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步步紧逼 作者:未知 在皇家,连亲母子都可以反目成仇,亲祖孙又能如何?天家向来亲缘淡薄,此时太后更是将這一点体会得淋漓尽致,她不甘不愿地苦笑一声,如今萧天熠已经大权在握,恐怕已经无人能撼动他的气势,就算是淮南王回来,又能改变什么? 多年来,无论萧天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淮南王都从未干涉,這個时候,就更别指望了。 而且,最让她惊骇的是,淮南王竟然也爱着静妃?正是因为他爱着静妃,所以才以亲王之尊心甘情愿被静妃利用,成为心怀鬼胎的静妃的爪牙。 一個母亲的两個儿子都被同一個女人鬼迷心窍,是对自己最大的嘲讽和侮辱,枉她自认为精明過人,此刻却陡然发现,在静妃面前,她竟然能被蒙蔽得如此彻彻底底。 淮南王也是自己亲生的,可他居然能为了一個女人,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欺骗自己,這件事,不亚于在太后心头狠狠剜割了一刀,让她燃起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皇上因为自己杀了静妃,不惜与自己反目,那淮南王要是知道自己杀了静妃呢?后果会怎样?他会坚决地站在自己這边嗎? 太后心中完全沒底,她一直以为淮南王和静妃沒有任何接触,却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眉目传情,让淮南王对她死心塌地,不对,一定是静妃勾引淮南王的,一定是的。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還能布下這样令人拍案叫绝的妙局,真不愧是那個人的女儿,一样有着惊才艳绝和无双智计,可惜自己当初为了在后宫生存下去,選擇了一條充满血腥的道路,此生与他为敌之后,从此永远都沒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萧天熠這個孽障,身上竟然流着静妃浸润了仇恨的鲜血,难怪自己多年那么对他掏心掏肺的疼爱,却還是捂不热他的心?這個冷血动物,不孝子徒,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现在的萧天熠,早已经不是她曾经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优秀至极的皇孙,而是一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杀气的复仇者。 太后忽然想到一個更为可怕的事实,当初萧天熠的身世闹得沸沸扬扬,他为了证明清白,证实血统纯正,当着自己和皇上的面,和淮南王滴血验亲,才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淮南王的儿子,可是今天,他却說,他是皇上的儿子,可信嗎? 想到這一点,太后的心微微放下,萧天熠的话语中有這么大的漏洞,终于被自己抓住了,冷冷一笑,“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萧天熠对太后眼中的嘲讽视而不见,不置可否,“看来太后中风之后,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太后浑身一抖,气得怒意难平,萧天熠的意思分明是說,当初和淮南王的滴血验亲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那還有什么是真的? 不過,以萧天熠的手段,完全有可能瞒過所有人,在水中做手脚,对這一点,太后已经毫不怀疑,她忽然大笑出声,差点笑出了眼泪,又陡然顿住,“既然你承认滴血验亲是假的,也就是說,你的生父到底是谁,也未可知了?总不能你說你是皇上的儿子,哀家就信吧?”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静妃此人实在太過可怕,這個阴险歹毒又极富智慧的女人,连勾引亲兄弟不顾人伦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還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静妃完全有可能随便找個男人,委身于他,充作是皇上的儿子,报复萧氏皇族,而不久之前,偏偏皇后李燕珺就做過类似偷梁换柱的事情,谁知道静妃会不会步其后尘? 而且不知廉耻的静妃,为了报仇,早已经孤注一掷不顾一切,想到這裡,太后对静妃仅有的一点怜悯和愧疚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腔怨恨,恨不得再杀她一次。 看到太后眼中的狠戾和阴毒,萧天熠凤眸中杀意顿显,“别以为本世子不敢杀你。” 太后见萧天熠动了怒,以为终于找到了萧天熠的软肋,原来,再强大的人,也有不堪一击的弱点,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睥睨天下的王者,皆是如此,无人能够幸免,她自己也不是也一样嗎?清醒的时候,曾无数次在梦靥中惊醒,中风的日子裡,或许是自己最为安宁的时刻。 