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空前绝后 作者:未知 第三页文稿,并沒有直接对所有人开放。 大多数人看到第三页的时候,都只能看到一页白纸,只有寥寥数人的纸页上浮现出了一個标题。 主席台上,宗主看了看场下众人的反应,說道:“诸位,资料內容非常详实,允许会后带走,所以我這裡就先继续說下去,各位可以一边看,一边听我說。” “我知道此时诸位心中有很多疑惑,所以我先就几個主要問題进行解释。第一,虚空之外的人类文明的确存在,从求救信号中,我得到了足够多的可靠证据证明這一点,具体论证资料在第一页的第七章。此外,關於那個人类文明的概况描述,则在第八章有所阐述,整体来說,那是一個发展程度不亚于相州大陆的强大文明。” “第二,關於营救的必要性,我认为无论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還是基于现实利益考虑,我們都有必要出手营救。這部分的论证內容在第二页的末尾有所阐述,內容不多,因为有些事情是很难用纸面上的利弊得失来衡量的。 ”第三,营救的风险性,一個与我們实力相近,甚至更胜一筹的强大文明遭遇了灭顶之灾,我們远在无尽虚空之外,贸然插手会不会引火烧身?這裡可以给大家一個明确的答复:当然会,目前相州大陆的存在并沒有被人注意到,我拦截到的求救信号也只是基于人类文明的共鸣吸引,以及一些机缘巧合,对方并沒有意识到我們的位置,我也沒有贸然将自己的位置反饋回去。所以,当我們真的准备出手营救的时候,我們的存在就必然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届时,不单单是面对那個人类共同的敌人,一個与我們隔离了上万年的人类文明,对我們是否怀有善意,我們是否能够和平共处,也将成为巨大的問題。” 宗主說到這裡,场下已经不由开始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因为這听起来实在……太不划算了。 当然,用划算不划算来衡量這种关乎人道的問題,似乎有些残忍,但在场的這些人,也沒有几個還心存天真烂漫。 因为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不可能以一己之好恶,将背负的千万人的命运一起押上去。 很多时候,作为领袖是不能太讲人性的,或者說,只能对自己人讲人性,对于之外的人,就只能讲赤裸裸的利益。 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营救虚空外的人类文明,对相州大陆而言……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利的事啊。 “是的,无论怎么算,此事对于相州大陆都是弊大于利,我們如今正处于文明的复苏期,手中的资源就像是春耕时的种子,每一颗都意味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如果贸然投入战火……我很理解诸位的忧虑,但是也請诸位考虑到下面的問題,我們如果不去救,又会怎样?” 說着,不等众人沉下心去思考,宗主便慨然說道:“袖手旁观,意味着面对巨大的威胁,我們将失去一個强大的队友,并附赠给敌人一個大陆的资源,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诸位都应该明白!所以诚然营救行动是弊大于利,但现在我們已经沒有资格去侈谈求利,我們要做的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這番话,让参会者的心思更加复杂起来。 唇亡齿寒的道理的确是不错的,如果那個混沌虚空中的威胁如此强大,相州大陆最为明智的選擇就是点齐人马,不惜一切代价去支援同胞。 但那只是理想化的结论。 按照宗主的描述,仿佛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救人,或者等死。 可是事情怎么可能只有這么简单? 那個巨大的威胁到底是什么身份?相州大陆和它之间是否有缓和的空间?如果实力差距過于悬殊,有的时候投降也是一种選擇!逃亡更是一种選擇! 既然混沌虚空之外,還有那么广阔的天地,当年九州大陆分崩离析之后,一片残片都能成长为相州大陆,那么很可能還存在着其他的残片,当危机降临的时候,人类或许可以通過不断的逃亡来争取生存時間。 