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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李若岩番外

作者:甜画舫
啦啦文学網

  【起】

  天地是一片寂寥,它所能接触的只有苍茫沉静的灵,漫无边际,而看不真切的记忆之海就沉浮其中,将它空白的记忆染上颜色。

  它静静地看着画面上的那個人类,觉得好似有一张纱布罩住了一切,只把对方突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他是谁?

  他叫什么?

  他在哪裡?

  不知道。

  那個人类真好看呀,它天天看着那個人类,从日升看到月落,从盛夏看到严冬,岁月慢慢流逝,一切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它的周围多了好多的新结界,和新生的灵物与妖物。

  那些灵物和妖物每天都上来吵個不停,它有点生气,就把那些叫来叫去的生物赶走了。

  它越来越离不开這画面裡的人类了,它想要把這個人类变出来。

  失败了。

  那個人类是树葬的,他会变成树灵嗎?

  抓了树灵過来比对了一下,好像不是。

  想见他。

  ……

  真的好想见到他。

  【承】

  “李若岩好可怕。”

  “嘘——他怪怪的。”

  “這個小孩子看起来瘆得慌。”

  穿着格子小西装的小男孩坐在沙堆裡捏城堡,他的五官精致,表情冷淡,看起来好像一個瓷娃娃。他的手上拿着红色的小铲子,一個人静静地自娱自乐,他的周围是一片真空地带,所有同龄的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

  等城堡堆完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保姆笑着走過来,弯腰对小男孩道:“若岩,我們回家吧。”

  小男孩精致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黑漆漆的凤眸看着笑容灿烂的保姆,然后自己站起来,低头慢慢走路。

  “這是哪個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居然還有保姆和司机跟着。”

  “听說父母很有钱人,出车祸去世了,千万家产留给他继承。”

  小男孩坐在后座上,低头盯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保姆在一旁道:“若岩啊,這大热天的,下次我們就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后视镜上露出保姆不耐烦的神情,与神情相反的是愈发温柔的声音:“家裡不是有城堡模型的玩具嗎?在家裡玩一样舒服的。”

  小男孩猛然抬起头,凤眸冷淡地看着保姆,在保姆吓了一跳的表情下,一字一顿道:“我要换掉你。”

  保姆的眼裡闪過一丝错愕,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要换掉我?!”

  “我乐意。”

  “下车。”

  這是他今年换掉的第五個保姆。

  李若岩继续低头看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上面有一個只有他可以看见的泥巴小人。

  那個泥巴小人坐在他的鞋尖上,大大咧咧道:“我都說了让你换掉保姆,你之前還不肯,今天大热天那個女人自己躲在角落裡撑伞吃冰棍,连瓶水也沒有给你,月薪三万啊,雇她浪费钱!”

  “她们就是看你年纪小,欺负你,别怕,有本泥我在呢,她们占不了便宜的!”

  泥巴小人一边說着一边跳到李若岩的大腿上,絮絮叨叨道:“你今天做的城堡真不错,我在裡面躺的很舒服。”

  李若岩沒有接话,因为在别人看来,他就是自言自语,他曾经因为這种事被人送到医院治疗。

  很快就到家了,厨师做了一桌菜,李若岩一個人坐在长桌上吃饭。

  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坐在椅子上,脚离地一截,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李若岩面色冷淡地吃完饭,一個人走到画室裡画画。

  本泥就在他的脚边跳来跳去,大声嚷嚷着,“你要给我画的帅一点!”

  他画完最后一笔,有些冷淡地看着本泥,轻声道:“你走吧。”

  原本手舞足蹈的本泥愣在原地,“你……让我走?”

  李若岩抬起头看着满屋子的画,画上都是灵物的样子,外人看来是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涂鸦,而只有李若岩才知道,這都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本泥蹦来蹦去,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赶我走?我当你的朋友不好嗎?”

  李若岩低头静静地看着它,他不說话的样子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有种古典而精致的美感,“你和她们沒有什么不同,一個是为了钱,一個是为了灵。”

  “我知道,你们接近我,是因为我身边有很多的灵。”

  “既然天气這么热,你为什么偏要我出来呢?”

