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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失声

作者:狐耳罗生
看着容谨的黑色衣袍消失在锦帘翻动之中,楼清随自嘲地想,讨好,是了,方才的举动在容谨眼中是讨好。

  从人人珍视的公主殿下到需要看人脸色求生,楼清随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可以說得上是强大了。

  她這般苦中作乐,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的主人走得并不慢,但每一步都很克制,那样急迫又要掩藏的心思全都落在這阵阵脚步声中。

  “玘哥,你来看我了。”楼清随勾了勾嘴角,“原来他是去叫你過来。”

  “疼的时候就吃块糕糕。”文玘的声音隔着锦帘传来,听到文玘用大人的声音学孩子說话,楼清随不禁面露笑意,可是很快,那笑容不及扩散到眼角便成了凄苦。儿时的记忆在此时变成刀子,扎进两個人心中。

  “玘哥還记得啊……”楼清随流露出几许怀念,“可现在,吃糕也沒用了,腿上的痛算什么,真正痛的是心,要是太子哥哥在就好了。”

  文玘立在马车外,正要开口,就听得马车裡继续传来长公主殿下的低喃:“要是哥哥在,咱们還能做一世夫妻呢。”

  “殿下還請保重玉体,臣……告退。”他是外臣,這样的交谈已经算是奢侈。楼清随听到文玘远去的脚步声,抓着织锦薄毯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容骞已经有了弑君之意,這次回京,楼竞越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即使有武挽盈在身边看护,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为今之计,仍是避其锋芒,远离朝政,再由自己联络太子旧部与朝中帝党,寻找时机推翻容氏。

  要快,必须要快。容骞杀意已现,他们沒有時間了。

  天子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朝堂,容太后震怒過后派出禁军前往京郊迎接天子,并且下令彻查行刺的幕后主使。

  谁又敢真正调查刺客背后的主使,皇太后這番动作落在朝臣眼中既是威胁又是震慑,行刺的主使正坐在黄幔之后,掌管着整個大昭。谁敢调查,谁敢有半点质疑,那不是不想要脑袋了嗎。

  禁军将受惊的天子迎入帝都,声势浩大的禁卫军一路走向丹凤门,小皇帝坐在马车中,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直到天子銮驾进入丹凤门,一路来到紫宸殿,他才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天子呕血,底下的宫人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武挽盈连忙将袖中锦帕递上去为天子擦拭,又

  伸手将楼竞越抱下马车,就听小皇帝顾不得自己,先问起长公主的情况:“皇姐姐怎么样了?”

  “殿下伤到了腿,需要静养。陛下快些进入殿内,龙体要紧。”武挽盈简短回禀完毕,扶着楼竞越上了前来接应的龙辇。

  楼竞越回头望向载着长公主的马车,眼中写满担忧。

  三位贵人被抬进温室殿中,由太医们细细诊治。

  這一天,太医院的太医们齐聚温室殿,天子及两位公主殿下在回京路上遭遇刺杀,尤其天子呕血,长公主小腿见血,已经伤到了骨头。

  得到消息的容太后一早就等在温室殿内,她看着面无血色的楼竞越,以及昏迷不醒的楼清随,忧心忡忡地询问太医令:“长公主如何了?”

  太医令收回在长公主受伤的腿上查探的双手,回道:“回禀太后,殿下腿骨受伤,万幸施救得当,骨头沒有大碍,只要静养便可痊愈。”

  “她怎么還沒醒?”容太后捉着楼清随的手,一面替她拂去脸颊上的脏污,一面侧头去问太医令,“陛下怎样了?”

  皇太后接连不断的問題让太医令抬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他年纪比皇太后還要大,但在這位威严的中年美妇面前,气势不由得矮到地底:“禀太后,长公主昏迷是因为身体突然遭受重创,陛下则是受到惊吓,胸中积郁病气,呕血反而无碍,服用安神汤药休养几日便能恢复。”

  “有劳太医令。”皇太后回過身,去看楼竞越的情况。楼竞越清醒着,他靠在矮榻上,正由武女史侍奉着喝药。

  “母后安康。”楼竞越挣扎着想要下来行礼,被容太后扶住了身体。

  “歇着吧。”容太后皱着秀眉,“陛下受惊了,這段時間好生休养,捉拿逆贼的事,就交由臣子们去办。”

  楼竞越不敢提出异议,点点头:“一切都依母后的意思。”

  “怡安,怎么坐在那裡一声不吭的。”容太后终于注意到這位不起眼的公主。楼怡安生性胆小沉闷,她亲眼见到行刺后,被吓得有些呆愣,听到皇太后這番话,好久才反应過来,讷讷地說:“儿臣失礼了。”

