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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晚上意外碰上李崇之后,陈澄就对“诊所”這個地方避如蛇蝎,天天待在军部医疗处,恨不得把一天過成四十八小时似的泡在实验室裡,断绝一切通讯,连家都不回,彻底的与世隔绝。
为了不去想那天晚上和過去的回忆,他强迫自己像個工作狂一样,不让脑袋有一丁点空闲的時間,对此实验室上下怨声载道,作为总负责人,陈澄這個boss不下班,其他人根本不敢走,只能天天陪着一起加班,一群人欲哭无泪,只能背后嚼舌根。
“你们說大神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下班沒他窜的早,现在突然变了画风,我好方啊。”
“可不就是么,你是沒看到大神那副神不守舍,生无可恋的模样,跟中了邪似的。”
“我猜大神八成是失恋了……”
“哈哈……万年单身狗還沒对象哪儿来的失恋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完全沒注意到已经在背后站了很久的陈澄。
“你们很闲是吧?”
一句话把一群人吓了一跳,猛地回過头来头皮都快炸了,“陈……陈哥?!”
陈澄冲他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還有時間嚼舌根,看来我给你们安排的工作還不够多,*细胞培养完了么,试剂复检了么,今天的实验报告写了么?”
一群人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看着眼眶发黑蓬头垢面,宛如阎王似的陈澄,二话不說赶忙去干活。
陈澄哼哼两声,猛地一拍桌子,“本来今天我想给你们放個假,不過看来不需要了,今天晚上干不完活谁也不许走!”
一听這话,众人顿时哀叫起来。
“陈哥求放過啊!!我家服从者要生了,再不回去我儿子都要打酱油了!”
“我弟弟明天就要去参加猎鹰战队的考核了,求陈哥给個生离死别的机会!”
“我……我……”其中一個年纪最小的雌性军医,实在找不到早下班的理由,硬着說,“今天《竹马青梅》大结局,求陈哥让我去看爱豆最后一眼!”
“《竹马青梅》?”
陈澄一挑眉毛,那小姑娘的眼睛瞬间亮了,“陈哥也追剧嗎?這個剧超好看,我家李崇哥哥帅死了!”
李崇两個字一出,陈澄心裡顿时一哆嗦,這么多天的“闭关”竟然還沒能逃开這個名字。
见他沒反应,小姑娘热情的凑上来,“陈哥這個剧一定要去看,用生命给你卖安利!李崇你应该认得吧?就是当年一出道就红遍全星际的那個,在裡面他演一個暗恋隔壁妹子的邻家暖男,简直苏炸天,這世上怎么会有這么好看的男人……不愧是我男神!”
听到這個剧情,陈澄的额角突突的跳,忍着蛋疼翻了個白眼,“……我记得前几天你還說你男神是晏殊青。”
小姑娘红着脸娇羞道,“那不一样嘛,晏上校再帅也是服从者啊……而且都结婚了,跟我哪有可能啊……”
“你跟李崇也沒可能。”
陈澄說完這话就觉得自己失言了,小姑娘却沒察觉到不对,眨眨眼,“陈哥认识李崇?”
“不认识!”陈澄毫不犹豫的开口,速度快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那就认识一下呀,陈哥你连李崇都不认识,简直土爆了。”說着小姑娘拿出自己的终端,翻到一堆李崇的照片递到陈澄面前。
照片裡李崇时而冷峻逼人,时而温情款款,一会儿时西装革履的绅士,一会儿时狂野不羁的猎人,各种造型对他而言竟然都不违和,小姑娘一边翻一边不停地发花痴。
陈澄看的脸上一阵发热,找個借口就要离开,却被小姑娘一下子叫住,“還有這個還有這個!陈哥,你快看這個,我家爱豆平时這么男人,穿上女装竟然也不违和,颜值真是逆天。”
這张动态照片似乎是在李崇刚出道时候拍的,那时候脸上還带着青涩,一件宽大的长裙半挂在身上,露出半個肩膀,一头长假发垂下来盖住喉结,他打了個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配上窗外明媚的阳光,干净的让人心动,也跟记忆中身影重叠在一起。
陈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看不下去,胡乱的敷衍几句,转身回到办公室。
仪器前实验才刚刚做到一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赶紧收回心思,可当他第三次加错试剂,甚至拿着培养皿完全忘记下一步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纠结的使劲抓了抓头发,怎么都沒法再集中心思。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办公室外一众人全都哭丧着脸任命的干活,看着他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陈澄突然觉得自己挺沒劲,自己愿意当工作狂又何必连累這些人。
长叹一口气,他捏了捏额角,出门宣布明天放假,一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溜烟全都窜了,看着他们這幅样子,陈澄嗤笑一声,此刻也无心再工作下去,揉了揉一头乱发,拿着东西也走出了实验室。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他本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可洗了個热水澡之后又来了精神,他不敢开终端,生怕被人找到,只能无聊的打开电视。
這时已经沒有什么好节目,他拿着遥控器机械的换着台,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那晚相遇时,李崇那双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摇摇头。
他怎么又想起這個欠揍的家伙了!