  本泥愣在原地,它哑口无言,傻傻地站着。

  李若岩将画挂起来,走出了画室。他一個人洗澡,上床,看书,翻了几页书后,他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一個人静静地发呆。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個时候,是他有记忆以来见到的最可怕的灵物,长相骇人极了,身上长满了眼睛的灵物。那只灵物就站在床前盯着他,密密麻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很害怕,叫来保姆,含糊不清奶声奶气地說這裡有东西。

  保姆给他一杯热牛奶让他睡觉。

  那個可怕的灵物来了一個星期,他睡前就喝了一個星期的热牛奶。

  后来那一天晚上,他又要喝牛奶的时候,那個长满眼睛的灵物說话了。

  它說:“裡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

  李若岩关上灯,拉起被子开始睡觉。他今天晚上也在尝试把身边的灵收起来,那些东西一直从他身体裡面溢出来,会招惹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小时候的身边的灵更多,现在已经少了许多,等到长大了,应该就沒有灵会出现了吧。

  他冷静地想。

  ……

  晚上做梦了。

  有一個愁眉不展的小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說,“你好,我是梦三。”

  李若岩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裡,很奇怪,他从小到大就可以把梦和现实分得很清楚,把真和假分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从来都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沒有病,只是他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

  他拿着画笔在安静地涂涂画画。

  那個叫梦三的灵物走到他的身边,赞美道:“你画的真好看。”

  李若岩沒有抬头,沒有說话,他一向不喜歡說话,为什么呢,应该是被人一直叫着,李若岩,你不要再說话了。

  第一次对保姆說,我床边有好多只眼睛在看着我。

  那個女人端到热牛奶,皱眉道,李若岩,你大半夜不要讲這些奇怪的话。

  第一次对老师說,我們小组多了一個人。

  年轻的老师有些害怕和愤怒道,李若岩,你不要再說话了,总是恶作剧。

  第一次和同龄人讲,已经有人陪我玩了。

  那個小女孩哭着跑开,說,李若岩,你好可怕,闭嘴。

  所以還是画画好了,把所有看到的东西画出来,沒有人会阻止他,也沒有人会送他去医院,鉴定他的精神状态。

  “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不是神经病還是阴阳眼不成,呵呵,天天自言自语。”

  “要不是工资高我才不過来呢。”

  所有人暗中說的话,嫌弃的害怕的厌恶的眼神,他全部都知道,他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也可以听到很多东西,可是有时候,却并不想知道的那么多。

  梦三继续說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嗎?我想要帮你分担。”

  “不需要。”李若岩终于开口,他沒有抬头,依旧沉默地画画。

  梦三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作画。

  在他的童年,只有两個陪伴的身影,一個是梦三,一個是树婆婆。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树婆婆是灵物,他只知道他死去的父母有一位朋友,那個长辈在国外,這么多年,他身边照顾的人全部是那個长辈安排的。

  最开始有预感的时候。

  是那個长满了眼睛的灵物对他說,“裡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窗户是打开的,那個时候是无风的夜晚,窗外所有的树木突然沙沙作响。第二天,原本的保姆就被辞退了,一個新的保姆负责照料他。

  那個新来的保姆還对他說,如果他不满意,就可以随时辞掉工作的人。

  总說万物有灵,他从小就觉得树木是有生命的。

  他那一次在公园玩跷跷板,因为在和灵物一起玩,所以拒绝了其他小朋友的邀請,遭到大家排斥的时候,身边那株树突然掉下一片树叶,落在他的手心。

  好像是一個无声的安慰。

  在校园中走路时,他就喜歡贴着树走,好似在和一個长者一起散步。

  直到成人礼那天,树婆婆来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幻化出人形来参加他的成人仪式。树灵是不能随便离开结界的,它们最多只能把自己的意志投到树木身上。

  而树婆婆那天却换成出一個年迈的,满是皱纹的老奶奶,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向他。