就算這种逃亡是一种慢性死亡,那也总比突然猝死要好得多。 說到底,生存才是人类最重要的本能,而人类文明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充分意识到了尊重客观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从来不是自寻死路的生物,如果对手的强大已经近乎天理,那么臣服才是明智的選擇。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宗主這么毅然决然地做出营救的選擇? 看着台下众人心思各异的模样,宗主微微点头:“你们的顾虑,我都曾考虑過,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說冠冕堂皇的话,所以我也承认,很多时候哪怕在烂泥塘裡苟且偷生,也好過自我陶醉似的死亡。面对這個混沌虚空外的强大威胁,我們并非只有玉石俱焚這一條路可选,我們的确可以逃,可以忍辱偷生,甚至可以卑微一点地說:晚死几年,终归好過早死几年……” 宗主這番话,让台下众人又是纷纷眉头紧锁。 因为這些话,实在太過“现实”了,现实到完全不像是宗主该說的话。 圣宗创立2000年来,从来都是作为“冠冕堂皇”的引导者,带领人类文明向着更加光明的方向前行。 很多时候,圣宗扮演的角色,都是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者,他们总是提出一個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不切实际,乃至自寻死路的選擇,从来沒有向现实低過头。 但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圣宗。 只有理想者才值得追随,而苟且者永远无法真正服众,围绕在苟且者身旁的永远都只是一盘散沙。人类对于光明和理想的追求是刻印在骨髓深处的本能,而人类的文明与社会,从来都是围绕着“不切实际的理想”而建立起来。 果然,就在人们心中疑云丛生的时候,宗主又一次开口說道。 “我可以理解在座各位的所有现实考虑,但我依然要做出不那么现实的選擇,我要去营救那些同胞。在理解了一切利弊得失的基础上,我坚持自己的選擇。然后,就像過去历代的宗主一般,当宗主做出這种不明智的選擇时,第一個赴汤蹈火的,必须是他自己。” 话音落下,所有人手上的资料,都终于开始显示出全貌。 魔族技术的回收再利用 在看到前两個字的时候,很多人就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魔族! 居然是魔族! 那個传說中由魔精以及更高层级的魔性生物构成的恐怖文明,一直以来都只存在于人类的理论研究之中,沒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過魔族文明的存在——就算有证据,也多半被圣宗严格封存着。 然而现在圣宗却主动公开了這個种族和文明的存在! 在第三页资料的开头部分,宗主就向所有人详细介绍了關於魔族的一切。 与前两页资料中的仙魔大战等內容对照起来,一切都严丝合缝。 而這一次,人们沒等看完资料,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怖与疑惑。 “所以,那個虚空之外的威胁是魔族!?” 宗主沒有责备提问的人打乱了会场的秩序,而是认真地点头给予了答复:“是的,正是那個曾经一度毁灭了人类文明的魔族。” “可是,按照资料记载,魔族不是在仙魔大战后就灭亡了嗎!?” 這個問題其实已经问的毫无理性可言,但宗主還是耐心地解释道:“原生的魔族文明的确在失去领袖后就分崩离析了,但是時間過去太久,在魔族文明的尸骸上,又成长出了新的文明。而那個新生文明就算不是魔族,也继承了魔族对人类的敌意,所以对人类而言那就是新的魔族文明。” “沒有……斡旋的余地嗎?” “或许有,但我不会赌。”宗主淡淡地說道,“如我先前所說,這绝非最理性的選擇,所以我会首当其冲,承受一切后果。” 在场众人,沒有任何人怀疑這位当代宗主的觉悟,所以不再质疑,而是认真看起了资料。 魔族技术的回收再利用?是指要对抗敌人,必须学习甚至吸收敌人的技术么? 对于這個問題,众人倒是沒有芥蒂。 仙魔大战毕竟是洪荒年代的神话,魔族那恐怖的污染能力并不为人所知,所以也沒人想到,学习魔族的技术会付出什么代价。 直到人们一直翻阅资料,翻阅到母巢篇章。 