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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 1016【师徒】

作者:上汤豆苗
钟怀自忖今日自己是怀着一腔热血前来,不掺杂任何私心。

  他知道朝中既有丁会和高焕這样的秦王拥趸,也必然会有人暗中串联,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给秦王造成一些麻烦。他不屑于做這种阴私之事,但又无法对如今的朝局视若无睹,所以拼着触怒陆沉,他也要尽己所能。

  钟怀有预想陆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譬如假意敷衍亦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却沒想到在這位权势显赫的王爷看来,自己的举动仅仅是愚蠢而已。

  想到這儿,钟怀无比失望地摇摇头,沉声道:“不知在王爷心中,究竟怎样才算是聪明人?”

  “钟少卿不妨先回答本王两個問題。”

  陆沉面上古井不波,淡淡道:“你今日来此是代表你個人,還是代表整個钟家?”

  钟怀毫不犹豫地答道:“下官只代表自己,与钟家其他人无关。”

  “好。”

  陆沉又问道:“那你是受何人挑唆而来?”

  “王爷,下官虽非才智卓绝之人,却也不至于被人蛊惑利用,给他人做刀来触犯王爷的威严。”

  钟怀眉头紧皱,朗声道:“王爷功勋卓著,对大齐有再造江山之恩,新政更是利国利民之策,如是观之,王爷总揽大权并不为過。然而古往今来,权臣善终者寥寥无几,王爷对此应该早有预料,为何還要步步向前?莫非王爷已经打定主意问鼎之轻重?”

  其实一個太常寺少卿根本沒有资格对陆沉這样說话,陆沉就算直接让亲卫将其赶走,旁人也不好說什么,而且肯定会有御史弹劾钟怀尊卑不分妄议朝纲,但是陆沉沒有這样做,甚至都不曾让钟怀闭嘴。

  陆沉明白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知道除了支持他和反对他的两种人,還有很多人站在中间,他们很难完全抛弃自己的忠君之道,却也不赞同算计陆沉。

  他们怀有一种朴素甚至是天真的念想,他们渴望两年前景国大军压境、朝堂内外万众一心的状态能够一直持续。

  這种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只敢站在岸上看着,不敢轻易卷入這個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也有人敢于挺身而出,用這种看似幼稚可笑的方式,希望那些暗流可以消失,希望不再看到流血和杀戮。

  钟怀便是后者之一。

  陆沉干脆坐在车辕上,饶有兴致地问道:“钟少卿认为本王不忠于朝廷?”

  钟怀答道:“非也。王爷之忠人尽皆知,過去這些年您为朝廷付出的一切足以证明您的忠心,只是——”

  “先别只是。”

  陆沉笑着打断他,继而道:“本王其实不是很明白你的来意。既然你认为本王忠于朝廷,又說不愿危言耸听,那么你這不是在浪费本王的時間?钟少卿,你能否直截了当地告诉本王,你究竟想让本王怎么做?”

  钟怀叹道:“方才下官已经說過,如果王爷肯稍作退让,便可让朝野上下安心,不至于发生不忍言之事,如此众志成城定能让新政的效力全部发挥,难道這不是王爷想看到的结果?”

  “本王当然希望有這样的结果。”

  陆沉坦然承认,然后好奇地问道:“你希望本王如何退让?”

  钟怀稍稍迟疑,最终還是以杀身成仁的勇气直言道:“只要王爷肯交给朝廷一部分军权,必定可以改变当下這种局面。”

  陆沉微微偏头看着他,再度笑了起来。

  钟怀的脸色有些难看,艰难地說道:“下官见识浅薄,让王爷见笑了。”

  “钟少卿别误会,本王不是在嘲笑你。”

  陆沉摆摆手,悠然道:“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想法,但是他们只敢躲在暗处鼓捣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敢于在本王面前直接說出来的,你是第一位。冲你這份刚直忠勇的性情,本王不会计较你說的对与错。”

  钟怀心裡舒服了些,愈发坚信自己沒有看错,面前這位年轻的王爷其实也是被局势推到這一步,他并非那种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的奸臣。

  故此,他缓和语气,诚恳地說道:“若是下官說错了,還請王爷训示。”

  陆沉想了想,淡然道:“你觉得军权是本王强行攥在手裡的?”

  钟怀很想說是,又觉得這样不太合适,因而只能沉默。

  陆沉不以为意,继续說道:“在你们看来军权就像是一個物件,我陆沉可以拿着,别人为何不可?张旭不行?陈澜钰不行?刘守光不行?甚至是李景达也可以嘛。只要宫裡出一道旨意,军机处再行文各处,虎符将印一给,谁還当不了主帅?当初哲宗皇帝也是這样想的,而且韩忠杰好歹是将门子弟家学渊源,其父东阳郡王更是一手建立了当初的大齐京军,韩忠杰出任主帅還不是理所当然?结果如何?相信钟少卿不需要本王提醒吧?”

