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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撞见

作者:未知
魏夫子虽对着大家提问,眼神却一直逗留在姬墨舒身上。 昨夜临睡前她收到了貌似出自昭阳公主的密信,若孝义說的属实,那么苏家态度的转变另有乾坤了。原本她以为苏家对太和帝心存不满是因为昭阳公主失踪一事,但如今看来,或许苏家還别有用心,而现在苏家与姬家结亲,裡面定然藏有什么秘密。 “夫子。”不過思索片刻,便有一位年岁看起来比姬墨舒大一些的女子举手。 “婉约。”魏夫子示意婉约。 這位年轻女子正是顾婉约,顾婉约乃顾家女,是個难能可贵的寒门学子,亦是這批学生中除了姬墨舒与苏轻舟之外魏夫子最看好的,是真正的治世之才,而非谋個官职混吃等死之辈。 “夫子,先人有云官商不能两立,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官商勾结易欺上瞒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正因如此。如今国泰民安,朝中大臣本就士族为主,适逢商业兴隆俸禄低下,這必将会促使大量士族子弟涌入商界,若长此以往,士族必然以权谋私,蒙蔽圣心掏空国库,届时哪怕爱国之士亦会成为忠言逆耳之辈。” “哦?那你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回夫子,婉约不才,不過是拙略小计。如今朝中士族独大,为了杜绝隐患,可限制商贾与士族子弟当官,大力提拔寒门士子,以平衡朝局。”顾婉约拱手作了一拜,虽然她的见闻大多是从书中得知,算得上非常官方的解答,但话音刚落依旧立刻引起了他人的强烈不满,当然,這最主要的都是世家子弟。 “你說啥呢,你個穷酸书生知道什么?若是沒有士族,要你们寒门做什么?自古寒门不都只有平衡士族一個作用嗎?给個甜头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可笑至极。” “可不是嘛,不自量力。” 课堂中顿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這裡的学生一定程度上都是凤毛麟角,說话谈吐都有所收敛,但依旧如此看待寒门士子,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寒门士子在朝中的尴尬地位。 “你们。”顾婉约脸颊有点涨红,她无意识攥紧了手试图反驳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說不出来。 “肃静。” 這时,魏夫子拿着尺木对着桌案一拍,惊得大家都不禁打了個哆嗦。 “婉约說的也不无道理,治国虽說是靠见闻,但平衡朝局亦是重中之重。還有人有不同的见解嗎?” “夫子。” “墨舒?” “嗯。” 這回是姬墨舒举起了手,她站了起来,先是冲着一旁的顾婉约看了一眼,這才道。 “我并不同意婉约的见解。” “哦?說說。” “是。”姬墨舒作了一拜,道,“問題回到一开始,如今官员俸禄低下的問題,若是从俸禄低下本身出发,俸禄低下,可能是无意的,亦可能是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正是,今上博学多才,具有雄才大略,本朝从建国起提高俸禄大小十五回,如今距离上一回也已然過了将近五年。如此明显的問題今上如何不知?正如婉约姑娘所說平衡朝局可杜绝隐患,或许今上正是通過此举来悄无声息的平衡朝局。俸禄低下,士族自然会迫于压力涌入商界,商贾,虽有财却无权无势,打压亦不過顷刻间。由此可见,婉约姑娘所言官商勾结蒙蔽圣心或许只是杞人忧天了。” “這。”顾婉约一時間语塞,由此设想一番,似乎也解释的通俸禄問題。 “哈哈哈,不错不错。”魏夫子一连拍了好几次手,对姬墨舒的說法十分赞同。同一個問題,虽结果都是导向士族独大,但措辞所引起的效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夫子,我。”顾婉约羞赧的垂下了头。 “婉约,经此一次你该是能够发现自己的不足所在,這对你今后的成长大为有用,坐下罢。” “是,夫子。”