在资料页上,一個遮天蔽日的血肉巨兽,肆无忌惮地掠夺着天地方圆内的一切生机,数以亿计的根须触手深入土壤,探向天空,将周围的一切都收为己有,而后,在母巢核心处,孕育着毁天灭地的恐怖。 哪怕只是资料页上的图例,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波动,在场的一些大修士更是第一時間就意识到這种技术的威胁性,不由屏息。而那些参会的凡人,更是毫不犹豫地当场昏倒。 “宗主,你打算在相州大陆,重建這样的鬼东西?” 会场第一排,一個身材高大的修士站起身来,冷声质问。 宗主认真地回视着他,說道:“是的,沈若石,我要在相州重建母巢,而關於此事的必要性……” “我不怀疑此事的必要性,你敢把這么多人都召集過来,连我這個退隐赋闲的老东西都被你从家裡拉出来,当然是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对吧?” 宗主失笑道:“你這個說法,倒像是我在故意设個骗局来骗你们……” “你不会拿這种事开玩笑,也沒人能用這种事开玩笑。我只是確認一下你的立场,既然你认为沒問題,那我支持你,无论是母巢還是什么更夸张的玩意儿,你想造就造吧,需要什么,沈城一定全力相助。”沈若石說道后来,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现在已经不是沈城城主,也轮不到我来决策。” 话音未落,身旁,一個女子的凛然声音就接了上来:“沈城支持圣宗的决断。” “哈哈,既然连沈城人都表态了,那我們也跟吧。”第一排,又有一人站起身来表态,“陆家本家全力支持圣宗的决定,分家也沒問題吧?” 說着,那人向身边的女子瞥了一眼。 “等等,什么时候我又要身兼陆家分家代表了?来之前沒人跟我說過啊?你们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是本家家主啊,陆家的决定你說了還不算嗎?” 陆家家主耸耸肩:“青云陆家从来也不服本家管教,阳奉阴违的事情這些年……” “我們什么时候阳奉阴违了!?” 陆家家主冷笑道:“当年我們本家可沒支持你们跑去和青云李家联姻。” “我們自由恋爱,管你们什么事!?” “我們七大世家的人還要侈谈自由恋爱!?你還說青云陆家沒有阳奉阴违!”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第一排又有人看不過去,一拍桌子:“够了,你们要吵架出去吵!尤其是你,性陆的老家伙,跟個自家的小孩子吵架,你這老东西也甛得下脸!?” 陆莘当场大怒:“你說谁是小孩子!?” —— 多亏了七世家的头头脑脑们吵闹不休,后排的参会者,总算能沉下心来将资料认真地看下去。 魔族母巢的恐怖,圣宗丝毫沒有讳言。 仙魔大战时期,這样一座母巢,一旦被魔族成功种植下去,那么方圆百裡的生机都将被其掠夺殆尽,而被掠夺過生机的土壤,如果沒有特殊的方法进行回复,那么未来一百年内都不可能再孕育任何生命。 与此同时,被掠夺的生机,将会化为成千上万的魔族,如涛涛浪潮一般将方圆五百裡,一千裡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全部淹沒。 “我說,這個东西……真的是可控的嗎?” 来自飞燕山的大剑修的白雄,有些拿捏不定地左顾右盼。這位剑修是纯散修出身,靠着過人的天赋和机缘,在飞燕山搏得了相当的威望。而听他发问,同样来自飞燕山的散修高黎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宗主大人說這东西是可控的,你真的相信嗎?如果绝对可控,他也沒必要這么郑重其事地搞那么多前戏了。” 白雄說道:“如果不是绝对可控,我們在自家土地上造這种东西,岂不是自取灭亡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不然的话,說实在的,宗主有必要召集這么多人来公布消息嗎?以圣宗過去两千年积累的威望和口碑,他们做事就算再出格,我們也不会质疑的。” “這倒也是……我记得飞燕山的关外便有人打着圣宗宗主娶妻的名义,一连糟蹋了上百女子,而关外之人居然都不以为意!对圣宗,我們可是几近迷信了。” “是啊,以圣宗的口碑,就算真的要为宗主广纳后宫,相信人们也会认为此举背后另有深意,所以让圣宗也感到为难,必须要广而告之,征求所有人同意,那么此事一定非同小可,而且伴随着极大的风险。這個母巢……且看宗主大人還有什么說法吧。” 