  她也曾经這么陪伴過他。

  当他還是婴儿的时候,她就是窗外的那株树,树叶发出沙沙声,为他唱着摇篮曲。

  当他一個人寂寞难受的时候,她就是他倚靠的树,为他投下一片绿荫。

  当他一日日长大的时候,她就是他经過的每一株树,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成人礼结束后,树婆婆变成了绿皮肤的老人,和他說了几句话,就走了。

  树婆婆扮演了家长的角色,梦三扮演了朋友的角色,所以他并不寂寞。

  有时候梦三也开口道:“怎么你的梦总是不开心?”它指了指自己,“你看,這是代表忧的我,所以我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你做了一個美梦,就会有喜笑颜开的我出现了。”

  梦三說它是以梦为生的灵物,不需要灵,這应该是這么些年,为数不多的不是被李若岩身边的灵吸引過来的灵物。

  李若岩问梦三,“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并不讨人喜歡。

  “因为你的梦很宁静又很悲伤,就像是夜晚的大海。”梦三走到李若岩的身边,“就算你什么也不說,我也不說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因为有一种很宁静的心灵被洗涤的感觉。”

  “但好奇怪,有些时候,我进不去你的梦,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斥了一样。”梦三困惑道。

  李若岩知道梦三說的這种情况是为什么。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开始做一個梦,一個很美的梦。一個唯一会让他快乐的梦。

  梦裡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片圣洁无暇的纯白,有一個人张开双臂,在雪中慢慢旋转。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样,也无法走到那個人身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梦裡静静地看着,然后醒来画一张雪景图。

  ……

  那個人是谁?

  好想见到他。

  【转】

  他看到他了。

  在深深浅浅七彩的光晕下,那個游离在梦境之内的身影终于显现出来。心坎裡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生长,波涛般汹涌的情绪扼住他的心脏,塞住他的喉咙。

  沾了颜料的画笔从手心滑落。

  他想,這么多年无数次提笔想要画的人,终于有了面容。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嗎?”当无数汹涌如浪潮的情绪退去时,他终于平定了心情,努力从容地问道。

  “姬清。”

  阳光照在那個人灰蓝色的眼眸裡,于是眸子如同剔透的蓝水晶,倒映出了他怔愣的面容。李若岩在心裡轻声念着,姬清,姬清。

  好像要把這两個字拆开嚼碎了,再在心裡头一遍又一遍地念出来。

  真奇怪。

  這是一见钟情嗎?還是情定三生?为什么在沒有见到姬清之前,他就已经无数次梦见過他?

  是不是他上辈子就和姬清相爱了,但是他沒有喝孟婆汤?他当时是不是站在奈何桥上一個個分辨着前方的身影,想要找出他的爱人?

  李若岩每次提笔画姬清时,内心总是会有一种說不出来的悸动。画别的事物,只是为了记录那個事物的外表,为了证实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画姬清,是为了记录那一刻的感情,所有的情绪都从心裡汩汩地涌出,流到笔尖,然后印到画上。

  原来红色是喜歡,蓝色是喜歡,粉色是喜歡,黄色也是喜歡,每一种颜色都是深深浅浅的喜歡,因为它们可以组成画上的人,只要可以画出這個人,就很开心。

  他其实所有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应该說遇到姬清之前,所有的感情都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被人孤立本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当老师的时候,有一個女学生就被室友孤立了。那個女学生坐在窗口割腕,把血涂到墙壁上。

  他听别人說這件事的时候,表情是波澜不惊的,其实内心也是這样平静的,如同一面湖畔,這件事连微风也算不上,又何谈吹皱湖水。

  告诉他這件事的人看到他的反应实在過于平淡,其实人有时候的心理也很奇怪,如果你有一件觉得很劲爆的大新闻,兴高采烈地八卦给对方听,看到听者八风不动的模样,就会努力找出或者臆想出一個对方不感兴趣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不是我的兴奋点太奇怪,是对方有特殊原因。

  那個人就对他說,李老师這么优秀的人,一看就沒有经历過孤立這种事吧,所以也不清楚這种事对人的内心会造成多大伤害……

  他垂眸,平静地回忆起自己被孤立的過往。那日他坐在跷跷板上,和他一起玩的灵物小心翼翼道:“你在难過嗎?”

