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牧者
時間拨回近两個小时前,也就是《春之祭》首演正式开始前的更早一個时刻。
阿派勒战场,赫治威尔河北岸的敌占区。
在這片串联起几個重要码头的陆域范围内,利底亚人修起了数座庞大的战俘营。
铁丝網和高压线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在飞空艇和无数森严岗哨的戒严之下,一艘又一艘的军用汽渡船吞吐不休,为這個庞大战争机器的运转提供着必要的物资。
某处接近码头的卸货作业区。
“砰!!”
一位雅努斯的战俘,扛着小山一般的燃料货物,往转运的皮卡后厢上重重砸去。
黑色的煤烟灰尘,顷刻间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般吞噬了他。
這男人身上穿的肮脏衣衫,勉强能看出是棉质的,但从用料厚度上来說,有着与這個季节无法相配的单薄。
他的体型也很消瘦,但从敞开的胸膛和腹部来看,曾经的身材一定不差,只是由于长時間能量摄入与消耗的极度不平衡,身体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肌肉和脂肪大量分解后的结果。
“咳咳咳”
男人一阵剧烈的咳喘,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是今日的最后一趟卸货了,连续12小时的重体力劳作,一阵寒冷河风吹来后,原本分不清是淌着热汗還是冷汗的身体各部位,统一地变为了寒凉彻骨的冷。
然而這并不意味着今天的劳作完全结束,等下用完晚餐后,他们還会被拖到這些利底亚人的战备工厂裡,做4個小时的轻手工活计,约到凌晨后,才可躺下休息,如此到第二天的6点,继续回到12個小时的重体力劳作循环。
男人一声不吭地走回了棚子,在那裡已有同样的四十多個战俘在等待开饭。
短暂休息的時間,当18点的警戒铃声响彻营地后,那些环伺监视的士兵与督工们,也暂时性退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战俘们望着各自碗裡盛放的、由于過于黏糊已经分不清食材名称的“晚餐”,虽是饥肠辘辘,却并未第一時間动勺。
“.进到那地带裡以后,我不再喝這葡萄汁,因为经上记着說,当击打牧人,羊就分散了,你们为我的缘故,都要跌倒,直到我在祂的国裡,同你们喝新的那日子。”
他们陆陆续续开始了用餐前的诵念和祈祷。
刚才扛运煤炭的男人同样如此。
他望了望暮色渐浓的河面,对面是雅努斯的故乡的方向,被炸毁的遮蔽所、加油站和工厂废墟连成的轮廓隐约可见。
這個即将到来的冬天,怕是很难撑過了。
捏了捏衣襟内兜裡妻儿的相片后,他再次猛然咳嗽了几声,并用袖子拭去了丝丝红黑色的血液。
心境却是一瞬间宁静坦然了下来,缓缓垂下头去:
“拉瓦锡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這嘶哑声音所念起的,是西大陆的枢机主教黎塞留为福音书而作的诗篇选段。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性苏醒,以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這被俘的士兵情不自禁地闭目,两行热泪流洒而出,冲刷了脸上肮脏的煤灰。
“我虽行過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他与我同在。他的杖,他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他为我摆设筵席。他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他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上主的居屋中,直到永远。”
“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裡怎么好像有個人??”
突然,某位战俘的一声惊呼,打破了餐前祷告的宁静氛围。
“那不是河面上嗎!!”
“不对,好像有三個人,为首的一個,后面還有两個”
众人纷纷往出声者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暮色时分,赫治威尔河的上游方向,原本已经逐渐晦暗的天际线,不知为何却倏然分开了云层,血红色落日的余晖喷薄而出!
而一道沐浴在金光中的人影,带着后面的两位跟随者,就這么直接在水面上一路行走,朝着战俘营的方向踏步而来!
“神迹!神迹!”
“‘不坠之火’回应了我們的祈求!”
“是圣拉瓦锡!拉瓦锡师傅归来了!他来搭救我們了!”
刚刚诵念完诗篇的战俘们,宁静的情绪骤然变得狂喜,顾不上身体的病痛,一個個直接翻越了棚子的栏杆,朝岸边的铁丝網奔去!
“你们在干什么!?”
“违纪者罚以一周的加倍劳作!”
利底亚的士兵和督工们虽然暂时退后,但并不可能对這些战俘完全放任自流,如此他们很快就察觉了,口中尖利的警告哨子也吹响了起来。
只是他们下一刻察觉的,是河中水面上更异样的场景!
事实上比這些督工更早,在高处巡逻警戒的飞空艇就发现了水面上的动向,已经有数艘蒸汽动力艇,在两架战机的掩护配合下,朝其包抄围堵了過去!
而且营地那些在高处哨塔值班的哨兵,可以很明显地远远看到,蒸汽艇裡面的士兵,還有那两架战机,已经朝這几個闯入者开過火了!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這火开了后,好像沒起到任何效果,也沒有任何下文了
不知道双方交涉了些什么,对峙了数分钟后,情况变成了战艇和战机远远包围着几人,既不敢拉近,也不敢拉远,就這么一路回来,继续朝着营地的方向接近了過来!
营地的长官早已登上其中一個哨塔,他的心中惊疑不定,因为眼睛分明看到,两架战机上闪烁亮起的信号灯,一架的闪动频率是“不要开火”的提醒,而另一架,又是显示的“敌袭”的警告频率!
“快,情况不对!向上级报告!”這人摘下望远镜朝后大吼一声。
与慌乱惊疑的利底亚人不同
阿历克塞司铎和他手下的一個辅祭执事,此刻唯余一個念头,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這两人是新任命到阿派勒战区不久的神职人员——也就是拉瓦锡神父临走前公开主持過告解圣事的地方——今天下午,两人還在教堂用餐呢,刚刚举起叉子,拉瓦锡就這么忽然出现了!
然后就是现在,他要自己两人直接带着他越過战区,穿過河面,往利底亚人驻扎的营地方向過去了!
当然,這阿历克塞司铎虽然在怀疑自己做梦,但并不糊涂,他在临走前赶紧要另一位心腹,把消息往圣城方向带了過去!!
当下,前方,拉瓦锡神父的背影正在水面上踏步,他仍然穿着那一身有些老土的旧式西服,裤腿上带着泥屑,他的体格适中,不算高大,背却挺得很直,每踏出一步,那些跳跃的夕阳光斑就凝成了似坚冰又似玻璃的结块,让自己這两人可以安然跟在其后,如履平地。
“拉拉瓦锡师傅,我們马上就要靠岸了,是不是還是得向這群利底亚人先說点什么?不然這会不会”
阿历克塞司铎噎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与对岸這群观望的士兵“不知道双方交涉了些什么”不同的是.实际上,双方目前根本就沒有任何交流!
枪炮开火了然后“沒有了下文”倒是真的
范宁闻言摇了摇头:“我最初来的时候,岂不无人等候呢。我呼唤的时候,岂不无人答应呢。人的年日短少,多有患难。我今日回来,即往对面去,是看望所要看望,吩咐所要吩咐的,其余的不必讲說。”
开什么玩笑,老子還赶着另一边马上要去演《春之祭》呢,和這些围上来的人多废话范宁心中却是腹诽一句。
這空闲了一阵子后,忽然安排的行程,好像确实有些满了。
就這样,在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和火炮的瞄准下,三人堂而皇之地一路穿河登岸,再从一处自行扭曲脱落的铁丝網豁口处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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