宗主当然早有說法,当人们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到這個魔族母巢的时候,他开口說道。 “如各位所见,魔族母巢极端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给整片大陆带来灭顶之灾。仙魔大战时期,九州大陆上的人类先祖们,在对抗魔族的时候永远都是优先处理母巢。母巢不灭,则魔族的军队源源不绝。如今魔族文明已经断绝,這個魔族母巢反而更加危险,因为失去统领后,此物很可能变得越发不可控。所以,虽然母巢之中,有我們混沌远航所必需的技术,但另一方面,這项技术的代价实在太沉重,我們未必负担得起。我思前想后,总算有了一個不是办法的办法。” 此言一出,人们顿时提起精神,知道今日真正的重头戏要来了。 宗主這么大张旗鼓,甚至有些故弄玄虚地布置前戏,为的应该就是這個不是办法的办法。 而更有一些对圣宗了解比较深入的修士,已经隐隐猜到了宗主想要做什么。 他之前反复强调,远赴混沌虚空之外营救同胞是他的個人决定,为此要付出牺牲的话,也是圣宗宗主首当其冲。 那么现在,恐怕就是他要首当其冲的时候了! “我要亲入母巢,镇压全局。” 简简单单一句话后,会场内陷入了难耐的沉寂,再之后则是一片哗然。 亲入母巢镇压全局,這八個字的言外之意就是……杀身成仁! 会议资料中,并沒有母巢的全面解析——对于一万年前的异族所用的技术,当然不可能有太過详细的解析,但能够参会的這些人,大多也不需解释地那么详细,他们自然能够意识到宗主此举的代价。 他把自己的命压了上去。 “宗主大人……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宗主正色应道:“我沒有办法用什么详尽的数据、理论去证明有沒有必要,所以我只能用這种最朴素的方式来取信于天下。我会把自己的性命抵押上去,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支持我。” —— 很多人說,死亡一种解脱。 有些人用死亡来逃避现实,有些人则用死亡来超越现实,对于圣宗宗主来說,死亡的意义显然在于后者。他要用自己的死亡来彻底抹平相州人的疑虑,将一個不可思议的方案付诸实行。 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在人类的文明土地上重建魔族的母巢,并且沒有任何人能保证這個母巢的绝对安全……這种方案,换做其他任何一個人提出来,都会被当场视为人类文明的叛徒和疯子。而即便是拥有两千年歷史威望的圣宗,要让人们信服和执行這套方案,也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這個代价就是宗主本人的性命。 人类社会中,从来不乏那种视死如归的殉道者,但是這种殉道精神却极少出现在位高权重的人身上,领袖们从来都只会为手下人的殉道而嚎哭,却极少有人肯自己做出牺牲。其中,能让自己的亲人付出牺牲,已经是难能可贵。 大多数领袖人物都有一套非常理性的逻辑:自己的性命早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关乎千古大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全有用之身,這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长远计…… 道理是不错的道理,但正因为這样的道理太多太多,以至于人们再也难以见到冲锋在前的首领。 所以在這样的大环境下,圣宗宗主的自我牺牲,其意义就更加非凡。 圣宗的集会并沒有持续很久。 半天之后,宗主就宣布散会,因为会议上已经沒有任何值得进一步讨论的內容了。重建母巢的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无论心中情愿不情愿,但是当宗主将自己的性命都祭献出去的时候,反对也就沒有意义了。 待会场清空,宗主终于仰天叹了口气。 “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将成为圣宗歷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任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