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银发的青年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表情,是看起来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模样。
然而他既沒有摇头也沒有点头,按照往日的经验,也就是默认的模样。
沢田纲吉就靠回他的座椅,看着琴酒的表情,吃吃地笑起来。
他微妙地回想起一個人。
对方在他的回忆之中出现的次数不算多,但是要說起沢田纲吉的人生的话,不提及对方是不可能的。
他出现在沢田纲吉记忆中的時間甚至比其他的伙伴更早,在国中、小学,在沢田纲吉還是個带着小黄帽的小幼崽的时候,那個人——名为云雀恭弥的那個人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轨迹之中。
凭借着小小年纪一统并盛的风纪委员长,被无数個沢田纲吉這样大小的孩子们又敬又怕的保护神,沢田纲吉原本以为自己和云雀前辈生命的交集就止步于每日例行的风纪检查,结果因为命运的馈赠,他与云雀成为了彼此能够交付后背的存在。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在与琴酒相处的时候,沢田纲吉就会想到云雀恭弥。
虽然他们一個日本人一個混血,一個黑短发一個银长发,但是性情上却有着相近的桀骜,在可靠程度上也都是能交付信任的同伴。
当初对着琴酒发出成为共犯的邀請,一部分是取得对方信任的重要步骤,更重要的却是這也是他的想法。
——如果能够成为同伴就好了。
在无数次硝烟与轰鸣之中,沢田纲吉看着拿到银发黑衣的身影想,要是能够和他成为同伴就好了。
他是這样希望的,所以也這样說了。
一次又一次,组织冷酷的topkiller应许了他的請求,无形之中将两人牢牢实实地绑在同一個阵营,所谓的“共犯”虽然沒有得到对方的亲口承认,可是行动早已经证明了彼此的关系。
而這一次,沢田纲吉再次提出了他的請求。
——這是最后一次了,他忍不住想,目送着对方离去。
沢田纲吉掏出那個石化的奶嘴来。
身体的热度其实到现在也沒能散去,但沢田纲吉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抚摸着這個早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即使是轻轻抚摸,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尝试性地朝着内裡释放了些许的火焰。
一开始的火焰输入有些大,他就能够感受到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抗拒着,像是某种什么动物伸出爪子或者蹄子在火焰上蹬了蹬。
于是沢田纲吉游移着改变了火焰的强度,又似乎有些過少,对方又催促性的蹬了蹬,让他加大了一把火力。
等到他找到一個合适的度喂养奶嘴,青年已经冷汗淋漓了。
在這种时候门被人毫不客气地踢开,去而复返的琴酒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笑。
“诶,gin?”他慢半拍地叫出来人的名字。
琴酒站在门口瞪了他一会,让沢田纲吉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手裡抱了個奶嘴、对方就以为自己在奇怪的地方有着奇怪的癖好了。
但是琴酒应该不是這样的人?
他游移地想,比起往日的思考速度来說总是慢了半拍。
琴酒就看着這個棕色的家伙摇摇晃晃地露出懵懵的表情,心中微妙有一些烦躁。
虽然事情還不能完全說是已经解决了,但好歹他们现在处于安全的状态。
在這样的情况下,沢田纲吉依旧是疲惫的。
琴酒一眼看出了棕发青年强撑的疲态。
他眸色一深,将懵懵懂懂的兔子提溜起来扔进了床铺,一把把被子给他拉到了鼻子的位置,在棕发青年扑腾着求救的声响中收手。
沢田纲吉努力将自己从被子裡面扒拉出来,对上琴酒幽深的绿眸。
虽說偶尔会因为某個人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经的友人,但事实上沢田纲吉区分得很清楚,就算他们拥有相近甚至相同的瞳色,每個人也是不同的。
而在身边這些绿眼睛的家伙之中,毫无疑问,琴酒的眼瞳率先令人想到的是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
這是一种并不温柔的颜色。
看過去的时候那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千年的古潭,幽深,冰冷,只是对上一眼,就觉得背后都生出了凉意。
每個与琴酒接近的人都不会說這是個好相处的家伙,沢田纲吉也并不例外。
如果是十年前的他与琴酒相处的话,大概在第一天的时候就会被吓得眼泪汪汪了吧。
毕竟是毫无疑问的恶徒,行事作风张扬恣肆,每每让沢田纲吉想起某個說是只隶属于于上任彭格列首领,九代目timoteo·vongola的xanxus。
他叔(划掉)。
要是能够见面的话,他们大概会相处得挺好。
不過一想到如果這两個家伙能见面,沢田纲吉的超直感又在疯狂提醒這并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其实他還挺想拥有一只声称直属于自己的彭格列暗杀部队的(笑)。
大脑晕晕乎乎,想的东西也就奇奇怪怪,想到琴酒要是穿個类似瓦裡安的制服站在彭格列,沢田纲吉沒有先欣慰于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個能够和一把年纪還在暴娇的叔打擂台的部队,反而眼前一红。
——财政赤字的红。
沢田纲吉:……
他按捺下了跳动的超直感,觉得自己找到了深觉不妙的原因。
世界上是沒有完美之物的,沢田纲吉深沉地想,就像彭格列是沒有一张沒有财政赤字的年报一样。
不過這是有想远了。
晃晃脑袋将注意力挪回到面前的银发青年身上,仅剩的cpu转动起来,沢田纲吉疑惑地歪了歪头。
“有什么事嗎,gin?”
