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即使尚书拜托不少大儒纠正,他仍旧是我行我素,将情爱视为人生第一大要事,视为世界存在之根本,呼吸啄饮,皆是为了命定之人。
三岁那年,他就为自己找到了人生中的另一半,虎贲将军刚满月的女儿,被打得屁股开花;六岁那年,抓着舅表妹說是佳偶天成,吓得小姑娘至今還绕着他走,十岁那年对着公主府献殷勤,又被公主教训了一顿……
幼年沧桑,□□受挫,可這位大公子仍旧不知改正,反而变本加厉,自诩是人间第一情客,敞开怀抱,流连官伎花丛,仿佛是被红尘伤透了心的浪荡子。
之前他追捧這花楼的名魁,将人捧成了当世绝代牡丹,当年纪璇菱也好奇,跟着一块去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就撞入這個崔大公子的眼中。
纷纷扬扬的酸诗不断地往府裡面送,甚至在她回府的路上,請了一队的人载歌载舞,朗诵他狗屁不通的词句,纪璇菱了解他先前经历后,让齐小将军找人,威胁他一番,便沒了声息。
她都快忘记這個人了,谁能想到,如今又碰上了。
纪璇菱想起当年他的大作,堆满人的小巷就觉得牙酸气闷,十分诚恳地找了個理由推拒,只希望侯夫人动作不要這么快,告诉崔大公子她曾经答应過,不然就凭他那一身轴劲和黏性,她怕是又得被缠上一段時間。
可世事总万般不合人心意,拒绝的当晚,纪璇菱就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件,足足十页大纸,字裡行间都在质问她,为何出尔反尔。
纪璇菱头疼,很是头疼,又不愿意埋怨自個,转瞬将责任推到沈温言身上。
要不是那個梦,她能睡不好觉,答应下来這件事情嗎?
要不是沈温言,她能答应见崔大公子,现今被缠上嗎?
只是为何会做這么奇怪的梦,他在贵平,当真碰到什么了?
纪璇菱察觉到一丝担忧之意,暗骂自己沒出息,眼前的自個的事還乱糟糟的,关心无关的人做什么。
她思考了片刻,决定還是旧计重施,带上几個看着就不好惹的护卫,摸黑蹲守在崔大公子的花路上。
崔成在酒楼喝了不少的酒,他人生第一次经历這样的大起大落。
两年前在湖畔一见,纵使花魁再娇艳夺目,可他的眼中却只有纪璇菱,那时他便知道,纪璇菱才是他真正的命定之人。
若非那齐小将军从中作梗,夺人所爱,强取豪夺,禽兽不如,他与纪小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现如今齐和瑜不在上京,纪小姐又答应同他相看,他的命定情缘,本来就要有完美结局,他求爱的一生,终于要走到幸福起点,可谁知道,谁知道又有歹人作祟。
纪小姐是不可能拒绝他的,崔成心想,他们有着上天注定的缘分,纪璇菱是他的命中唯一,那他自然也是纪璇菱的唯一,怎么会有人会疏离天作之合的另一半。
一定是有人,有人对纪小姐說了什么,有人对他未来的妻子做了什么。
收到推拒的消息,他只觉得天崩地裂,磨难颇多,可很快又振作起来,洋洋洒洒地剖露一腔真心,相信纪璇菱看到就会明白,自己是多爱她,這段婚姻是幸福且一定能成的。
崔成扶着一旁的小厮,傻呵呵地笑起来,纪璇菱看到他的信,就会明白有這么一颗炽热的心,爱恋着她,她会不会感动地哭出来。
不行不行,一想到這個画面,崔成有几分难過,這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怎么会舍得让纪璇菱流泪。
只怪他当时写信的时候太着急了,沒有收着一些,惹哭了佳人。
崔成停下步子,叹了口气,看着清亮的月光,在心裡告诫自己,往后可不能再這样了。
想通后,他好似泡在温泉中一般,觉得幸福满满,将重量都卸给小厮,小厮沒能即使撑住,往旁边踉跄了几步,撑着石墙,才沒让两個人倒下去。
小厮松了口气,却见到一双黑色的长靴,他缓缓地抬头,是黑衣下摆,再往上便是锐利的刀剑,在黑黢黢的小巷中,闪着摄人的寒光。
小厮腿一软,带着崔成倒在地上,不敢再往上看。
崔成不耐烦嘟囔:“干什么吃的,一点力气沒有?”
您可睁开眼看看吧,我的大公子,要是您,您能撑得住?
