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两国来使一前一后入含元殿朝见。
先进殿的是来自东瀛的使臣。
站在首位的来使走入殿中,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高台之上的小皇帝。
瘦削轻薄的身材,瓷白的脸,唇小而精致,秀美的鼻子,上扬的凤眼,若为女子必定是位妩媚勾人的大美人,可他偏是個男子。
這样的容貌让他少了几分男子气概,看上去比传闻中更加软弱不中用。
“东瀛来使清原参见大周陛下。”
赵锦繁朝他抬手:“使君免礼。”
不仅容貌如此,连說话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绵软阴柔。
這是清原第一次来使大周,从前出使大周的都是他的兄长。
不過他那個沒用的兄长,去岁在大周与人辨佛理,结果被人几句话堵到哑口无言,在众国面前失了脸面。
兄长深觉无地自容,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来,只好由他出使大周。
他来大周前,兄长多次出言提醒——
大周人不好惹,切莫自寻沒脸。
清原知道去年让他兄长在众国面前丢进脸面的是那位摄政王。
那位摄政王才是大周真正的话事人。
正如他们清原氏在东瀛一样,拥有凌驾于君主之上的绝对权力。
而眼前這位小皇帝便如同一件美丽的摆设,好看却无用。
清原曾见過那位摄政王的画像,他微抬眼扫了眼四周,见群臣之中,并未看到有类似的人物在殿内,遂起了几分轻慢之心。
他想起去岁兄长在大周受挫一事,心中不快,今年多少想找回些场子。
那位摄政王他惹不起,找他们小皇帝出出气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故意道:“我曾闻贵国摄政王有過人之智,還以为大周尽是如他這般杰出的人才,特意代替兄长来使大周,想要好好会一会,却不巧今日并未见到一個想见的人。”
底下群臣一瞬愤然。
這是在骂他们在场的都是蠢蛋。
薛太傅出声道:“使君請慎言。”
清原立刻回击:“怎么你们陛下還未說话,底下臣子就能先开口,未免太過尊卑不分了吧?”
他将矛头指向坐在高台之上的赵锦繁。
殿内诸臣有口难言,其中难免有人牢骚。
东瀛人欺软怕硬,倘若此刻摄政王在,他们哪裡敢如此出言不逊。
沈相和定国公皆称病告假。
如今坐在上头那位哪裡压得住场子。
今日一早便闹了這一出,传出去让大周颜面何存。
在场的东瀛使臣们脸上显见有一雪前耻的得意
清原抬眼见高台之上的赵锦繁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屑。
兄长說大周人不好惹,那也得分人。
比如眼前這位就软弱可欺得很。
正如是想着,他口中软弱可欺的小皇帝,忽然摇着头叹了一声。
清原微微皱眉:“陛下何以叹气?”
赵锦繁眨了眨眼:“朕只是在想一個問題,不知使君可否替朕解惑?”
清原笑道:“那是自然,东瀛人耳通目达,不至于连陛下一個小小的問題也解答不了。”
赵锦繁作不解状,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对待外宾向来礼数分明,不同的外宾有不同的对待方式。接见通达贤明外宾的皆是优秀之人,卑劣无耻之国自然也不必由贤能之人接见。我大周自问以诚对待东瀛,今日来的皆是贤臣,可使君却觉在场沒什么像样的人。”
“那么敢问使君,是自觉贵国卑劣下作嗎?”
清原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半天答不上来。
赵锦繁:“使君這是怎么了?怎么连這一個小小的問題都答不上来?”
她又叹了一声:“哎,那完了我還有一问要问使君呢。”
“不如這样,诸位在场的东瀛使者都来帮帮朕。”
被她叫到的东瀛使团无人应答,不過赵锦繁的問題還是照问。
“爱国护国之心,人皆有之,何分尊卑?在我大周即便是升斗小民也不曾有一刻将其忘之。方才使君出言辱我大周,太傅驳之,何错之有?”
“难道說在你东瀛,有人当众对东瀛出言不逊,你等也能坐视不理,一言不发?东瀛人都如此大度的嗎?”
清原脸色由红润转成惨白。
方才心中牢骚的臣子听了這话脸上也是一阵臊意。
他国人挑衅自己国家,他们不想着反驳和解决問題,反而先看轻自己人,实在惭愧。
清原一行人站在大殿中间,只觉来自四面八方的每一道眼神,都另他们浑身难受。
他忽有一点体会到了去岁兄长无地自容时的心情。
尤其是再抬眼时,看见“软弱可欺”的小皇帝正朝他温和地笑,心裡莫名瘆得慌。
当下也不再多留,低头告辞。
赵锦繁吩咐鸿胪寺的官员送他们一行人出殿,紧接着又迎来了北狄的使者。
北狄王和几個随同的北狄官员走进殿来。
這位北狄王长了双锐利的长眼,面向略凶,气势凌人。
几人并未向赵锦繁行礼。
北狄人觊觎大周领土已久,這几年在边关频频试探,意图撕毁从前签下的议和條约。
他们既想毁约,又不愿背上毁约失信的骂名,于是想尽办法来逼大周先行毁约。
此次出使大周,恐来者不善。
站在北狄王左边那位使臣出列,道:“吾乃北狄国师慕真,我等此次前来大周,有件东西想請陛下见见。”
国师一职在北狄是百官之首,等同于如今沈谏在大周的职位。
赵锦繁:“哦?是何物?”