  他手裡握着那片树叶,细细地观察着树叶上的脉络,闻言缓缓抬起头,对着那個忐忑的灵物說,“不。”

  他对着手心的树叶吹了一口气,看着树叶晃悠悠地飘到地上,他用轻飘飘的语气道:“有一点失落吧。”

  因为本来就不报多大期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所以当结局真正出现的时候,也是意料之中的平静,连那点失落都是情理之外的。

  他有一天午睡沒有睡着,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间,准备下楼拿一点吃的。

  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他坐在台阶上,头靠着扶手,听到打扫卫生的佣人们的交谈。

  “……他是不是脑子有問題?”

  “小小年纪死了爸妈,沒人照顾肯定会出問題……”

  他就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楼梯上,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纹路。因为从来都沒有期望,所以当知道结果时也不会失望。如果最开始還对這些人是有什么期待、依恋的话,那就是对第一個照顾他的保姆了。

  他从小就会把自己看到的灵物介绍给对方,在最害怕的时候,也是第一個想到对方,向她求助。

  “裡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那個全身长满了眼睛的灵物对他說道。

  他還很小,不懂安眠药是什么意思。

  那個灵物就解释道:“你是人类,這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昨天看到她往牛奶裡面放药了。我最近受伤了,需要灵,而你的身边有很多灵,所以打扰了你一個星期,对不起。我今晚就走了。”

  他从小就可以把事情记得很清楚,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记得那個灵物告诉他,他身边有很多的灵,也依然還记得……那個时候突然冰冷的心。

  明明捧着温热的牛奶,低头還能闻到奶香,心裡却有一种决了堤的凉意倾泻而出。

  唯一還拥有的期待,好像就是那個梦了。

  因为被人当做精神有問題,去医院看病时,医生建议他找一样爱好,在爱好中排解自己。可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算排解,顶多是消遣时光,真正算得上是排解的,只有那個看不真切的梦。

  他的冷血和偏执,只能在梦裡得到抚慰。不是說,梦裡什么都有嗎,是的呀,梦裡就算下起了大雪,也是让人的心都要融化的雪。

  然后他的美梦成真了。

  “姬清。”他念着這個名字,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念着。好像是药一样,又像是糖,只要想起這個人,就突然感到了快乐。

  他之前遭遇了這么多的不被理解,被人当做神经病也沒有关系,因为如果是普通人,就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人了。

  他抱住姬清,一点点吻上去,吻着他的眉眼,脖颈,柔唇,可是還是会有不真实的感觉。因为他在梦裡看了這個人太久,再加上对方出场时带着梦幻般的不真实感,让他觉得姬清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生灵。

  如果他信教的话,当时可能会匍匐在地亲吻对方走過的地面。

  虽然他沒有信仰,却也還是想要亲吻对方,想要吻遍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想要从唇开始吻,到脆弱的脖颈,再到柔软的腹部,白皙的大腿,如玉般的脚趾,他想要把姬清身上的每一处都完完全全地吻遍……然后吞下去。

  姬清生的细皮嫩肉,皮肤如玉又似牛乳,摸起来像是昂贵的云缎,他看着姬清雪白的肌肤,就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品尝的冲动。

  想要尝尝這個人是不是空气,是不是虚无,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事物。

  他被带去看医生时,周围的人都怀疑他有臆想症。原本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当有一天突然想起姬清,想着如果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呢?他的心仿佛被人挖了一大块,缺口透着风,窟窿露了出来,冰冷的风从其中穿過,发出呜咽之声。

  他抱住姬清,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对方的身上。有一次,他意外发现尾巴是姬清身上的敏感点。他最开始摸着尾巴只是打算小施惩戒,可是当握住那條尾巴玩弄,看着姬清在他身下颤抖,看着他雪白的肌肤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看着他的眼裡流出透明的泪水,太多的泪水流了出来,打湿了睫羽时,心中竟然是隐约的兴奋和……落到实处的踏实感。

