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睡眠也断断续续的,迷迷糊糊中好像总有一個人在看她,似乎在用眼神雕刻她一样,只是她着实沒什么力气,也就沒有理会。
第二日天刚亮,纪璇菱就被医馆后的鸡鸣声吵醒,她努力睁开干涩的眼睛,房间裡已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看了一圈,忽然察觉医馆的這個房间還挺大的,空荡荡的。
清了清嗓子,纪璇菱一直胳膊撑着自己起身,准备下床喝水。
从前健健康康的倒沒觉得身上的哪一处很重要,随意对待,一受伤才感受到四肢和发肤的重要性,她龇着牙,才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
小心控制着受伤的胳膊,保持绝对静止,一只手倒水喝水,纪璇菱连喝了两大杯,重重地叹出一口热气。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還有一点发热,乖巧地窝回被子裡等待。
自己受伤都過了一天了,府上的人也该知道這消息,指不定浅青已经带着她的衣服在路上。
纪璇菱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想,最好再带一些点心,口味重一点的肉干,如果能带上只烧鹅更是最美妙不過。
她美滋滋地想着,门被人轻轻推开,纪璇菱忙探头看過去,见到的却是一身月白长袍的沈温言。
纪璇菱泄了气,见他手裡提着红木食盒,默默地在桌上摆好。
细闻只有一股米粥的味道,更是有些失落。
“先洗漱一番,用点东西吧。”
纪璇菱看了眼桌上的餐饭,沒精神道:“啊,为什么浅青他们還沒有過来,沒有告诉府上么?”
沈温言垂眸走到她身前:“太子遇刺,兹事体大,她们目前還不方便過来。”
纪璇菱想了想,确实也是這個道理:“那你有偷偷同我父亲說明情况么?”
“嗯,已经說了。”他看着纪璇菱,“改日会向伯父登门請罪。”
“這也怨不得你。”纪璇菱道,又打算靠着独臂撑着坐起来,沈温言忙坐在床边,扶住她的肩背。
他今日只束了一半的发,還有一半披散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肩膀前,扫過纪璇菱的鼻梁面颊。
一股清爽的香味闯入鼻腔,脸颊又是微微的痒意,纪璇菱动作一顿,不自在地看了沈温言一眼,還是顺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
有了开始,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纪璇菱跟着他走到水盆前,還有些幽怨地看着受伤的右臂,沈温言已经捧着牙具,站在她身前。
纪璇菱吓得一缩,伸出完好的左手:“我,我自己来吧。”
沈温言沒什么意见,见她洗了牙,及时递上水杯。
“谢,谢谢。”
纪璇菱顺从的接過杯子漱口,那边沈温言已经浸湿了帕子:“你胳膊不方便,就在那坐着吧。”
纪璇菱:“……”
沈温言按着她的肩膀,让纪璇菱坐下,小心地用帕子贴上她的脸:“凉么?”
“不凉,正合适。”
沈温言点头,细致地擦拭纪璇菱的额角,他太過认真,满眼似乎只有那一块皮肤,为了照顾好這一片细嫩的肌肤,甚至又靠近了些,半跪在纪璇菱面前。
纪璇菱捏紧拳头,忽视扑面而来的气息,闭上眼睛。
可沈温言的动作太慢了些,像是要擦净她每個毛孔,许久才放過了额头额角,湿润的帕子轻轻扫過双眉。
“你憋气做什么?”
纪璇菱似乎才知道擦脸不用憋气,慢慢地呼吸,她呼出的气息是热的,而沈温言的却是微凉,纪璇菱无端感觉有些暧昧,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沈温言扶住她的肩膀:“你是不好意思么?”
不好意思?
笑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跟沈温言相处十几年了,什么亲密的动作沒做過,不過是擦個脸,衣服都穿的好好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沒有。”
耳边是沈温言的轻笑声,纪璇菱微睁开一只眼睛,正抓住他含笑的双眸。
笑吧笑吧,反正她也沒什么损失。
终于熬過這艰难的擦脸,沈温言看了看道:“似乎還有地方不干净。”
纪璇菱疑惑:“你的意思是我很脏嗎?”
沈温言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昨夜便是他帮纪璇菱清洗的,知她有些爱洁,哪裡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今早确实沒什么好清洗的。
他略有些遗憾地放下:“好吧。”转身从床边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個包袱,裡面装着三件各色的女子衣裙,他一件件摆好,让纪璇菱挑选。
纪璇菱:……
她随意指了一件,沈温言让她站起来,竟是要亲自为她穿戴的样子。
纪璇菱认命地套进袖子,微微抬起双臂,沈温言套好袖子,整理前襟,就要帮她扣上暗扣。
他动作微微停顿:“冒犯了。”
纪璇菱只能硬着脸,佯装自己是块木头,心裡默默祈祷這事赶快過去。
“穿好了?”
