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纪璇菱偶尔会来锦玉阁坐坐,看着店铺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偶尔交谈的声音,冬末春初的過渡,可能就是這样微弱和清廓。
许是還要再等些时候,等天气彻底暖和起来,日子就会重新热闹,充满生机活力。
她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柜台上的小物件。
一些薄金片,打磨圆润的玉珠,柜台伙计也有喜歡雕刻的,有的在珠子上随便刻了点沒什么意义的花纹。
纪璇菱碰了碰一旁的刻刀,又放下,门外忽然闪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片刻后那身影又飞快地闪過。
她努了努嘴,一侧的长朔会意,闪身出门,不到片刻,便带着那個身影回来。
“长晟,你在外面来来回回的,做什么呢?”
长晟看着纪璇菱的微笑,有几分不解,纪大小姐对他分明還有几分好眼色,可对他家公子,又为何這样的绝情。
前段時間两人不還好好的么?
自从元宵同纪旋菱见面之后,公子便生了一场热病,几度陷入昏迷,他去請纪小姐,换来的却只有长朔冷冰冰的拒绝,让他去請大夫,直言“這事与我們家小姐无关”。
可怎么会沒有关系,他虽不知道在厢房,两個人究竟說了什么,可看公子的神色,应该是纪小姐說了什么狠话。
他多少也能看出长朔的性子,事事以纪璇菱为先,不会自做主张,他這些话,也都是纪璇菱交代的。
但是纪大小姐和公子,不是互相有意么,为何一個在公子病重的时候不来相见,一個病愈了之后绝口不提另一個人。
长晟不明白,互相心仪的两個人怎么能走到這地步,纪小姐恍若不知道沈公子,而自家主子,却一直折磨逼迫自己,强求不为此神伤。
他看着心疼,還是忍不住踏进了锦玉阁。
长晟收回目光:“来采买些东西。”
纪璇菱点点头:“你去挑吧,有看中的我算你便宜些。”
“纪小姐。”长晟道,“過两天主子要去贵平县,听說那道路崎岖,天气恶劣,纪小姐有推薦的么?”
纪璇菱目光微凝,她在府中這几日,也听到些不少沈温言的消息,他如今在大理寺大展拳脚,深受皇帝重用,怎么還要屈尊去贵平县。
虽說贵平县是有些许难事需要解决,派個信任的官员去就够了,他留在上京能做的,远远比在贵平县能做的多得多。
纪璇菱想不明白沈温言的计划,不過她本就看不穿沈温言,也沒多想,道:“是有些风沙,眼下去温差应当挺大的,薄厚衣服都当带好,别忘了带上雨具。”
“纪小姐可知道公子這次去是为了什么?”
纪璇菱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长晟,长晟性子好,前世也帮衬她许多,所以对他能有几分好脾气,但這不意味着,自己就能无底线地容忍他的试探。
又想起前些时日长晟带的话,她虽同沈温言已经說清楚了,可两人之前的距离是近了些,周边這些人又不知道沈温言的芯子已经换了一個,自然不适应两人如今的相处。
她微微一笑:“沈司正聪慧過人,他所做所言自然有深意,是我這般普通人猜不到的。”纪璇菱招来一個伙计,吩咐道,“你去带着這位公子,挑些好的。”
长晟无言,只能拱手道谢,他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看了一圈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再添的,便打算空手离开,再到柜台时,纪璇菱已经不在了,倒是有個丫鬟给了他一包锦衣。
他道了谢,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到王府。
沈温言大病初愈,這十几天灌的都是些汤汤水水,面色惨白又有几分虚弱,他只披着件外袍,咳了几声,继续看着手上的文书。
這個冬天太子虽沒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各地的小布置不断,他们也不是一动不动,在各部都安排了与太子掣肘的人,只是這样太慢了。
太慢了,沈温言想,前世他在贵平县五年,前三年上京就一直是波澜微起,今世,他不想等這三年了。
倒不如先从贵平县下手。
贵平县虽是個小地方,可毕竟隶属槐州,正属于太子管辖之地。
先前他也沒把贵平和太子建议在一起,可做了几年的县丞,他才知晓,为何往贵平拨了這样多款,丝毫不见起色。
先贵平县丞,沒少从太子一党過得好处。
窗户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沈温言用拳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有些发热脱力,這感觉并不陌生,纪璇菱死后他大病一场,之后便时时会有這些小毛病。
這都算不得什么,沈温言想,那三年都這样度過了,且现在他身子康健,又不過二十出头的年龄,好好养养总能养好。
不像上一世,上一世替七殿下挡了一箭,虽救治及时,但沈温言早就有预感,自己是活不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再坚持下去的。
可如今不一样,沈温言心想,他觉得自己還有好长好长的時間,无趣又漫长。
他不由得苦笑,這算什么。
前世他丢了纪璇菱,可她是他的妻,活着死去都是他的妻子,他用丈夫的名义去凭吊,虽然失去了人却也算是拥有過,而這一世呢……
纪璇菱在别处這样热烈明艳地绽放着,却与他沒有丝毫的关系。
原来人去了并不算是失去,不喜歡了,才是彻彻底底的沒有了。
這算什么,沈温言看着窗外光秃的枝丫,纪璇菱這样潇洒地放手,自己难道连她都不如么?