  他哭了,是因为我。

  這种认知让他整個人都兴奋起来,快乐起来,开心起来,好像面前這個人终于不是游离在梦境中的样子。

  他捧起姬清的脸,用手指拭去脸上的泪,再吻上湿漉漉的眼睫,舌尖品尝到的是眼泪的咸味,而他却觉得是甜的。

  糖果一样,甜到发腻。

  隐忍的哭声也是甜美的,甜得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当他含住姬清的尾巴尖,用舌苔慢條斯理地按压冰凉的尾巴,装作意外,用牙尖不经意间摩挲過尾巴尖时,他怀中的人就会全身颤抖起来。

  好像开到糜烂的花,在风中摇曳。

  一滴又一滴泪从泛红的眼尾流下,腰身在不堪受辱地摇晃,柔软的指腹染上粉色,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嘴裡发出。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就是這样含着尾巴尖,然后一点一点把面前的這個人全部吞下。

  或者是从脖颈开始品尝,逗弄着他,让他发出好听的声音,然后再吻上他的唇,把所有甜腻又诱人的声音匿于唇齿。

  那么面前的這個人一定会小声地求饶,发出呜咽之声,却不知道這样的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越是想要折辱。想要把每一片花瓣含在嘴裡,溺死在层层叠叠花蕊裡的幽香中。

  可是不可以。

  终究是舍不得。

  等那种狂热到扭曲的兴奋消散后,就是心疼之感。他把姬清抱住怀裡,轻轻地摸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奶猫,又像是巨龙在舔舐着它的珍宝。

  他用力地抱住他,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融进自己的骨髓,哪怕对方痛的哭出声也不放手。可是他又想轻轻地抱住他,像拥抱一片羽毛,用微风般的力气去触碰他。

  他碰到姬清之前是一块冰,碰到姬清之后就是冰下流动的火,流动的岩浆,浓烈炽热到要将自己融化。

  他和姬清婚礼是冰上婚礼,這一点在他儿时就想過。他一個人呆着时,想的东西总是比较远,他想起自己总是做的梦,那個梦裡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梦裡的人张开双臂旋转。

  所以他想要举行一场冰上婚礼。

  用所有圣洁的、纯白的、坚贞的、美好的东西来赞美梦中人。他们走在冰做的宫殿裡,寒雾缭绕,冰晶闪烁,他爱的人一身纯白,带着优雅的笑容向他走来。

  他时常会想象這個场景,把婚礼上的每一個细节都补充好,把雪花的纹路都想象好。只留下唯一的空白,就是和他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的人了。

  然后那個人终于出现了。

  张开雪白的双翼,在七彩的光晕下出现,视线相汇间,他所有的梦,所有弥留的空白,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被這個人的身影覆盖了。

  姬清。

  原来他是姬清。

  梦裡出现了這么久的人,日日夜夜幻想過的人,唯一還抱有期望的人。

  他想要把姬清放在心尖尖上宠着,要宠他万千,要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献给他。

  ——为什么要画画呢?

  ——因为要画下你。

  他和姬清环游世界,最大的快乐就是可以画下姬清。他是他的缪斯,是他的灵感之光,是他的欢愉之源。

  他這一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碰到了姬清,和他结契。

  他和他平分生死。

  每每想起這一点,就有一种病态的甜蜜感笼罩住了他,千年以后,早已是沧海桑田,而他们再也难分彼此。

  沒有人知道他内心称得上是惊涛骇浪的想法,因为他表面依旧平静。而姬清就趴着他的怀裡,软软地撒娇着:“李若岩~我想吃糖~”

  心都要化了。

  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要满足他。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李若岩可能也真的会去尝试。

  怎么会這么喜歡一個人?

