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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5章 1003【空负天生八尺躯】

作者:上汤豆苗
听到陆沉這句杀气凌厉的宣告,孔映冬脸色惨白,再度趔趄在地。

  宁太后眉尖蹙起,但是這一次她沒有让孔映冬起身,也沒有命苑玉吉等宫人将其扶起。

  两位宰相依旧沉默不语,秦正更像是一個隐形人站在角落裡。

  至于后面进来的五位重臣,除了王安较为平静,其他四人都显露出不同程度的紧张和难堪。

  出乎他们的意料,陆沉并未继续对孔映冬喊打喊杀,话锋一转道:“自从前年秋天在雷泽平原的战场上杀死景帝,我就知道很多人恨不得看到我暴毙而亡。我沒有和景帝在战场上同归于尽,他们一定觉得十分可惜。”

  宁太后叹道:“秦王何出此言?哀家从未忘记你对大齐的功劳,哀家也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忘记。”

  “陛下,臣一直深为感激您的信任和器重。”

  陆沉微微垂首以示尊敬,继而坦然道:“臣前些年立了一些功劳,爵封郡王,再加上提督江北军权,說起来已经算是人臣之极,到了功高难赏的地步。前年臣又诛杀景帝剿灭景军,收复江北故土,自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对臣的态度只会是杀之而后快。他们不一定有這個胆量,但是一定会有這個念头。”

  這次不等宁太后劝說,他便继续說道:“陛下,臣大抵知道這些人的出发点,有人纯粹是因为私心,杀了臣能给他以及他的家族换来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不過也有人是出于忠耿之心,毕竟臣无论如何都算是权臣,在他们看来已经成为朝廷最大的威胁。臣不评价他们的想法是否正确,但是至少比前者要强得多。”

  “既然秦王明白這一点,为何不肯稍作让步?”

  薛南亭终于不再沉默。

  這位当朝左相腰杆笔直,眼神中正,沒有丝毫惧意。

  陆沉却平静地回道:“薛相,如果我按照你的想法让步,我的下场肯定是全家死光。”

  此时此刻已经沒人再关注苟延残喘的孔映冬,众人只觉得殿内的空气犹如凝滞,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薛南亭也不再掩饰,直言道:“陛下心怀苍生,我与许相亦非奸臣,這些年共同经历這么多风雨,难道秦王连這点信任都不愿给?”

  “我相信陛下,也相信两位宰相,但是我不相信這世道和人心。”

  陆沉的回答很简单,然后再度說出那句话:“早在很多年前,永嘉城裡出现關於我身世流言的时候,我便非常明确地告诉自己,我不能成为第二位杨大帅。”

  听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张苍等人面色一变。

  薛南亭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

  “這话說的沒错。”

  陆沉沒有否认,然后不急不缓地說道:“薛相過目不忘学识渊博,理应比我更清楚当年那桩冤案的细节。成宗昏聩不假,但他刚开始也不敢妄动,因为杨大帅统御泾河防线数十万大军。后来随着一道又一道弹章沒有引起杨大帅的反抗,成宗逐渐知道了杨大帅的底线,于是他越来越過分,最后干脆一道圣旨将杨大帅召回京城,继而在短短三天之内将其处死。”

  薛南亭不由得陷入沉默,因为他知道陆沉這番话的深意。

  陆沉环视众人,最后依旧看着薛南亭說道:“薛相,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假如我按照你的设想去做,短時間内确实安稳无忧,但是往后的局势并非你我可以控制。届时便会有人盯着秦王府、军中将领乃至各项新政,无论他是想用对付我来做进身之阶,還是如這位孔尚书一般妄图阻碍新政,都会一点点啃噬我的血肉,直到我彻底倒下。”

  今天他一改過去半年裡的温和与内敛,让這些高官重臣见识到他的直白和凌厉。

  薛南亭不由得看了依旧沉默的许佐一眼,他想起還在永嘉的时候,两人那场推心置腹的深谈,当时许佐也提到了這一点。

  陆沉沒有逼着薛南亭回复,他继续說道:“過去半年多的時間裡,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假如我不過多干涉的话,新政究竟能不能顺利推行下去。我很清楚诸位大人心中的忧虑,所以革新司只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制定新政的章程,第二是建立从中枢到地方的监察体系,此外并未插手具体的政务。现在我想請问诸位,這半年多来进展如何?”

  一片寂然。

  “先說肃清吏治,御史台至今一共弹劾了一百多位官员,其中有八十三人被罢免问罪。這個人数看似很多,但是請诸位明白一件事,這是集京畿地区、南直隶、江北十州和江南十三州的总数。平均算下来,每一片区域被罢免的官员只有三四人。我真的想象不到,我們大齐的绝大多数官员竟然如此清廉能干,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陆沉转而看向御史大夫张苍,冷然道:“张宪台,這半年多裡你只弹劾了三名官员,還都是出身寒门缺少人脉的官员,是不是?”