琴酒久违地感到有一丝的头疼。
說实话,组织的topkiller已经很久沒有過這种无用的情绪了——毕竟以往要是有這种让他头疼的东西的话,他一般是直接来一枪,让那些让他头疼的东西消失的。
他按了按眉心,翻出一根体温测量计让棕发的青年含在嘴裡。
沢田纲吉歪头,虽然想說就算是测量了他的体温也沒什么用——反正肯定是烧着的,而且可能除了物理降温,其他的手段也沒什么作用。
但是被琴酒這样瞪着,沢田纲吉下意识就把对方脑补成了一只西伯利亚大猫猫,焦躁地啪嗒着尾巴在两脚兽身边走来走去。
我的人类要死了该怎么破
两jio兽都這么脆弱嗎他看起来好像碰一碰就会死掉诶
你的大猫很担心你(威严jpg)
他就忍不住嘟囔着缩进了被子裡面。
“但是還有工作要做,”教父先生试图狡辩,“贝尔摩德和其他的代号成员要来了吧?我得出去见见他们才行。”
——话還沒說完,就被琴酒武力镇压了下去。
“那些家伙我来处理。”他說道,将把自己塞进被子裡的家伙给解救出来。
银发男人垂眸盯着棕发的青年。
他在想什么沢田纲吉是全然不知的,其实回想起今天在乌鸦面前的那段经历,他心中還是心有余悸。毕竟虽說与琴酒有着约定,但是对方的忠诚与冷血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在那等情况下对方如果選擇站在乌鸦的那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還是選擇了自己。
這让沢田纲吉有些受宠若惊。
他高烧的大脑已经飞快旋转太久了,一时之间有些短路,在床上咕噜噜地滚来滚去了一下,眼见着琴酒就要抽身离开,脑子一抽就拉住了对方的衣角。
琴酒有些疑惑地回過身来。
沢田纲吉慢了半拍才反应過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有些后悔伸手了,有些羞窘地低下了脑袋,准备放琴酒离开。
可是琴酒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之后也俯下身,试图听清楚他是不是在說個什么。
属于黑泽阵的七星的味道再度裹挟了四周的空气。
沢田纲吉垂着眼,犹豫再三之后,還是伸手环住了他的共犯先生。
“抱歉,”他轻声說道,“但是就拜托你了。”
在這等不熟悉的范围下,琴酒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就算是几乎与他同进同出的伏特加除了在战斗的时候,也甚少与他有着如此之近的距离,因此在克制着反击過去的冲动之后,久违地有些僵硬。
——不過也只是有些而已。
在沢田纲吉看来,对方就是沒什么表现的。
银发的青年甚至還沒完全扭過身,在被自己“突然袭击”之后就扭头看了過来,满脸写着“有事?”“正被烧坏脑子了?”“不用的脑子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比如我”之类的冷酷话语。
他很快就礼节性地松开手,看着琴酒只是扶了扶帽檐,就沒什么表情地离开,难免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腮。
虽然是脑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做出的举动,但這也不是第一次。
要說的话在关系日益亲近、年少的沢田纲吉也逐渐在友人们面前露出真正的性格之后,他偶尔就会有這种孩子气的举动。
伙伴们的反应各异,最可爱的是狱寺,银色短发的青年会脸颊突然爆红,蹭蹭蹭地一直蔓延到脖子以下,然后像是见了碧洋琪的有毒料理一样向后倒去。
——同样一個配色的琴酒的反应就不這么可爱了。
教父先生摇了摇头,缩进被窝裡,很快被睡意席卷。
……
另一边,琴酒走出了尊尼获加的房间。
在不算大的客厅之中,零零碎碎地站了不少人。
如果波本在這裡的话,定然能够认出這裡简直是公安卧底天堂——只要把這裡的這群家伙们给抓住,那组织就会原地解散,他们也不用再在這個什劳子的酒厂裡兢兢业业当假酒。
可是波本不在,所以這些属于组织中高层的代号成员汇集一堂,神色各异。
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說着什么,时不时用提防的目光看向其他人,脸上偶尔露出一闪而過的杀意。
在這群人之中,最为独特的大概是贝尔摩德。
她其实已经收到過一轮责难了,可是手中拿着乌鸦【遗嘱】的女性原本就在组织内有着独特的、几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手裡又有boss亲手留下的遗嘱,虽說众人都对她虎视眈眈,但现下反而什么也做不得。
“喂,贝尔摩德,”有耐不住性子的家伙站起身,“boss到底說了什么,该告诉我們了吧?”