  他喜歡姬清,不是单纯地喜歡他的皮囊。当时在镜之城,镜妖幻化出了姬清的模样,一开始是低配版的样子。

  因为镜妖第一次变幻是按照他画的样子变幻的,那副画只有三分相似。

  之所以是三分,因为他不仅仅想画面前的姬清,還想画梦裡的姬清。所以只画了三分相似。

  后来镜妖见了姬清的真容,第二次再次变幻时,已经是非常逼真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只是几乎。

  因为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這不是他梦裡的那個人,這不是他深爱的人,這不是他的姬清。

  他的姬清是什么样子的?曾经就对姬清說過。是最可爱的,最漂亮的,最聪明的,最厉害的,是他最喜歡的。

  喜歡是一個神奇的东西。有些东西别人說的再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些东西别人不能理解,自己却喜歡极了。而他的姬清,他的那么好的姬清,谁都喜歡。

  《另一個世界》出版时,最受欢迎的人物就是卿卿。

  最开始是一個大白蛋,白天是小天使,晚上是小恶魔的卿卿。

  李若岩画着漫画时,姬清就搂着他的胳膊,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创作。

  有一次他画的時間太久了,姬清靠着靠着就睡着了,他乖乖地闭眼,长长的睫羽就像白蝴蝶弯曲的蝶翼。

  李若岩偏头,看着姬清的睡颜看了许久许久,他想要把姬清的每個样子都刻在心裡。

  姬清說,他期待的生活是很平淡的生活。

  那個夜晚,姬清就被他搂在怀裡,說话时声音的颤动都要传递到他的心裡去。他本来对未来是毫无期待的,他此生唯一的期待本就是梦裡的人,现在梦变成现实了。

  寂静的夜,姬清轻声的叙述,他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让未来增了一层光,一层又一层明亮到让人要落泪的光。

  他轻轻吻着姬清,道,這也是他的愿望。

  那一夜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姬清的话,然后一個人在描摹着他们的未来,他们要去干什么呢?

  有好多好多可以做的事情,一切无聊的事情只要和姬清這個名字挂钩,就会突然变得无比有魅力。

  他们可以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爬山,一起放孔明灯,一起看电影,一起唱歌,一起做饭,一起在雨中漫步,一起打雪仗……

  他选了好多的花,种满了花园,他画了好多的画,画满了纸面,他得到了好多的爱,填满了心扉。

  姬清在河边放下花灯,双手合拢,抵在下颌,静静地祈祷,然后突然睁开眼,不开心地瞧了他一眼,道:“快点,你也要许愿的。”

  许什么愿呢?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就许他和姬清在一起生生世世好了。

  那日他跪在寺庙裡,对着神像虔诚地祈祷着,祈求上苍,下一世還是可以和身旁的人相爱。

  他死后要是下了地狱,一定還是不喝孟婆汤,怎么也不喝,他要记得這個人,在奈何桥上寻他的身影,若是寻不到,下辈子就在人群中一個又一個地找。

  用一生去寻找。

  而他這一生最难過的事,就是让姬清等了二十年。

  每每想起姬清曾经为了他伤了二十年的心,他就想拿一把刀捅自己,把心挖出来给姬清看一下。

  那日看到姬清受伤时,强烈的愤怒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而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变成了结界。

  【合】

  它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它看着那個人类静静地想。

  這個人类是谁?

  他真好看。

  四周都被白茫茫的灵遮掩住,看不真切,它静静地看着那個人类的图像,看着他变成天使的模样,看着他变成恶魔的样子,每一种样子都那么好看,那么得让人喜歡。

  它看着他的容颜,觉得有一种空落落而压抑的感觉席卷了它。

  它好像活在记忆与遗忘、真实与虚无之中,它是漂浮在漫无圭角的记忆之海中的孤岛,分不清天地高远,因为世间万物只剩下面前這個人。

  他是谁?

  真好看。

  真喜歡他。

  恍惚间有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自云海而来,凌万顷柔波之上,声音若隐若现,断断续续又渺茫宁静。

  是谁在叫它呢?

  天空中下起了雨,苦涩的,一滴一滴落下,是天上有人在哭泣嗎?

  不要哭了。

  每一滴泪都让它那么得难受,难受到撕心裂肺。

  那远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有人在喊,李若岩。

  他想起来了。

  【终】

  我一直都在等待你,为了你变成人,再为了你归于结界,当你呼唤我时,我便出现了。

  我此生,都在追逐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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