  容太后不会与楼怡安计较這些小事,她了解楼怡安的性情,知道這孩子被吓到了。虽說平日裡她与這位公主并不亲近,但终究是她的嫡母,关怀必不可少。

  “你性子柔弱,遇到這样的事难免害怕,文太妃马上就来,若是害怕便在母后怀裡靠一靠。”容太后走過去将坐在楼清随身边的楼怡安揽进怀裡,一面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今日让你们受惊了,万幸沒有出大事。”

  楼怡安很少得到容太后的亲近,加上今日受到惊吓,被长辈這般安慰之下,忍不住掉泪。

  容太后抬袖拭去她的眼泪,道:“可怜的丫头,去将那安神药喝了吧。”說着,皇太后唤来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吉云伺候公主喝药。

  皇太后看完她的三位儿女,心知大哥筹划的刺杀彻底失败。她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叫来陈元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武挽盈耳力极好,隐隐听到了容侍郎的名字。

  天子遇刺乃是震惊朝野的大事,皇太后将当日随行的兵部侍郎容谨召入宫中,直到天色擦黑容谨才依照祖制离开禁宫。

  回到帝都后,容谨一直候在宫外等候传召,得到传召后跟着传旨宫人进入长信宫。

  长信宫内,容太后正在逗弄金笼子裡的芙蓉鸟,听到宫人传报后,容太后直起身子看向跨過门槛走来容谨。

  容谨敛衣行礼,容太后抬手让他起身,道:“容侍郎,今日陛下遇刺一事,你可有想法?”

  “回禀皇太后,今日天子遇刺,刺客皆为受過训练的杀手,金殿武卫擒拿之时,刺客皆服毒自尽,无一活口,也看不出来历。”容谨淡淡道。

  皇太后向金笼子裡添了点从骊山取来的清泉水,又漫不经心地问:“无一活口?当真看不出来历嗎?”

  容谨知道容太后這是在敲打自己,便說:“当真,便是有心追查,也只会查到這批刺客来自江湖,为首者与文家有所牵连。”

  芙蓉鸟嘤嘤娇啼,逗得皇太后眉眼弯弯。陈元极有眼色,立刻带领殿中宫人悉数退下,等大殿之中只剩二人后,容太后方才道:“我那丞相哥哥是如何与你說的,怎么就突然动手了?”

  “赈灾途中,卫州乡绅武岳哄抬粮价,触犯大昭律法,此人又是文大夫的门生,這件事便不好办。”容谨微微抬起头,看向皇太后,“若是处罚,便是伤了文大夫的脸面,若是不罚,就是臣渎职包庇,只恐牵连到容家。”

  “所以,我那兄长便动手了?他這一动手,反倒让事情不好办了。”容太后对兄长的行刺颇为不满,语气便冷了一些,“文家還盯着呢,不剪除文家党羽,哪有那么容易坐上宝座。他想借机打压文家,那文徽也不是吃素的。”

  “這件事,要看怎么查了。若是真想查,就能查到文徽头上,若是不敢得罪文家,找個替罪羊出来也能了结此案。”

  容太后放下手中的长嘴瓷杯,有些头疼地点了点额头:“罢了,事已至此,就按你說的做吧。有件事,我倒是当真吃惊,你在猎场持弓意图弑君,這件事,也是奉了丞相的命令嗎?”

  容谨道:“此举乃是臣一意为之。”

  “你好大的胆子啊。”容太后眼神冰冷,盯着容谨,“知道朝中都如何說你嗎?你身为容家族人,身兼要职,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如今弑君未成,你让我如何保你啊。”

  容谨下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臣鲁莽的举动会牵连到太后和丞相,那臣甘愿一人承担罪责。”

  听了這话,容太后收敛了怒意,淡淡道:“起来吧,去盯着东宫那群旧人,這段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宁。”

  此话一出,代表着容太后默许了容谨弑君的举动。容氏兄妹二人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权势让所有人都畏惧,但像容谨這般的心腹臣子却难得一二,对容谨,他们提防之余仍有爱才之心。

  “臣领旨。”容谨起身,躬身告退。

  次日,皇太后下旨,命令大理寺及兵部侍郎容谨调查刺客逆党。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能让大昭朝堂震惊的大事:天子失声,药石罔效。

  刚刚苏醒的长公主得知這件事后,掩面而泣:“怎么会這样,這下如何是好。”

  楼竞越受惊当日呕出一口鲜血,太医令虽說无碍,但楼竞越自即位登龙以来,便日日担惊受怕,心中恐惧难以对他人言說。

  這次秋狝他遭遇两次惊变,這一次亲姐姐更是因他受伤昏迷,楼竞越陷入惊惧与自责之中,這一早醒来,张张口,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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