愤愤的按下遥控器,节目一转屏幕裡竟赫然跳出李崇那张脸,陈澄手一哆嗦,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今晚《竹马青梅》的大结局恐怕收视率不错,這会儿电视台正在重播。
盯着那双英俊逼人的脸,他停下了动作,竟然鬼使神差的沒有再换台。
《竹马青梅》是最近一段時間苍剑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剧情却十分简单,不過就是邻家大哥哥暗恋隔壁小妹妹,最后幸福的在一起的俗套爱情故事,奈何男女主颜值实在太高,再加上清新又搞笑的人物设定,引来一大帮年轻人的追捧。
电视中,中学生打扮的李崇翻過篱笆墙院子,透過玻璃窗偷偷看着屋裡正在弹钢琴的女主,然后红着脸把怀裡的一只小猫送给了她,女主甜甜一笑,羞涩的摸了摸小猫,轻声說,“谢谢你……成成哥哥。”
听到這句话,陈澄砰一声关上电视,猛地把自己埋进被子裡,心裡简直快要问候李崇的祖宗十八辈了。
這龟孙子为什么要接這种剧!?难道他就不觉得這剧情跟当年……
提及当年,陈澄不忍再想下去,只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葬送在了那年的二十一岁……
李家和陈家是多年世交,陈家世代行医,几乎每代都会在军部医疗处任职,而李家则世代行军,从苍剑一族刚迁徙到母星的时候,李家就已经军功卓著。
甚至在两家老爷子還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定了婚约。
陈澄比李崇大三岁,当初李崇還在他妈肚子裡时候,陈澄就已经懂事,经常陪着妈妈去隔壁阿姨家串门,对這個還沒谋面的弟弟或妹妹充满了好奇。
小时候的陈澄长得粉雕玉器,大眼睛长睫毛,像個瓷娃娃似的讨人喜歡,再加上他早慧,即便只有三岁看起来已经比别的同龄孩子懂事得多,李家上下对他喜歡得紧,两個妈妈更是经常凑在一起笑着对他說,肚子裡的宝宝是澄澄以后的媳妇儿哦。
小小的陈澄很早就记下了這一点,但是那时他還不懂什么是“媳妇儿”,为此還特意问過大人,后来知道像妈妈对于爸爸那样的存在就是媳妇,于是他认真的记下之后,往李家跑的更勤快了。
天天托着腮左等右盼的,终于等到了媳妇儿“破壳’,满月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全身软嘟嘟,睁着一双灰蓝色大眼睛,穿着粉红色碎花小裙子的李崇。
李家男丁兴旺,到李崇這一代,不管是执剑者還是服从者加起来已经有五個男孩,李家上下全都盼着能生個雌性小女孩,结果李家妈妈還真争气,不仅怀上了李崇,种种迹象還表明一定是個雌性。
为此全家振奋,都以为会添個千金的时候,生下来却发现仍然是個男孩。
但李崇从小就漂亮的不像真人,李家妈妈盼女心切,又为“女儿”事先准备了一堆粉红色的衣服和玩具,于是就把李崇从小当成女孩来养。
這些李家人从来沒对外說過,毕竟孩子還小,又是個幺子,本身就已经受尽全家宠爱,也沒人真的去区分男女。
可惜陈澄对此一无所知,天天看着粉雕玉器,娇嫩可爱的“妹妹”心裡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天天抱在怀裡凑上去亲两口。
那时候他還沒到青春期,最终会变成执剑者還是服从者根本沒人能预料得到,本来小小年级的他還在发愁,李家阿姨如果生個小弟弟,以后他俩到底谁是媳妇就說不定了,但现在既然是個妹妹,那說明哪怕他变成服从者,“虫虫”妹妹仍然会是他命定的媳妇。
想想就好开心呢!
认定這個媳妇不会跑之后,陈澄变得更加殷勤,天天往李家跑,一天看不见虫虫妹妹就浑身难受,笑得陈家两口子說他是倒插门女婿,而两個小家伙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李崇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哥哥,小的时候他像個跟屁虫,长长的黑色齐腰头发甩在身后,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天天跟在陈澄后面跑,左一個“陈澄哥哥”右一個“陈澄哥哥,叫的陈澄心花怒放。
李崇十四岁那年,陈澄十七。
十七岁這個年纪对大多数男生来說都是微妙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再過一年就可以区分出执剑者和服从者,相貌上還是少年,但大人的事情已经完全清楚。
那时候陈澄已经很清楚自己从小到大喜歡的人只有李崇,所以他准备在十八岁确定“角色”那天跟他的虫虫妹妹表白,但李崇到底還是太小了一点,他怕說出来吓着這朵放在心中多年的“白莲花”,所以一直当那個温柔的邻家大哥。
這天放学,夕阳正好,街边的玉兰花都开了,陈澄刚出校门就看到李崇远远走了過来。
远远看着他瘦高的個头,陈澄有点恍惚,总觉得媳妇儿自从上了初中身高就突飞猛进。
“那什么……虫虫,你最近怎么变這么高?”