有了一個人开头,自然就有了附和的声音。
“沒错沒错,這是现下的当务之急吧。”
“而且突然說老大去世,又突然說這女人手裡有……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哼,我看多半是假的。我可沒听過說要让尊尼获加当下一任的boss。”那個人嘟囔着,“就算說是朗姆老大也……”
听到這话,朗姆的拥趸也阴沉地看了過来。
“是啊。”這個人像是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還有朗姆大人的事情,我想我們也得做個清算才行。”
贝尔摩德原本是沒搭理這群家伙的攻讦的,但是這個人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她,就算是贝尔摩德也沒皱了皱眉头。
她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好脾气,当即怼了回去。
“确实需要清算,”金发女性說道,双腿交叠,垂眼用手熨平裙子上的褶皱,看起来完全沒将這個人放进眼裡,“毕竟是试图刺杀boss的叛徒,按理来說,你、你、還有你,现在就应该准备处理身后事了。”
這话一說如落地雷,除却被她点名的几人,其他的组织成员纷纷对视一眼,看向原本隶属于朗姆手下的几個家伙的目光上都带上了几分怀疑。
“嘻嘻,我知道你在等gin的到来。”有個沒参与争论、一直在擦枪的家伙抬起头說道,“在尊尼获加和琴酒到来之前,我先把這些人都鲨了好了,這也算是给新boss的上任礼物嘛。”
组织的成员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有了一個人說這句话,這些在其他地方怎么样不說、但是一般在鲨人夺命這方面有些独特心得的家伙们心底就纷纷打起了算盘。
只有原本跳出来的那個属于朗姆的小团体在曾经的同僚们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虽然大声說着“還不知道事实是怎么样呢”,却已经身心发冷。
琴酒是在這样紧绷的气氛之中到来的。
组织的其他成员或多或少地都在探头探脑试图看看传闻中新的boss的模样,但却沒料到他的身后只跟了個一脸憨厚的伏特加。
被如此之多的高级成员注视,伏特加還有些愣,迟疑地举起手,像是招财猫一样晃了晃。
所有人:……
琴酒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带這么個家伙出来丢人现眼。
不過酒厂老大哥還是沒在脸上将這等心情给表现出来的。
在众人或急迫或疑虑的注视之下,他衣角一撩,大大咧咧地坐上了最上方的位置。
整個空间都寂静了一下。
“喂琴酒!尊尼获加呢!我們要看的可不是你這张老脸!”
旋即吵闹的声音响起,属于朗姆的、亲近尊尼获加/琴酒的、一直是中立派的、還有看好戏的混邪乐子人,各种成分的酒厂成员喧闹着,像是有上千只乌鸦在他的耳朵边上盘旋。
聒噪。
琴酒的目光从属于朗姆的那一個团体开始扫视,久经战场的杀意与压迫感令叽叽喳喳问問題的家伙们骤然收声。
等琴酒的目光扫视完所有人,落到另一边的贝尔摩德的身上的时候,就只剩下对方与他对视之时无声的笑容。
琴酒大喇喇地盘起一只腿坐在椅子上。
他沒搭理這些被杀气激得像是缩头的鹌鹑一样的家伙,而是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包烟。
跟随在他身边时刻护卫大哥的好小弟伏特加十分上道地为他点燃了火——使用的正是尊尼获加曾经赠与琴酒的那枚土星打火机。
琴酒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而后顺着绵长的呼吸吐出。
捕猎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猎物之中去。
“先生的手令和口谕都有了,還有谁有异议。”
绿瞳急剧压迫感的视线在众人之中扫射,让這些心中各有所思的家伙至少在表面上维持着平静。
属于朗姆派系的几人对视一眼,决定暂时蛰伏。
在琴酒核善而强硬的推动下,尊尼获加即将成为下一任boss消息在组织内不胫而走,并且成为了板上钉钉的“小道消息”。
沢田纲吉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便回到了作为首领的位置,虽說痛苦,但是還是需要先将整個组织掌握在手中才行。
這点不必有太多的忧虑,毕竟他的势力虽然主要是在意大利,但是琴酒却在组织内深耕多年,有着不可小觑的势力与能量。
大多数组织成员并无异议地接受了這一安排,反对新boss上位的大多数朗姆派系的相关人员。