对上萧天熠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太后无惧,她终归是太后,自有曾经坐镇后宫的魄力,不可能和普通女人一样胆小如鼠,反笑出声,“静妃是为复仇而生的女人,這种人,向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静妃也不例外,她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用身体去献媚取悦男人,和人尽可夫的烟花之女有什么区别?” 萧天熠眼中瞬时寒光四射,一把掐住太后的脖子,有种随时都可以将太后碎尸万段的狠绝戾气,怒意横生,“你敢污蔑我的母亲?” 太后本就不堪一击的残破身体,在萧天熠排山倒海的杀气面前,摇摇欲坠,她闭上眼睛,“你害怕了?那你就杀了哀家,为你那個所谓的好母亲报仇吧。” 哪知,萧天熠并沒有如她所愿,大手忽然一松,太后只觉得身体一沉,枯瘦的脖子上已经呈现两條深深的於痕,火辣辣的痛。 太后狰狞到扭曲的容颜,全然不复往日的慈爱,得到自由之后,继续激怒萧天熠,“你不是說你是皇上的儿子嗎?现在皇上這么喜歡你,你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一定会封你做东宫,你为什么不敢呢?是怕皇上拆穿你的谎言吧?” 萧天熠唇角勾出高傲的弧度,“本世子从来都无须向谁证明什么。” 這般狂妄自负的话语也只有萧天熠說得出来,一句话就让太后从疯狂的沸腾火焰中冷到了冰点,但她不甘心,“哀家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皇上你是他儿子,反而要這样费尽心机?” “你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萧天熠轩眉斜飞,注视殿外天宇,再次想起那一代传奇红颜。 虽然她出现的時間那么短暂,却如流星般璀璨闪耀,静妃娘娘有着那样的苦痛過往,于她心底,定然不愿生下仇人的儿子,而自己也绝不会拿這個身份去求得权势和地位,他要让母亲知道,他萧天熠会用自己的双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本世子不会杀你,而且会完成静妃娘娘的遗愿,成为天下的霸主,你一定会活到那一天的,沒有本世子的命令,你连死的权力都沒有。” 太后呆怔地看着霸气凛然的萧天熠,如果說曾经对萧天熠是满满的宠爱的话,一旦萧天熠身世的惊人秘密揭晓,這种宠爱早就到九霄云外去了,退一步讲,就算萧天熠真是皇上的儿子,她也不会再对萧天熠有任何慈爱,皇孙有很多,但身上流着静妃复仇的血液的,只有他一個,凭什么储君一定得是他? 她双颊绷得疼痛,“你不会得逞的,哀家要告诉皇上,要剥夺你居心叵测得来的一切。” “先不要說你已经出不去了,就算本世子放你出去,又怎么能见得到皇上?就算见到了皇上,皇上也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所以,就安安心心好好休养吧。” 萧天熠的话语虽然很客气,外人听到,還以为是一個皇孙充满对皇祖母的恭敬,却实际上沒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如果自己可以左右一国皇储的人选,太后一定会选自己最喜歡的那人,曾经最喜歡的是萧天熠,现在最痛恨的也是萧天熠,她宁愿選擇燕王,也绝不是萧天熠。 “萧天熠,你费尽心思告诉哀家這些,到底想干什么?”太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這個問題,萧天熠做事,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目的,他浪费唇舌和自己废话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萧天熠唇角微微勾起,光华潋滟的绝美男子,此刻看起来却如风霜沙场上的冷血修罗,“你终于明白過来了,很简单,本世子要知道,当年九州王一案中,你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是她心中最不能与人言的绝密往事,她怎么可能說与萧天熠知道?一直滔滔不绝的她此刻却闭口不言,脸上是一副誓死不开口的决然。 萧天熠凤眸幽深得如同暗夜中的黑洞,太后见状,知道他一定会追问到底,嗤笑一声,“就算你查清楚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谁会在意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当年沒有把你斩草除根,是哀家最大的失误,真是悔不当初。” 萧天熠凤眸却水波不兴,完全沒有了刚才的动怒和冷意,只是一派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這样的平静,反而让太后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危机在等着自己一样。 在沒有征兆的情况下,萧天熠忽然开口了,“你以为不說,本世子就查不出来了嗎?其实本世子知道你在九州王谋逆一案中所起的作用,远远不是推波助澜四個字可以一笔带過的,而静妃娘娘是九州王唯一的遗孤,她自然恨透了你,你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数十年的隐创被人猛地揭开,太后的脸色刹那间狰狞异常,萧天熠当年聪慧绝伦,是那個让自己怎么爱也爱不够的小儿,今天却让自己体会到了剥皮抽筋之痛。 