小厮低着头瞟了几眼,這一行看着有八九個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握着一把长刀,只中间的那個瘦弱一些,看着能跟他過上几招。
小厮微微抬头,看到最接近小瘦子的壮汉,一脸横肉,左脸划了三道刀疤,碰上他的目光,重重地向前一步,鼻子哼出的热气,似乎都能将他吹走。
小厮颤颤巍巍,不敢說一句话,偏崔成醉了也不老实,翻了個身:“家裡的床铺何时這么硬了。”
少爷,這不是床,這是你的葬身之地,怎么可能不硬。
他就不该听崔成的,带他偷溜出来,至少也该带上几個护卫,這样他们两個還能多活几刻钟。
“诸,诸位……”小厮发抖着吐出几個字,就被小瘦子打断。
“這裡沒你什么事。”
小厮這才松了口气:“你,你们是谁,胆敢对我們少爷动手,你们可知道……”
那小瘦子一看就是沒有耐心的人,不等他报出名号,呵住他们,就让人堵住他的嘴。
小厮泣涕连连地看着地上可怜的公子,看到小瘦子无情地狠踢崔成,留下了无助的泪水。
公子,若有下一世,不要在大半夜出来喝花酒了。
也别欠這么多风流债。
纪璇菱转头看到小厮泣涕涟涟的,有些奇怪,她不過轻轻踢了踢崔成的胳膊,可他沒一点反应,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她稍微用了点力,崔成抽开了手:“娘子,别闹了。”
纪璇菱:……
什么娘子,谁在跟他闹,她今夜是来恐吓他的啊。
醉成這個鬼样子,還恐吓個什么啊。
纪璇菱头疼,光他们這身装扮就花了半個多时辰,又在路上蹲守了快一個时辰,不能就這么白费了。
她看了眼身侧的护卫,他会意,将崔成拎起,转战到最近的河边,直接将人丢了进去。
河水清寒,崔成一個激灵清醒過来,還有些懵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個十分柔弱的人站在他面前,身后還跟着几個带刀的壮汉。
崔成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件事情,可還是有些畏惧,将身子又往水裡藏了藏。
纪璇菱让人把他捞起来,只见崔成立马跪倒在她面前:“都是我的错。”
纪璇菱:……
這么流畅,不知道的還以为他经常被威胁。
她清了清嗓子,可以压低声音道:“今日是来警告你,离纪大小姐远一点。”
這句话好像触到他,弯曲的身子立马绷直,再看向纪璇菱的眼中带着几分愤恨:“你是何人,凭何让我如此。”
“我与纪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你们从中作梗,我与纪小姐早就成了一对眷侣,你们如此不听天意,破坏人姻缘,一定会遭天谴的。”
纪璇菱听不懂他的天命天意:“你再嘴硬,小心我們不客气了。”
崔成脖子一伸:“那你们来吧,我与璇菱在现世不能结成一对,死后也能做一对鬼鸳鸯。”
纪璇菱:……
是她恐吓的方法不对?崔成什么时候這么硬气了。
“只是可怜我未過门的妻子,都是我懦弱无能,连累她也得相思成疾,香消玉减,怕是不過几日,就得随我而去。”崔成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混在脸上的河水中,“若有来世,若到阴曹,我定好好对你,娘子。娘子,我先去了!”
他說着竟然主动往刀前凑,纪璇菱被他喊得失神,反应過来后连忙拉开他,可崔成却从幻想的绝望中,生出无限的力气,一把甩开纪璇菱,继续往刀锋凑。
几個人拉着崔成,他還在地上挣扎,又是骂他们夺人所爱,又是說自己跟纪璇菱怎么恩爱情浓,侍卫沒法,一掌劈晕了他。
骤然安静的世界,纪璇菱竟然有几分感动,深深感受到平常生活的来之不易。
她叹了口气,当年齐和瑜是怎么治住他的。
今天這一出是白费了,纪璇菱疲惫地摆手:“把他俩丢回尚书府。”
第二日纪璇菱出门就看到崔成,笑眯眯地守在她门口,浅青立马关上门,崔成撩起袍子,往前跑。
“旋菱,旋菱,我知你有苦衷,你不要怕。”
纪璇菱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另选了一條路离开。
三番四次,无论纪璇菱怎么說,崔成都一副我知你有苦衷,但我一定跟着你的样子,一连好几日,纪璇菱痛定思痛,决定找個人,引开他的注意力。
从崔成出生到现在,他都有不少命中注定了,可见不是個心定的,看了别的颜色,估计就能放過她了。
崔成還在一侧宽慰她,纪璇菱心不在焉,只想将他一脚踹进莲池。
“你能不能安静些。”
崔成面上空白片刻,随后十分紧张地问道:“你是担心我口渴么?”
“同你言语,我只觉口舌生津,一点不觉干渴。”
纪璇菱:……
崔成见她脸上的担忧,越发兴奋,又靠近一些,纪璇菱就要发火,刚蓄好力,宁驰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隔开两個人。
“崔公子,好巧。”宁驰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转而笑盈盈地对纪璇菱道,“现在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纪璇菱感激地看着他,当着崔成的面贴近宁驰:“好啊。”她与宁驰并肩而行,故意道,“這几日都不见你,可真让人想念。”
宁驰配合道:“是我的過错,要怎么向纪小姐赔礼?”
崔成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他黯然地看着宁驰,又看看自己。
当今太傅之子,天子重臣,他怎么能跟宁驰比。
他叹了口气,看着明艳的阳光,忽然又获得了满满的力量。
他是不如宁驰,可也有宁驰比不過的人,婚姻一事,哪裡是看谁厉害,谁不厉害,他怎么能因为一时的自卑,放下這天给的恩赐。
若是日后让纪璇菱知道,肯定会埋怨自己。
崔成嘟囔几句,要再追上去,忽然破空而来一道箭矢,正贴着他的鼻尖飞過,钉在一侧的木柱上,箭尾微微颤了许久。
他艰难的吞咽一下,僵直着脖子,转向一侧,见那人一身青色对襟长袍,左手還拿着箭弩,阴恻恻地看着他。
“离她远点。”
這人眼中沒一丝人情味,像是准备捕食的毒蛇一样,下一瞬就要取他性命。
他呆愣地点了点头,那人才轻嗤一声,冷冰冰地看着纪璇菱他们的背影。
沈温言攥紧手中的□□,微抿着唇。
崔成看着他,虽還有些畏惧,却莫名生了点惺惺相惜之情。
人生苦海,又多了個为情而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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