顾婉约坐了下来,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东西,是作为寒门学子难以跳出的惯性。 魏夫子這时候又看向姬墨舒,赞许的点点头。似乎姬墨舒与苏家结亲之后也有了很大的长进,她倒是有点小瞧姬墨舒了。 “墨舒,你如何能想到這层?” “不過是碰巧罢了。”姬墨舒含糊道,其实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苏娘,作为商贾出身的她深谙商贾就是一块等着被蚕食的肥肉,当权者需要圈养這些商贾,不然沒法生财会把自己饿死。那时她不懂作为天下之主的太和帝为何要大费周折去为难一個商帮,苏娘旁敲侧击的知会過她得利者正是今上自己,所以俸禄之事也可从皇帝出发,皇帝或许会昏庸,但绝对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统治的事情。只是,俸禄之事可以由此解释,为难豫商依旧是无从得知,若太和帝是为了得利,又是如何得利? “是嗎?這可不是碰巧就能想到的,看来与苏家结亲你的见闻也大有进步。”魏夫子目光幽深,以往的姬墨舒是纯粹的商贾趋利思维,可如今的姬墨舒,她甚至有种是朝臣的感觉。 “夫子過奖了。”姬墨舒依旧表现的很谦虚。 “罢了,今日时辰不早,這問題便布置下去,大家好好思考一番,這周写一篇策论出来。” “是。” 太阳已然西偏,魏夫子把今日的课业布置下去便宣布下课了。 “墨舒,今日为师考究過你,你确实大有进展,基础也不错。”姬墨舒正准备走时,魏夫子叫住了姬墨舒。 “嗯?那夫子可觉得我的学问如何?”姬墨舒抿了抿唇,虽然苏娘与她說从苏家那找法子让她参加考试,但她的学问也得够才能考中。 “挺不错的,還望你继续保持。对了,你与苏家结亲不過一月,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姬墨舒顿时警觉起来。 “不错,你倒不必如此戒备,老夫与苏丞相也算忘年交,自从告老還乡之后才鲜少见面,对她也算了解。如今你与苏家结亲,可想過以后的仕途要如何走?若是可以,老夫也能为你指点一二。”魏太傅换了种說辞。 “夫子,并非墨舒戒备,而是正如墨舒所言,姬家不過是一介商贾之家,空有财富,无权无势,迎娶苏家小姐已然是高攀了,自然不高贪图更多。科举也不過是想要获取一個途径来证明自己,仕途還是其次。”姬墨舒作了一拜,依旧表现的滴水不漏。 “這样呀,那为师便不问了。对了,若是可以,代为师与你的娘子道一句,有机会可让她替我给苏丞相打個招呼。”魏太傅又道。 “好,那墨舒先回去了。” “去吧。” 姬墨舒再度作了一拜,這才离开学堂。 魏夫子覆手而立,目光复杂。难道姬墨舒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嗎?還是說她想多了,若昭阳失踪,又是谁在冒充昭阳呢,又是意欲何为?姬墨舒的见闻增长不是假的,姬家以后也定然不会只是一介商贾之家。 姬墨舒快步穿過学堂外的竹林,因着出门前答应過苏娘晚上要带栗子酥回去,她匆匆赶往书院外的集市。 一片暮色中,如意楼的蒸屉正冒出徐徐蒸汽,热气腾腾的蒸汽蒸的人脸颊通红,而随着蒸汽一同飘散出来的還有浓郁的栗香。 彼时已然十一月中旬,正是栗子成熟的时节,秋风起,食栗酥。刚刚成熟的栗子采摘回来,只需打开栗壳,取出栗肉便可直接食用。生栗子清脆爽口,口感甘甜,若吃不完還可置于通风处风干,制成风栗子。风干之后的风栗子果肉绵软,研磨成粉正是适合制备栗子酥等糕点。 秋冬佳节,大多人都会备上一份栗子酥,佐以香茗,在秋冬的午后品味這一抹轻巧,香甜。 還未走近,如意楼的老板娘便立刻眼尖的注意到姬墨舒。 “哎哟,這位书生姑娘,可是要买糕点?” “嗯,不知老板娘可有栗子酥?” “有有有,不仅有栗子酥,還有栗子糕,正巧這锅刚刚蒸好的栗子糕,不知姑娘需要买点尝尝?”老板娘十分热情的推销起来,比起栗子酥,栗子糕口感绵软,也更香甜,正是冷了会变硬,口感也会损失几分。 “那便给我各来两包罢。”姬墨舒想了想,家裡四号人,一人一包。 “好嘞。” 老板娘满口答应下来,她打开蒸屉,顿时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秋冬的寒意,让人的脸都发红了。姬墨舒本能的吸了吸鼻子,浓郁的栗子香唤醒了肚裡的馋虫,她的肚子已然先一步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哈哈哈,姑娘可是饿了?来嘞,送你一块。”