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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断刀斩长安 忆三

作者:白夜呐
那支玉镯最后落到了我的手上。娘亲說這支镯子她从小就看着她的娘戴,外婆总是說,等娘亲以后嫁人了,這就是嫁妆。

  娘亲被人牙子拐走之后,偶尔想起此事,只觉得最后应该会传给几位嫂嫂,沒想到外婆一直珍藏着,等着娘亲回来。

  起先爹爹是不同意给我的,尤其在他得知,這一支镯子,能换下十五头耕牛以后,就更不肯让我戴着。

  他這一生,见過最值钱的事物,就是家裡那头老牛。

  這头牛,给他换了一個更加宝贝的媳妇儿。

  爹說,一定要好好藏起来,以后给我换十五個媳妇儿。

  又說,不对,给我换五個就行了,剩下的给叔叔再换十個。

  娘亲又气又笑,对着爹爹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然后执意戴在我左手上。

  并跟我說,左手养心,右手养颜,還能保平安。戴上玉镯,以后就不是那拿苦力赚血汗钱的劳碌命,阿力以后要做個读书的相公。

  爷爷死后,家裡就沒人再欺负娘亲,爹爹和叔叔都很听娘亲的话,尤其是叔叔,只要娘亲开口,他从来不会拒绝。

  所以当娘亲提出要离开此地,外出谋生时,全家都同意了。

  毕竟這是娘亲长大的地方,总有人会认得出来,总有人会說三道四。

  在叔叔這几年积累的稀薄人脉帮助下,我們一家人,在我十岁那年,来到会稽郡下的歌潭城,从头开始。

  父亲在母亲多年授业下,写得一手還算工整的字,在街边摆摊做起了替人写家书的捉刀营生。会稽郡地处江南富饶处,又多出风流文士,但凡有個识文断字的本事,都一心扑在功名上。毕竟只要中了秀才,就有朝廷的俸禄供人读书,哪還有读书人愿意做那贩夫走卒的行当。所以捉刀這样的贱业,在文风盛行的江南道,反而是個吃香的活计。

  父亲很快有了积蓄,在城中置办了一处三房小院,虽然简陋,终于也让我們有了归处。

  叔叔起先靠着伶牙俐齿给人摆摊算卦,虽然赚不了什么钱但也能勉强养活自己。他自然是沒什么真才实学,就是靠着說些吉祥话,讨個好彩头,求几分打赏。

  有一次城中大户家祖病危,請了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是交代早早准备后事,便請叔叔去算個良辰“忌”日。

  老太爷一息尚存,看见叔叔一身道袍,竟然回光返照,起身吩咐人拿来狼毫,在叔叔手中写下一個“活”字。

  叔叔坑蒙拐骗久了,就真以为自己冥冥之中有那神佛相助,又见老太爷面色红润,便对那户人家的家主說:

  活字三点水,千口舌,只要广布稀粥,施足千人,老先生自然可续命。

  却不知,他装模作样的神棍风采還沒好好显摆,身后老人就已闭目长辞。虽然极力辩解說都怨這户人家动作慢了,沒来得及给老人多积福缘,却還是被一通乱棍打了出去。

  道士的名声臭了,叔叔就改行当和尚。修罗帝国尊佛抑道,佛教是国教,山间野庙都是香火鼎盛。

  会稽郡下有传說的修罗道场,修罗皇帝也要每隔三年過来此地盘陀山同济寺上祭拜一次。

  几番波折之下,叔叔终于想办法混进同济寺,出家做了和尚。

  从小沙弥,到执事,靠着伶牙俐齿能說会道,叔叔的“僧途”十分通畅。

  而我呢,在娘亲的强烈要求下,上了私塾,在全家人的殷切期盼下,踏上求学之路。

  可是這一條路,行得十分艰涩。

  江南道的吴语,我总是听不太懂。而我习以为常的晋语,也无人肯听。我努力学习的吴语,每次說出口,都被同窗嘲弄,称之“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起初一些蒙读书籍跟着先生朗诵总也是能学会,到了研习诗文时,晋语和吴语的字角韵律终于成了难以攻克的天堑。

  无论我如何认真学习吴语,都会被同窗少年奚落,最后沦为笑柄。

  這样的矛盾,如果只是被讥讽嘲笑,纵然时值年少轻狂时,终究還是能忍得下来。

  于是我更努力的学习吴语,也更努力的背书读书。家中沒钱买油灯,我就借着月光读书。若是阴雨天气,我就去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下读书。江南冬季阴湿,不似北凉道的刀刮烈风,多穿几件厚衣物就可抵御,江南道的风,总是寒得入骨。好在,這样的寒风,终究冻不死人,咬咬牙总能過去。

  只是夜深回家的路,总是黑得可怕。

  凭着记忆和偶尔得见的点点微光,抹黑回家几次,都摔得头破血流,干脆就不在家中過夜。遇到沒有月光的晚上,在豪府门前,看书看到灯笼裡的蜡烛燃烬,就躲在石狮子下面睡去。

  夏有蚊虫冬有雪,总算不是多么孤单。

  因为我知道,過了院试,考上秀才,我就有了功名在身。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家裡也会好過一点。

  我就靠着這点希望,举步维艰的努力前行。

  积年风餐露宿,夜不归家,早上也只是路過溪边时简单洗漱,身上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总有人取笑我是北方蛮子,也浑然不在乎。

  只要读书,只要再熬一熬,一切都会变好。

  那时先生见我蓬头垢面,還常常让我去他家后院打水清洗。

  先生是除了母亲之外,唯一让我尊敬的人。

  直到有一日,先生不讲课,和我們玩起了抓贼。

  他說,私塾裡丢了东西,是刘家少爷的金锁。

  刘家少爷說,這是他出生时杭州府的贵人送给他的,纯金打造,价值连城。

  先生說,那一日有人看到是谁动了刘家少爷的书箱,现在自己交出来,抄二十遍《道德论》,這件事就過去了。如若心存侥幸,执迷不悟,我們就见官吧。有了劣迹在案,可就不是逐出书院這么简单。是要取消功名永不录用的。

  在先生倒数三声无人应答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被同窗们扣押着,带进了县衙。

  沒有审讯,直接定罪。只因为我說着拗口的吴语,因为我是北凉道大山裡来的穷苦人,因为我配不上左手上的玉镯。

  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钱买這样名贵的好玉。

  定然是偷了金锁换来的。先生和同窗都這样說,县令大人也這样断了案。

  我在狱中被关足了七日,叔叔通過同济寺裡大和尚出面游說,终于将我救了出来。

  這些年我遇到過最恶毒的歧视,并不是无知少年的恶语相向,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和我那位满口仁义道德的教书先生。他们不会直接辱骂讽刺你什么,他们只是从心底裡,对我进行了划分。对于他们而言,我品行如何,学识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我和他们,不同属于某一类人。于是对他们而言,我也就算不上是人了。

  所有的有教无类,一视同仁,都是他们的自我欣赏。他们对我,沒有身为人师的责任,只有为自己的高风亮节锦上添花的怜悯。

  他们从来都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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