李崇步伐一顿,抬头的时候眨眨眼,“变高了說明我长大了啊,澄澄哥不想让我长大嗎?”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水光,配上整齐修长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在夕阳的余晖下点缀上一层金光,陈澄心口跳了几下,虽然很想吐槽“你已经快比我高了”,但還是摸摸鼻尖說,“……当然想,我做梦都盼着你能长大。”
李崇轻轻一笑,眉眼漂亮的近乎炫目,凑上来轻声說,“澄澄哥,我可以拉你的手嗎?”
小时候不是经常手拉手嗎,现在为什么要问……
陈澄的脸被夕阳照的有点红,觉得自己作为男生应该主动,于是偷偷地勾住了李崇的小手指,心裡小鹿乱撞。
李崇看了两人勾起的小手指,微微蹙起眉头,一时沒有說话。
两個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陈澄觉得“她”可能害羞了,憋不住起了個话题,“……虫虫,你今天的裙子……挺好看……”
就是怎么這么长……像是要盖住什么似的。
這话刚說完,李崇突然绊了一下,直接撞在了陈澄怀裡。
“小心。”陈澄赶紧搂住他,自己的心脏都快飞出来了。
“哥,不好意思……我沒站稳。”李崇一脸害怕的拍拍胸口,精致的脸上還带着余悸,顺势紧紧把陈澄的手攥在掌心,完全沒有松开的意思。
“……那,那你抓着我走吧。”
陈澄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羞耻的根本不敢看李崇,任凭他抓着,直愣愣的往前走,沒看到李崇裙子下面一闪而過的运动裤。
“要不是還有用处早晚撕了你。”李崇对着拖拖拉拉的裙摆,一脸的嫌弃。
陈澄回過头来,“虫虫你說什么?”
李崇立刻冲他甜甜一笑,“我說自己后悔长大了,如果我還是小孩子澄澄哥就能背我回家了。”
一句话又把陈澄說了個大红脸,觉得自己心裡快要甜出蜜来,是谁說初恋是苦的,那一定身边沒有一個甜甜的虫虫妹妹。
放学的路程总是那么短,牵着手一眨眼就到了家门口,可两個人谁都不愿松手。
陈澄想起之前捡到過一只纯白色的小奶狗,粘人的厉害,就抱出来送给了李崇,小奶狗只有巴掌大小,趴在李崇怀裡舔了舔他的手指,露出柔软的小肚皮。
“……你喜歡嗎?”陈澄轻声问李崇,一颗心扑通的跳。
李崇盯着小奶狗纯良柔软的小眼神,又抬头看了一眼陈澄琥珀色的瞳孔,不知怎么觉得他们长得真像。
情不自禁笑了一下,他点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陈澄,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瞳孔中快速闪過幽深的色泽,“哥,再過几天你就要過十八岁生日了吧?”
陈澄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啊,怎么突然這么——”
后面的话還沒說完,李崇微微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這是一個非常温暖轻柔的吻,沒有女孩子的脂粉气,却干净清爽,李崇垂下眸子,整齐浓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這是他们两個人的初吻,那时候他们還是少年。
空气中還飘着玉兰花的味道,仿佛动动嘴唇就能感受到那片柔软,陈澄情不自禁的抬手,却搂住一個结实精壮的肩膀,梦中那個一头长发=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妹妹,变成了高大挺拔侵略十足,浑身散发执剑者荷尔蒙的野兽……
陈澄一下子被吓醒了,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被窝裡,而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艹……!”怎么又梦到那龟孙子了!
他使劲揉了揉一头鸟窝,一想起曾经跟一個同类接過吻,整個人都不太好。
這时放在家中的备用终端突然响了,他打了個哈欠,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老妈的嘶吼:“陈澄你死哪儿去了!终端一直不开机,家裡也沒有人,我還以为自己死了個儿子呢!”
陈澄赶紧陪着笑脸,“……這不是军部最近忙嘛,研发新抗体,您也应该听說過了,我一直泡在实验室,一忙起来就忘了……”
老妈那电话那头哼哼两声,倒是接受這個理由,“以前沒见你這臭小子這么爱岗敬业。”
“行了,我這边還有病号,不跟你多說,一会儿你去楼下接個人,他受伤了,暂时先借住在你那裡几天。”
陈澄端起一杯水灌了一大口,“……妈你当我這裡是收容所么,什么人都往我這裡塞,這人谁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住惯了,不可能让别人住在我家。”
电话那头听到這话倒是笑了起来,“什么别人,是你‘虫虫妹妹’,你俩不是从小玩到大么,不能因为分开几年就生疏了。”
一句话让陈澄猛地喷了出来,剧烈的咳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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