慕真朝身后比了個手势,很快便有人押着只大木箱子上来。
站在高台前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上前查验箱子。
他们谨慎地打开箱锁,抬起箱盖。箱盖开启的一瞬间,两名侍卫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禀道:“陛下,箱子裡……竟然是個人!”
且箱子裡的人被刑拘铐着,像是個有罪之人。
赵锦繁看向慕真:“国师這是何意?這就是国师所谓的‘东西’?”
慕真回道:“回陛下,吾之所以称他为东西,只因他实在不配为人。”
他向身后人使了個眼色,身后两名北狄官员上前将箱子裡的人拉了出来,扔在地上。
慕真对周围一众大周臣子道:“在场诸位,难道沒有人认得此人是谁嗎?”
礼部尚书张永拧着眉,盯着那人看了好一阵子后,惊出了声:“难道是……”
张永走上前回禀:“陛下,此人名为王盛,原是我礼部之人。十余年前大周与北狄议和,派遣使者前往北狄传扬大周文化,派去的正是王盛。”
“正是。”慕真道,“這位来自贵国的使者,在我北狄与人妇私通,被当场捉奸在床,犯有通奸罪。”
张永平日裡是油滑惯了的人,见人說人话,见鬼說鬼话,上阵沒他影,装死第一名。此刻闻言却忍不住忿忿不平。
“陛下明鉴,那王盛是出了名刻板的老顽固,家中只有妻室一名,连通房也不曾有過,当年听說大周需要人远离故土,出使千裡之外的异国,王盛毅然决然受命前往,這一去十余年未归過家了,是個令人敬佩的忠正之人。這样的人如何能做出国师口中之事?”
恐怕是有人刻意陷害。
慕真却道:“他在北狄犯下的事,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吾可管不得此人从前如何,只想问问陛下,何以你们大周要派這样的人来我北狄?”
从方才开始就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的北狄王顺势出声:“還是說你们大周都是些同他一样的败类,找不出一個良人来?”
底下群臣哗然,一时声讨之声四起。
赵锦繁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慕真不解:“陛下笑什么?”
赵锦繁回道:“不知北狄王与国师可否听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生在淮南的橘子甜香可口,生在淮北就变得酸涩难咽了。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偏偏味道一好一坏,天差地别,皆因其所处之地水土不同也。”
“朕比你们還疑惑,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盛在大周是個忠良之辈,怎么到了北狄就莫名其妙成了作奸犯科之人,莫不是你北狄水土太差所致?”
慕真:“你……”
那位不怎么多话的北狄王怒目而视。
赵锦繁不欲再与他们多辨,瞥了眼殿外天色,道:“天色不早,鸿胪寺卿先安排几位来使安顿下来,稍后朕会在麟德殿设宴款待诸位来使。”
鸿胪寺郑寺卿领命,自群臣中//出列,对站在殿中央的北狄使团做了個請的手势:“诸位来使這边請。”
北狄王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慕真,甩了甩衣袖,朝殿外走去。
送走两国使臣,朝会终于散去。
礼部柳侍郎与薛太傅并排走出大殿。
柳侍郎想起今日朝会上一幕幕,道:“我总觉得咱们陛下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薛太傅问:“哪不一样?”
柳侍郎:“方才陛下在大殿上,很是能言善辩,灵敏机警。沒有沈相和定国公在,却把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稳而不乱。”
薛太傅挑眉,捋着胡子笑道:“老夫的学生,就沒有笨的!”
他忍不住提醒了句:“你呀你,仔细想想咱们陛下自登基以来,看似处处受人掣肘,可哪次真的吃過亏?”
柳侍郎一怔,张着嘴好久沒闭上。
午后,赵锦繁坐在书案前翻着奏折。
鸿胪寺郑寺卿忽来求见。
“陛下,北狄王嫌弃鸿胪寺安排的住所太小配不上他的身份,是否另做安排?”
赵锦繁道:“在宫中寻处大的宫殿给他暂住。”
“是。”郑寺卿应下走人,可沒過多久,又回来了。
赵锦繁道:“又怎么了?”
郑寺卿开口:“這位北狄王对花粉不耐,如今正是春花盛放的时节,宫中各大宫殿都种了各种名品花卉,只剩下一处大殿沒种。”
赵锦繁:“那便安排他住那。”
郑寺卿:“這恐怕不行。”
赵锦繁:“为何?”
郑寺卿犹豫着道:“那处是摄政王留宿宫中时常住的,因其不喜歡颜色鲜艳,芬芳浓郁的东西,所以他住的地方不种花卉。”
赵锦繁:“……”
這人臭毛病還真多。
赵锦繁同他刚好相反,就喜歡色彩鲜艳,香气浓郁的东西。
她身上惯用意可香。
那天晚上那個男人,似乎也很喜歡意可香缠绵浓郁的味道,她的每一寸皮肤都不放過,全要吻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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