他是康王之子,是未来的康王,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個女人日夜哀叹,他沈温言,难道就非纪璇菱不可了嗎?
如今分开最好,天下女子千万,比纪璇菱好的也不是沒有,同靖平候府绑在一起,他還觉得麻烦。
不過就是個纪璇菱罢了。
他也不是沒有失去過,不是平平常常地過了三年么?
沈温言压下胸中的烦躁,继续看着手上的书卷,长晟捧着個包裹,悄然走进书房。
沈温言只一眼,便认出是锦玉阁的东西,喉头又涌上一股干涩,他喝了口水:“你這是怎么了?”
长晟道:“公子過些时日不是要去贵平,属下便去采买了些东西。”
“嗯。”沈温言又看向书册,“收拾吧。”
长晟看了他许久,默默地退出书房。
到门外,他才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這都是什么事啊。
他家主子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就這样无疾而终了。
沈温言离京那天,是個十分晴朗的好天气,他掀开车帘看了眼街市,锦玉阁才刚刚开张,店裡的伙计伸着懒腰,不甚认真地开始清扫。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帘子,示意车夫速度再快些。
马蹄踏踏疾驰,待到马车消失在這條巷道中,纪璇菱才提着個牛皮包裹,慢悠悠地出现在街道上。
“璇菱。”
纪璇菱转头,见宁驰衣着轻便,几個大步就走到他身边。
她笑了笑:“宁驰,怎么今日沒事么?”
宁迟:“今日休沐,纪叔叔不也在家中逗鸟呢。”
纪明启觉少,平日裡一起床就在逗鸟,踩着点点卯,休沐也在逗鸟,他的行踪根本沒一点参考性。
“他什么性子你還不清楚。”纪璇菱摇了摇手中的包裹,“合一酥刚出炉的糕点,我排了好一会的队,尝尝?”
宁驰轻柔地抬手,就要摸摸纪璇菱的后脑,她略微一偏头便躲過。宁驰的手一顿,笑容依旧温润:“好啊,那我却之不恭了。”
纪璇菱也不提,微微垂着头,同他并肩走进锦玉阁。
到后院丫鬟摆上了解腻的茶水,纪璇菱吃了几口就用不下了,当年她觉得合一酥的糕点是整個上京最好的,如今再品总觉得差了点滋味,甚至還沒有贵平……
纪璇菱失笑,抿了口茶水,是她最近過得太好了些,贵平粗茶淡饭的,怎么可能比得過上京的东西精致可口。
“旋菱妹妹有心事?”
纪璇菱点头:“铺子不好经营,我初上手,自然想的不少。”
宁驰倒是沒有想到她這么坦诚,可她也该明白,他說的心事,也不是指的什么经营铺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纪璇菱抱胸靠着椅背,微笑着看着宁驰:“那我就不知道了。”
宁驰转着茶杯,只几日不见,沒想到纪璇菱就变得這样滑头机敏。
“是了,你年纪還小,经营這些确实得费心,前些时候的风波,我都替你揪心,不過還好平顺過去了。”
“是了,也得多谢宁公子你的帮忙。”
宁驰谦虚一笑,他不過举手之劳,也沒真正帮到什么,其中最出力的,還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沈司正。
不過数月,就能从小小的曹吏跃居司正之位,其中的胆识和谋略,在上京,少有人能及。
“不過你何时同那位沈司正走得這样近了。”
纪璇菱坦荡,宁驰的問題也直接,他看着纪璇菱,见她不躲不闪,大方道:“见他好看啊。”
宁驰:……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我不是同你关系也不错么?”
宁驰无言,還是提醒道:“侯府只求安身,同一些人不必走得太近。”
纪璇菱神情恹恹:“多谢,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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