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穷时面目可憎、富时和蔼可亲(下)
冷气嘶嘶地吹着,合成的公式化熏香在船长卧室的前厅裡徘徊。
這次李斌烟酒皆无,主打一手老子兜裡鼓鼓胀胀有的是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
业务专员推了推眼镜,笑道:“是這样的李斌先生,您挂单的食品都是成品粮,埃尔非的确不产粮,但成品粮不是矿工和穷人能消费得起的,所以市场会小很多……”
這话一出李斌就明白了,是借着实情压价。
埃尔非总人口一百万来万,搁华夏也就一個偏僻市的水平,九成是穷人,剩下的九成是中产,最后一点点才是富人阶级。
穷人们吃的是用人工淀粉加添加剂和盐、糖、油脂混合制成的营养膏或者压缩干粮。成品粮对穷人而言,是一种贵而不惠的食物,需要自己料理不說,油盐糖都需要额外加,還沒营养膏兑水耐吃,唯一能說的上的,就是這玩意儿口感好,能做成其他吃食。
這种花裡胡哨,最受中产和富人喜歡,他们认为這些多余的工序,是不必劳作,有钱有闲的证明。
正如地主阶级开始,妇女喜歡留长指甲天天费劲巴拉保养一样,這一路能追到慈溪那种摄政太后去。
可即便如此,粮食作为一种消耗品兼战略资源,无论是总督還是工业综合合体协会,都不会放過价格合理的粮食贸易合同才对。
這是妥妥的压价。
李斌耐着性子听对方逼叨完,只问了一句到底能收多少。
“這個……300箱,每箱18星币。”
“吓,這么恐怖。”李斌愣是给逗乐了,半年前走的时候成品粮价還是26星币往上,现在跟他說18星币,真是把人当运气好的傻逼糊弄了。
我也妹听說埃尔非岩浆变桑田呀?
他笑着打开门,摆出請的姿势,“你们可以走了,這批粮食我還是卖到卡泽隆去吧,那边富人多。”
“李斌先生,這……這個价格其实已经很公道了。”
业务专员有点慌,心說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漫天要价落地還钱,他起手就玩送客的王炸,這什么路数?
关键是根据终端眼镜捕捉的动作和面部表情分析,這人似乎是真心要往卡泽隆卖的,不是玩肮脏的心理战术!
卡泽隆是個金属星球,也沒有足以养活所有人的粮食基地,人口上千万,還有茫茫多的制造业,還是巨企的直辖领地,养活无数企业中层,基层管理更是数不胜数。
李斌這点成品粮下去,泛不起一点水花,只能說当日粮价会稍稍低一点罢了。
但那样一来,买家可就不止黎塞留斯银行了,毕竟英仙座联盟,最出名的就是金融资本。
并且到那时候,就算订单吃下来了,那也是卡泽隆的专员的业绩,跟他们埃尔非的专员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這三人一边保持职业微笑,嘴上說着“谈谈嗎,都可以谈的”,一面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拉回李斌的决心。
這时李厂振嗷的一嗓子在舱道裡叫起来:
“大哥!咱们的人叫人给打了!伏尔甘還让人扣了,点名放话要你去拿钱赎人。”
李斌吸了一口气,在门口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李厂振答:“听大副說是港口黑帮,裡面有不少人還在码头当工人。”
本来就被专员弄得心情不好的李斌顿时冒火,心說他妈的,银行洗刷老子就算了,他们毕竟有钱,呛两句拉倒。什么时候船队能被码头工人欺负?老子今天還给他们带来了工作机会,這帮鸟人就是這么对待衣食父母的?
车船店脚牙裡,可沒有码头工人一說。再說船员们常年吃穿在一起,太空风裡来雨裡去,论合作论打仗杀人,也只在军队和雇佣兵下面,跟矿工群体是一档的,什么黑帮吊人也来碰瓷?
李斌黑着脸,看也不看专员:“发消息,摇人。把人都摇回来,领武器换装备,我倒要看看這港口黑帮,比起工厂区黑帮多了几根骨头,能挡得住几发子弹……真是倒反天罡。”
业务专员中有人似乎对這事儿熟稔得很,其余两人還在想,他已经机灵地凑上来,公文包放在膝前,恭恭敬敬鞠躬:
“李斌先生,恕我直言,您是成功的商人,這些個泥腿子犯不上您亲自动手。如果您不嫌弃,還請给我一個机会,15分钟,我保证您的船员被送回来,连带着黑帮头目亲自到您面前赔罪。”
他說得飞快,生怕李斌不等說完就要走,末了又担心李斌不满意,還补充道:
“无论您的船员受了什么伤,我保证让這些头目自己给自己弄成一個样子。我再让警察查他们老巢,這些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罪孽藏在裡面,明天這些头目就会消失在世界上。”
這话說的,已经是在暗示他能安排港口警察给头目强行定罪,以扣押执行死刑的名义带上船,任由寰宇联合公司折磨,死活都不在乎,哪怕最后一片肉都不剩下也不是問題。
反正死了烧成灰装骨灰盒射进太空,撒把碾碎的矿渣就行。
什么?