老板娘听到那异样的咕噜声,瞬间明白過来。她用签子叉了一块栗子糕递给姬墨舒。 “這不好罢,我已然买了等会吃就好。” “给你就给你,老板娘我终日在這卖高点,也算见過形形色色的人,你们這些书生以后是得进京赶考的,若是不嫌弃,考中进士的话届时多多心系我等這些小老百姓就好。”老板娘硬是把糕点塞给姬墨舒,只是随口說道几句就又忙着装糕点。 “也不一定真的考上呀。”姬墨舒拿着手中的栗子糕,栗子糕切的方方正正,一块只有一寸大小,轻咬一口,果真是绵软适口,栗香浓郁。她幸福的眯了眯眼,沒几口就吃完了。 “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是一個态度問題。来,姑娘的糕点,這份是栗子糕,這份是栗子酥,小心拿好了。” “好嘞。” 接過老板娘包好的糕点,姬墨舒趁着临近暗下来的天色匆匆赶往书院。 十一月的白日总会显的特别短暂,不過是买份糕点的功夫,原本還有夕阳的天际就已经成了暗紫色,为了准时回到家,她抄了條近道。 然而,当她快速穿過一片竹林时,在竹林深处却猛然撞见了什么人影,定睛一看,顿时惊住了,竟然是苏娘。 幸好天色暗了下来,這裡又地势更低,她连忙一個闪身躲到一丛竹子后远远的看着。只见苏娘与苏影站在一起,面前還有一個人,视野中刚好有一片竹叶挡住,看不清容貌,但从依稀露出的身形看来,对方是個年轻女子。這时候,仿佛上天帮助,一阵微风吹過摇曳几下,她也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竟是苏大夫。 “让你跑這么远,当真有点不好意思呢。”苏娘客套的說了句,豫州城距离江南城不远但也不近,苏大夫過来得特意走一趟。 “不敢当不敢当,喏,這是苏家传来的消息。”苏大夫掏出一個玉佩与纸條递给苏娘。 苏娘接過来打开,裡面是几個人名,并不算朝堂上起眼的人物,但往深处一想,她的双目顿时迸发怒火,与此同时手中的纸條便撕成了碎片。 “混账!” “唉,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南方那边有消息传来嗎?” “姑奶奶,你以为是八百裡加急呀?那书才发售沒多久,传下去至少也得一两月。”苏大夫吐槽,用书传信的法子虽然隐蔽,但弊端也很明显,效率太低。 “那盯紧点,有什么异动立刻過来找我。” “好。” 苏大夫点点头,随后掏出一副药方。 “這是我更改過的避子汤,副作用该是沒原来那么强。還有這副,坤泽用,我也仔细调整過,沒有副作用,若是你愿意便自己主动避子,保证万无一失。” “不必了,她不会那么做的。”苏娘只是接過了天元的那副避子汤,虽說避子汤自己亲自喝最稳妥,可她相信姬墨舒,只要她不同意要孩子,姬墨舒绝对会老老实实服用避子汤。 “這话出自你的口中倒是让人意外,罢了,就当這方子沒有罢,我先走了,医馆让我家小芷儿一個人看着可不行。”苏大夫轻笑一声,把自己熬了几個日夜查验药典才辛苦配出的避子方撕碎,一脸无所谓。 目送着姓苏的扬长而去的背影,苏娘甚至出了会儿神。 有时候她当真羡慕這家伙,昔日明明与她一般困扰于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裡头,被勾心斗角包围,只要稍微放松一刻性命便会受到威胁。现如今,她们虽一同逃了出来,可她依旧因为身份受困其中苦苦挣扎,而這家伙却摇身一变,挣脱了捆绑身上的锁链,从燕雀成为了鸿鹄,扶摇直上九万裡。 自古人们都是向往繁荣的,富丽堂皇之地世人趋之若鹜,却不晓得富丽堂皇背后暗潮汹涌,越是繁荣,他日消亡之时便会越凄惨。自小看遍這种荣华富贵,她深谙富丽堂皇根本不值得留恋,正如姬墨舒一般,十余载活成了笼中鸟,换個角度她又何尝不是笼中鸟?她甚至還不如姬墨舒,至少姬墨舒有真心相待的爹娘,而她,不過一介孤家寡人。 直到苏娘和苏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方才她们所站地方的远处缓缓走出来一個人。 姬墨舒眺望着苏娘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苏娘为何要瞒着她与苏大夫私下见面?对方甚至還是個未有家室的天元。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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