原本以为随着静妃的死,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已经永远地被埋在了岁月的风沙之下,永远也不会被人知晓,太后早已经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少女了,少女情怀早就在血腥残酷的宫斗浮沉中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只要权势才是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绝对保证,所以,她一定要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登上至尊,自己则能成为天底下最威仪最尊贵的女人。 她历经千辛万苦在后宫生存下来,又一步步踏上了那個最想要的位置,可她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亲生儿子与自己反目,自己還在這裡被一個来历不明的孽种逼得鲜血淋漓。 “你還知道多少?” “比太后想象得要多得多。”萧天熠有意压低了声音,太后不明白只有自己和她的室内,并沒有任何外人,他有什么必要這么做? 萧天熠低醇的声音此刻却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一样,带着地狱特有的寒凉,令人不寒而栗,“太后十五岁入宫,位分只在才人,就算当年太后美貌如花,可在万紫千红的后宫,也算不得十分出色,而且太后娘娘沒有显赫的家世作为外援,可最后竟然是太后脱颖而出,你的皇子晋封东宫,你斗倒了无数美貌家世宠爱都远胜于你的女人,成了最终的胜利者,被尊为太后,這個结果,难道不耐人寻味?” 被人戳中多年隐秘心事,太后的两颊颧骨不自然地剧烈跳动,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太后,有哪個不要脑袋的敢去探查她的往事?又如何查得到?可這些在萧天熠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她狠狠地盯着萧天熠,脸色阴沉如墨,“放肆。” 放肆?萧天熠淡淡而笑,如今谁有心思来管一個垂老的太后? 而且,他并沒有放過太后,反继续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在先帝面前建立了莫大的功勋,功不可沒,可這就奇怪了,九州王是威震四海的虎将,你当初不過是后宫一個小小才人,有什么能力帮助先帝除去心腹大患呢?” 现在连太后也仿佛完全置身于寒凉阴冷的地狱中,原本以为洗去了手中所有的鲜血,她可以干干净净地做一個慈祥的太后,却沒想到,那人间地狱的烈火,呼喊,杀戮,再一次浮现眼前,似乎从未淡去,她紧紧地扶着床后的扶手,才能勉强保持自己不倒下去。 “可問題是,你做到了,从此先帝对你刮目相看,你一跃成为先帝新宠,然后青云直上,让本世子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虽然口中說好奇,但语气却那样平静,根本不好奇,太后知道,他已然知晓所有真相,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阵模糊,见萧天熠唇角微动,猛地捂起耳朵,尖声叫道:“不,不要說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又尖锐,仿佛尖利的钢刺划過破碎的枯叶的声音,喃喃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萧天熠很有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可那眸光却让太后仿佛体验着凌迟般的痛楚。 室内有死一般的沉寂,太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当年的事情,哀家并沒有做错,九州王乱臣贼子,也确实死有余辜,天下皆知,至于静妃這條漏網之鱼,哀家本已经打算放她一條生路,可她却执迷不悟,妄图以卵击石,就怨不得哀家了,她想要生下孩子,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一口气說了這么多,微微喘息,奇怪的是,這次萧天熠并沒有回应她,只是凤眸微闭,仿佛在沉思。 算计了一辈子人心的太后,面对自己孙辈的萧天熠,却有一种绕着风在跑的全然无力感,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沒有半点主动权,這种感觉,和最初入宫的时候,何其相似? 就在太后心中疑云不定的时候,萧天熠忽然开口,话却不是对太后說的,“皇上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太后所說的事情,不是皇上最想知道的答案嗎?” 萧天熠话音一落,偌大的屏风后面,出来一個高大的身影,不過和风华正茂的萧天熠有些不同,皇上的步伐十分沉重,久病的容颜却透着一股席卷一切的怒意。 太后大惊,皇上什么时候来的?皇上不是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嗎? 见到皇上明黄的龙袍,太后蓦然明白为什么萧天熠的声音时高时低了,因为他有些话不想让皇上知道,而有些话却故意想让皇上听见,這個萧天熠的心机和静妃一样深,可恨自己被他们母子两人绕得团团转。 他们的心智非一般人所及,哪怕是自以为聪颖過人的自己,在他们面前也只得甘拜下风,太后正在惊惧的时候,皇上依然缓步到了她面前,“朕问你,刚才你說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