你說矿渣和骨灰不一样,被认出来?
谁能认,谁敢认?
這人长得斯斯文文,說的话倒是怪狠辣的,這反差都出乎了李斌的意料。
他看了一会儿這名低头恭敬的专员,半晌转過头:“好,你說的,15分钟。”
专员笑眯眯地抬头,用热情洋溢的语调說道:“好的,我們需要去联系港口警察和给公司提申請,請您稍等。”
說着他冲另外两人歪歪脖子,三人一起快速撤出船长休息室。
当舱门关闭,三人热情的脸便冷下来,用淡漠的语气开短会:
“根据观察,他在船队的威望很高,能力一定在線,应该不是靠运气。公司应该上调对他的评级,用更好的态度与他交易……我需要他近一年更详细的交易记录和轨迹。”
“或许可以酌情对他提供投资而不是贷款,事实上上次的5000星币贷款很奇怪,他欠了那么多钱,竟然還能贷出低息贷款,他可能和轨道站高层有某种联系,如果我的怀疑是真的,那么可以试着通過他发展我們自己的人脉。”
“资料让支援部门去查,我們還是先把客户的需求搞定吧。”
“我去联系港口警察查封黑帮老巢。”
“我去给公司提人情和公费申請。”
……
第三人沒有回话。
两名专员看向中间那個年轻的,方才出了风头平息李斌怒火的人,见他有些出神,出声提醒:“沐耀,你怎么了?”
名叫沐耀的专员回過神,摇摇头,看着终端裡的会议记录,赶紧给自己揽活:
“我去联系医疗和清洁组,這位船长火气大得很,可能不会给黑帮一個痛快。”
三人分头行动,直到见不到另外两人的身影,沐耀才再度疑惑地打开终端,看着手裡的资料,他再度陷入沉思:“這身世和经历简直太合适了……”
四分钟后,大副带着所有船员回到泊区,掏出气枪搬了张磁吸椅子大马金刀坐在泊区裡。
十分钟后,一辆运输轨道车进入泊区站台,不過下来的不是货物,而是一群神色慌张,左顾右盼,身上纹身,一眼鉴定为混混的港口黑帮。
三名鼻青脸肿的船员敷着药,被众星捧月地围着,其中身材最壮的,正是伏尔甘,他虽然受了伤,但神色如常。
在港口黑帮后面,是十几名持枪荷弹,穿着制服的警察。
打头的黑帮头目還在用余光乱瞟,一只易拉罐被踢到他身边,发出叮当的声音。
泊区位于轨道空间站重力最弱的区域,那易拉罐撞在地板上,跟皮球似的弹起来,头目目光随着易拉罐的漂浮慢慢抬高,瞳孔猛的一缩。
一杆修长的气枪,被一位面容丑陋,双腿、左手全换成义肢的老人握着,丑陋的老人闭上左眼,用右边的义眼顶着准星,枪口正对自己!
头目不受控制地打起颤,他目光呆滞,全身哆嗦,动也不敢动。
正因为混過黑帮,他才能从对面那老人的动作和漠视的表情裡看出,那不是威胁,是真要开枪的!更关键的是,那B枪沒有瞄准镜,用的是准星!
“千万别动啊,我打运动靶沒什么信心。”老独眼喃喃着,手指轻柔一抖,子弹出膛,打爆空易拉罐,易拉罐在头目耳边爆炸的声音让他一哆嗦,双腿不由自主软了,人要倒,可磁力靴拽着他,失魂落魄的他像是抽了筋的蛇,麻麻赖赖瘫软下。
杰夫裡拎着一袋空易拉罐:“怎么样?”
老独眼活动着脖子,嘿然:
“我赌一個星币,那小子尿了。”
杰夫裡闻言,伸手又掏一個,跃跃欲试:“再来?”
“再来!”
叮哐——
易拉罐落在另一個头目脚边,老独眼深吸一口气,偏转枪口,准星裡的易拉罐小得像是狗毛裡的跳蚤。
枪声不断,人群后面的港口警察,此时面对头目们惊恐的惨叫和求救,无动于衷。
只要寰宇联合沒有当着警察的面杀人,他们就会看在黎塞留斯银行的面子上视而不见。若是這支船队的老板舍得出钱,甚至只需要請大伙在警察俱乐部喝一杯好的,那么就算有‘偶然’的‘误杀’,他们也会转過身、闭上眼。
只要最后合金地板擦干净,不要有碍观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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