭记在心裡。可是這個东西给我。实在不合规矩。且不說别人会怎么想。就是老太太也沒法儿向祖宗‘交’待呀。”乐以珍潜意识裡。开始觉得老太太有古怪。
“祖宗那裡我会‘交’待。活着地人面前我会担待。给你自有给你地道理。你只管收好。”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了。将那‘玉’生往乐以珍地脖子上套。
“老太太…”
“前儿那样一闹。很多人都知道這‘玉’给了你。改天有人在我這裡看到了。会怎么想?怎么?你不会是故意要让别人看着我出纰漏吧?”老太太已经将那‘玉’璧又戴回了乐以珍地颈项上。斜睨着她說道。
乐以珍听她這语气。吸了一口气。不說话了。
等她回了自己屋裡,把那块儿‘玉’璧从脖子上取下来,掂在手心裡仔细看着。
那‘玉’璧‘色’泽润腻,雕工细致,‘玉’上有云状的铜绿沁,一看就是上等古‘玉’。壁身很厚,以璧孔为中心分为左右两半,分别雕刻着一條夔龙和一只凤,龙凤首尾相衔,雕纹比一般见到的‘玉’璧要深。
她转着那枚璧,心裡在琢磨着:老太太给她這块‘玉’璧,到底是偶然還是处心积虑呢?若說处心积虑,前天晚上那种情况完全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可若說只是偶然,這本该属于沈夫人的家传宝贝竟然這么轻易就‘交’与她,還是强送强给,想還都還不回去。
她想破脑袋,终究沒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释来,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玉’放在她這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這個烫手的山芋,丢又丢不得,還又還不回去,真是让她头疼。戴在脖子上是不能了,她找来一小块缎子,将那‘玉’璧仔细地包好,放在随身带来的一個小盒子裡,锁上,收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個
来传话,說是安平府最有名的說书先生筱‘玉’霜上午被T[了,本来准备是为明天的寿宴添兴的,可是老太太等不及,中午就想在前院搭棚饮酒听书,让大家都過去做陪。
缺乏娱乐的年代,听個书都如此兴师动众。乐以珍暗自摇头,口中却答应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乐以珍洗了脸梳了头,换了一身衣服,正要抱着梦儿往前院去,定儿推‘门’进来了。乐以珍此时见了定儿,如同见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抱着她的胳膊差点儿哭出来。
定儿大概也听說了一些事情,好一阵子软语宽慰,让乐以珍将梦儿留给她照顾,快去应老太太的约,晚了就不好了。
乐以珍喊来慧远,吩咐她给定儿送午饭,便出‘门’往前院去了。
前院果然搭起了一圈竹席棚子,酒宴還沒开始,‘女’眷们按次序坐好,吃着果子唠着闲嗑。乐以珍出现在棚子裡的时候,三老太太高氏冲她招招手,将她喊到自己身边坐下。
一盏茶沒有喝完,席上开始上酒菜,热热闹闹地几通劝酒之后,說书先生出场了。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先生,瘦削面庞,薄薄的嘴‘唇’,细细的眼睛,眼珠只那么一转,便能变幻出不同的表情来,一看就是靠表演吃饭的那种人。
众人边饮酒边听她說了一出《鸿‘门’会》,老太太就說那都是男人们的事,听起来干巴巴的无趣,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又热闹又好听。
那筱‘玉’霜一转腔调,說了一出缠绕悱恻的《落钗记》,无非就是绝代丽人偶遇翩翩浊世佳公子,一面生情,辗转相思,偏就有刁钻的爹娘出来拦阻。那痴情公子为娶得美人归,发奋图强,寒窗苦读,一朝金榜提名,衣锦归乡,有情人终成眷属。
乐以珍听得都要睡着了,偏偏那些太太小姐们瞪着眼睛,随故事情节的起伏而变幻着表情,一阵叹息一阵欢喜,看得乐以珍心中暗笑。
两场书說下来,席上已经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了。說书先生退场休息的功夫,大家玩起击鼓传‘花’說谜语的游戏,哪位說的谜语被人猜中,就要罚酒三杯。
结果数沈夫人的谜语简单,两次‘花’传到她手中,两次說的谜语都被人猜到了。虽然掌罚的人手下留情,只将酒斟至半杯,可是六杯酒下肚,沈夫人還是红了脸,有些醺醉的样子。她自来持重,怕一会儿酒上了头,真现了醉相不好看,便向老太太告了假,說是出去吹吹风,就被丫头推走了。
席上大家继续哄闹劝酒,乐以珍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了。她正拿着帕子掩口,低头打着哈欠,身后走来一個小尼姑,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說道:“姨娘,太太在后山‘门’外吹凉,让你過去陪陪她呢。”
乐以珍正好也想离开這闹哄哄的地方,既然沈夫人有话,她便起身跟着小尼姑往后山‘门’而去。本来走之前,她還想跟三老太太打声招呼,可是见她被几個大丫头围着劝酒,正忙不過来呢,也就沒吱声,悄悄地出了棚子。
一路出了后山‘门’,乐以珍却沒能在山‘门’外看到沈夫人,她问小尼姑:“太太人在哪裡?怎么不见?”
“回姨娘的话,太太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裡歇着呢,請随我来,一会儿就到。”小尼姑客气地应着,引着乐以珍往前走去。
两人又行出一段路,乐以珍已经远远地看到松木之间那漆红的亭柱了,突然小尼姑一捂肚子:“哎哟!”
乐以珍吓了一跳:“怎么了?”
“姨娘…我…我内急,亭子就在前面,姨娘先過去吧。”小尼姑一脸通红地說完,撒‘腿’就往林子裡跑。
乐以珍见她狼狈窜走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己朝着那隐在林中的亭子走去。脚下是一條石板铺成的小路,窄窄的。乐以珍看這石板路的延伸方向,应该是通向亭子的,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可是她走了好一阵子,抬头看时,似乎离亭子還是刚刚那么远。
再往前走一段,石板路已经到头了,离亭子依然是那么远。
她对自己的距离感有些怀疑,站在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踩着脚下的青草地,继续往亭子的方向去。结果明明目测只有百来丈远的一段路,她走了一刻钟,再看那亭子,离她依然像是百十来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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