  钟怀怔住,随即陷入长久的沉思。

  陆沉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缓缓道:“一直以来,本王都信奉一個最朴素的道理,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本王不通文墨,所以从来不会干涉你们著书立說,哪怕一些官员非议新政违背圣人之道,本王也只当沒有听见。相反,你们不能横加干涉行伍之事,因为你们不懂,就是這么简单。”

  钟怀愧然道:“王爷,下官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国朝军权握于一人之手,此例亘古罕见——”

  “你觉得军权是别人施舍给本王的?”

  陆沉一句话就让钟怀闭上嘴,他依旧平静地說道:“本王并不否认,這些年有很多人给了本王提携和帮助,如高宗皇帝,如忠义郡王和荣国公。但是你要知道,从八年前广陵之战开始,本王无数次出生入死与敌拼杀,一次次带领麾下将士为国建功,因此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与追随。换句话說,關於你所說的军权,就算本王愿意给,你如何保证不会出现第二個韩忠杰?”

  钟怀不禁语塞。

  這种事根本无法证明,何谈保证?

  再說了他一個太常寺少卿,哪来的资格向陆沉做出保证?

  “钟少卿,人贵有自知之明。”

  陆沉叹了一声,温言道:“你身为太常寺少卿,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不是說你不能就朝廷大事发表看法,但是本王希望你在开口之前认真想一想,你真明白你想說的话意味着什么?身为朝廷官员,若只凭着一腔血勇行事,你如何对得起身上這件官服?”

  钟怀大惭,讷讷道:“王爷,下官思虑不周,行事鲁莽,還祈见谅。”

  “无妨。”

  陆沉微笑道:“所以方才本王說你是個好人,却不是個聪明人,但是正因为你這份沒有私心的笨拙,本王才愿意给你說话的机会,并且好好跟你聊一聊個中原委。”

  钟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之后躬身一礼,诚恳地說道:“下官受教。”

  陆沉站起身来,点头道:“本王很忙,就不留你喝茶了,希望以后你有事可以直接登门求见,不必再在大街上阻拦王驾。這种事若是传扬开来,本王会有不少麻烦。”

  钟怀愧疚难当,连忙退到一旁,再度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马车遂继续向前,這次一直到王府门前都沒有出现意外。

  陆沉走下马车,驻足转头看向不远处跟在亲卫队伍裡的年轻人,微笑道:“看完這场戏有何感想?”

  年轻人来到近前,不疾不徐地說道:“钟少卿不会是先生安排的人,但是他能出现在王驾之前,应该是先生有意纵容。弟子不相信若无先生允许,這世上有人能够轻易接近王驾。”

  “有进益。”

  陆沉赞许地问道:“那你說我为何要這样做?”

  年轻人略作思忖,随即答道:“先生大约有三层用意,其一是通過今日這场突发事件向世人展示仁德之心,因为世人对先生多有误解,其实先生绝非嗜杀之人,這些年先生下令处死的都是死有余辜之人。”

  “继续。”

  “其二,弟子认为先生這是在表明态度,无论局势如何发展,先生都不会放弃权柄尤其是军权。在如今這样一個满朝文武各怀机心、局势波诡云谲的环境裡,先生若不表明态度,难免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最后一條,先生既然選擇表明态度,肯定是要引蛇出洞后发制人,如此方能一蹴而就底定大局。”

  陆沉抬头望着王府的门楼,感慨道:“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否则你祖父就不必被你那個愚蠢的大伯气得少活了几年。”

  一阵沉默。

  年轻人垂首道:“先生谬赞,其实大伯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弟子亦是从他的失败中吸取了很多经验教训。”

  他便是毅然北上的李公绪,锦麟李氏历代最年轻的家主。

  今日入城之时,他刚好遇上陆沉的王驾,因此随行前来,然后便从头到尾看了一场戏。

  听到他给李适之辩解,陆沉不以为意,转头望着這张气度逐渐沉凝的面庞,问道:“那你呢?是否存在身不由己?确切一点說,你此番北上是不是要和为师当面一叙,然后划清界限?”

  李公绪低头道:“弟子不敢。”

  陆沉琢磨着這短短四個字的含义,随即洒脱地笑道:“走吧,今日为师不见外客,专门招待千裡迢迢远道而来的唯一弟子。”

  听到“唯一”這两個字,李公绪内心暗暗一叹。

  虽說他這几年深居简出,但是宁太后請陆沉担任帝师一事,在江南是家喻户晓的逸闻,他身为李氏家主又怎会不知?

  只不過他的先生显然不认那一位。

  李公绪收起杂乱的心绪,望着陆沉大步而去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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