  张苍再也沒有先前刚入宫时的气势,后背不知不觉泛起冷汗,勉强答道:“是,下官并非是有意针对——”

  “不必解释。”

  陆沉干脆利落地打断,然后微讽道:“张宪台主要负责管理御史们,因此沒有闲暇去搜集证据弹劾官员。只不過据我所知,御史台内還有不少官员效仿张宪台,看起来忙碌不休,实际上压根沒有尽到为官的本分,或许這就是上行下效。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大齐幅员辽阔官员足有数万,结果半年多只挖出八十三名蛀虫,难怪新政推行得如此艰难。”

  张苍嘴唇翕动,满面难堪。

  陆沉似乎是懒得继续和他辩论,岔开话题道:“再說户等制,户部高尚书三天两头就去找我倒苦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朝廷前几年施行了经界法,去年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定下新的田赋政策,为何這户等制会有那么多阻碍?诸位皆是治政能臣,關於此事可愿教我?”

  许佐开口說道:“因为户等制度损害到所有巨户世族的利益,這不像之前经界法只是清丈田亩,而是要求這些占有无数良田的世族缴纳更多的赋税,即便他们不敢再和朝廷明着作对,各种阳奉阴违、暗中作梗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陆沉点头道:“许相說的沒错。今日我无意指摘两位宰相,他们的辛劳我都看在眼裡,不论薛相還是许相,对新政的支持都称得上不遗余力。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对朝廷這半年多取得的成果非常失望,肃清吏治也好,户等制也罢,乃至兴办学堂、厘定商税、发展工学和农事,每一项都磕磕碰碰,每一项都进展缓慢。”

  這会众人都有些转不過弯来,搞不清楚這位王爷究竟要做什么。

  一开始他们以为陆沉只是恼怒于孔映冬的所作所为,后来陆沉那番话又让他们的心全都提了起来,以为陆沉终于失去了耐心,意图用强横的手段做出非臣之举。

  但是现在看来,陆沉似乎并无那种想法,他在意的仍旧是造福黎民的新政八策。

  “至于今岁恩科,若非我提前留了個心眼,让人查明所有下场举子的身份,进驻贡院的监察御史昨天及时将甲乙两榜的名单送過来,我便让人连夜核对清楚名单上贡士的身份来历,恐怕就要被這位道貌岸然的礼部尚书蒙骗過去。”

  陆沉抬手一指孔映冬,继而冷声道:“我现在尚未放权,這些人就敢阻挠新政,若是我退了一步,敢问二位宰相顶得住他们的反扑嗎?”

  薛南亭和许佐同时默然。

  “我知道很多人暗中咒骂我是祸国权奸,我也知道那些门阀世族巨户官绅让人在坊间散布各种流言,所以這半年多来我暗自纠葛,也曾犹豫要不要维持现状,也曾想尽量避免引起陛下的忧虑,因此我一直沒有過多干涉朝廷各部的运转。只要你们能让新政顺利地推行下去,能够真正为大齐的平民百姓谋求一些实惠,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那我可以不插手。”

  陆沉看向薛南亭,直白地說道:“既然你们做不到,破不开這些阻挠改革的荆棘,不忍见血不敢杀人,那么就由本王来做!”

  薛南亭终于低下了头。

  陆沉面朝宁太后躬身一礼,正色道:“启奏陛下,臣奏請由革新司独立彻查恩科舞弊案!”

  宁太后沒有看到她最担忧的场面,心中终于安定了一些,而且她知道陆沉决心已定,便颔首道:“准奏。”

  “谢陛下。”

  陆沉抬起头来,直视着宁太后的双眼說道:“臣還有一事禀奏,基于新政阻力甚大,中枢和地方官府中如孔映冬這种官员数量极多,若是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之,新政推行必然步履维艰。故此,臣請陛下允准,由革新司全权负责新政八策的全部政务,朝廷各部衙仅需负责协助!等到新政落实,革新司便可立即裁撤大部分职权,只保留监察之责。”

  宁太后其实已经猜到会是這样一個结果,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点头,革新司将会变成一個何其恐怖的衙门。

  至于最后那句裁撤大部分职权,真到了那一天,陆沉早已控制住朝堂。

  但是她眼下已经沒有拒绝的理由。

  “准奏。”

  宁太后神情怔怔,艰难地說出這两個字。

  “谢陛下。”

  陆沉再度行礼,然后直起身来,眼神冷峻又坚定。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選擇,想要做事就不能贪图一個完美无瑕的名声。

  与其畏手畏脚作茧自缚,不如一往无前以力破之。

  沧海桑田,自今日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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