沈温言的动作還算麻利,也沒故意拖沓,抿唇点头,纪璇菱也松了口气,就要去桌边用饭。
“头发還沒绾。”
纪璇菱脚步一顿,认命地坐回椅子上。
房间裡并沒有铜镜,纪璇菱除了信任沈温言的手艺并沒有别的办法。
好在沈温言动手能力還不错,除了偶尔碰到她的耳际,并沒有什么問題。
将白玉簪戴好之后,沈温言才上下打量了一番纪璇菱,衣服穿得很得体,沒問題,发髻虽然简单,但不会耽误她日常的行动,除了脸色,過于苍白了些。
纪璇菱对上他打量的视线,不知道他怎么就一时兴起,开始玩起了打扮木偶人的游戏,也不知道他打算做到什么地步才收手,弱弱提议道:“能先吃饭么,我有些饿了。”
沈温言点头,纪璇菱看着满盘子的青菜,虽带着点肉丝也全是白色的,不着一点酱色,着实觉得沒有能下筷子的地方,看看青菜,又对沈温言眨了眨眼睛。
“你還养着伤,清淡些好。”
纪璇菱假笑两声,用左手艰难地去夹肉丝,好不容易将它夹在筷子中间,一抬起又晃悠悠地掉下,几次三番,纪璇菱顿时沒了脾气,瞪了眼双臂完好的沈温言,埋头喝粥。
“璇菱。”
“做什么。”纪璇菱凶巴巴地抬头,一根肉丝被卷在青菜叶之间,递到她的面前。
好鸟不受嗟来之食。
纪璇菱想着,要有骨气地拒绝,可一想到拒绝只有沒什么味道的米粥,只犹豫一弹指间,张口咬住了筷子。
一口菜,一口粥,沈温言十分耐心又小心地投喂她,纪璇菱渐渐又有些不满意,抿嘴不吃面前的菜:“不要青菜。”
“再多吃一口?”
纪璇菱听着他的语气,颇像是在哄一個无理取闹地小屁孩,她要是拒绝就真像個小屁孩,若是吃下好似又矮他一截。
纪璇菱咬下面前這口菜,直接端起碗,飞快地喝完碗裡的米粥,重重地放下:“我吃饱了。”
沈温言的动作僵了片刻,才放下筷子:“哦,好。”
他這才拿出個牛皮包裹,包了三份肉干,纪璇菱眼睛一亮:“是给我带的么?”
沈温言不由得一笑:“怕你吵嚷着嘴裡沒味,等把药喝完,這些都是你的。”
眼前這一幕有几分熟悉,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从前在贵平的时候,当初纪璇菱有些水土不服,生了场病,她自幼学习武艺,坚持与药汤保持距离,自记事就沒怎么喝過药,所以在贵平那些时日,喝药也都是靠哄着的,沈温言每次都拿她喜歡的东西引诱,让她咕咚咚喝完整碗苦药。
那时的回忆确实闪耀着几分美好,纪璇菱从中抽身,见沈温言面容上還有几分怀念,心裡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确实喜歡在贵平的沈温言,虽然忙着政事,却从来沒有忽略過她,少年夫妻,虽然艰辛,可也能做到互为依靠支撑,直到回到上京之后。
纪璇菱绕是過去這么久了,虽然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在意,心底還是泛起几丝苦涩。
沈温言不知道,她早就习惯了不被人哄着,早就习惯了苦药汁的味道。
“璇菱。”沈温言探出手,正要贴在纪璇菱的手背上,却见纪璇菱猛地抽回。
他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缓慢收回来。
“沈寺丞。”纪璇菱沒有看他,“已经麻烦了你一夜,今日就不耽误您了,這药我自己会喝的。”
沈温言沒說话,纪璇菱却觉得有些气闷,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沈温言起身,默默收拾起桌子,看了纪璇菱一眼:“你還发着热,别吹太久了。”
“嗯。”
“最迟今日下午,我便让人送你回府上。”
纪璇菱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嗯。”
沈温言還想說些什么,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提着食盒离开。
纪璇菱看向缓缓关上的门,沉沉地叹了口气。
這一日上午,直到傍晚纪明启慌慌张张地接她回去,沈温言都沒再出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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