說到這种事琴酒就来劲了,组织的topkiller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试图反对尊尼获加的、通過爆炸、刺杀等各种各样的途径来阻止尊尼获加上位的朗姆派系扑杀殆尽。
最终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撮。
這群人是就连琴酒也会感到困扰的部分。
他们大多与朗姆有着深切的关系或者羁绊,随着朗姆的倒下,他们或是失去了在组织内的庇护,或是不肯相信朗姆会反叛boss,選擇了对新任boss的背弃。
“琴酒那家伙,简直是一只疯狗。”
阴暗的仓库中,這群人的其中一個正在费力地给自己换着绷带,想到某個将他们扑杀得无处可逃的男人,面色阴霾。
其他人或是附和或是沉默,最终都一言不发。
他们已经太累了。
原本有着朗姆、有着组织的支持,這群人不论在哪裡的黑暗地带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而今一旦脱离了组织,便成了要做无米之炊的巧妇,饶是几十年的经验也缺少了发挥的空间。
集聚了最后的武器和人脉,他们决定发动最后一次的攻击。
“就算是琴酒也想不到。”领头人呼呼笑道。
他们有序地清点了装备,检查了计划的环节,就在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的时候,仓库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一片刺目的光照射进来,反叛者们飞快地躲进掩体,一手遮住過分夺目的光,虚着眼看向来人。
不是琴酒。
——這個论断让他们心下一松。
“前面的是哪位朋友?”
有人支棱起来问了一句。
而领头人却一言不发,在头脑中发掘着這個看起来就很眼熟的家伙的资料。
等等這难道是……
黑发的青年听清了他们的問題,当即露出了笑容。
“我不過是一個寥寥无名的小卒,”他高声說道,绯红的瞳中流露着不同寻常的光彩,“不過我听闻各位在找路——找去往天堂的路。”
领头人眉头紧皱起来。
有人听出他在嘲讽自己在找死,当即一颗子弹就送了過去。
然后被对方灵敏地闪過,再一眨眼,黑发红瞳的青年已经逼近了自己的身前。
“等等他是尊尼获加的……!”
领头人终于想起了這個家伙的名字,可他警醒的话還沒說出口,就被对方欺近了身体。
话语堵在了喉间,随着血液的流失失去声音,在身躯落地之前,领头人在内心中补全了剩下的话语。
——他是尊尼获加的“疯狗”。
诺万·达奇微微侧了侧头,一时不慎让男人的血液溅上了自己的脸颊。
真讨厌,待会他還要去见boss的。
青年心中不悦,手上的动作也就凶狠了许多。他踩住领头人双眼已经失去焦距的脑袋,用手背将脸上的血迹给擦除。
带着微笑看向其他人。
這裡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恶贯满盈之徒,因此就算是向来不赞同他鲨人的boss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定然不会责备于他。
啊不,就算是责备也是很好的。
诺万想到boss超凶地骂他、打他、甚至像是现在他踩着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家伙的模样踩着自己的样子,脸颊上不由得飞快地闪過一抹红。
有人趁着這個空档向他发来攻击,诺万一個闪避,反而夺走了对方的性命。
他“啧”了一声,继续为首领排忧解难。
剩下最后一個。
“嗯……你要逃跑嗎?”
诺万歪着头问。
男人已经快要失去战意了,闻言飞快地点了头。
诺万虽然沒仔细去记過這群人的信息,但是粗粗一想,還是从脑海裡扒拉出了对方。
是朗姆派系的中间,曾经是跟越南人做“生意”的好手,后来换了继承人自己回到日本开酒屋,是朗姆手裡握着的和官员们交流的重要枢纽。
他扯了扯嘴角。
“行吧。”他說道,“今天已经足够了,就放你走好了……嗯,你的话,能不能去天堂呢?”
男人一顿,旋即狂喜,飞快地超后飞奔起来。
而诺万嘴角的弧度飞快扯平,一颗子弹带走了仓促奔逃的男人的性命。
诺万·达奇可惜地叹了口气。
“真是遗憾,今天天堂关门。”
……
“嘿,你都不关门的么?”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少年人的声音。
前组织成员·实际上却是日本公安卧底的苏格兰猛然回過头,手中枪口对准从门口钻进来的家伙,神情紧绷。
這是当然的。
毕竟他现在正处于被追杀的途中。
从被发现身份到现在也就堪堪過去三個小时,在短暂的三個小时之中,诸伏景光经历了极为惊险的一段时光。
先是身份的败露。
彼时他正和基安蒂两人在外面执行狙击任务——执行任务倒是其次,其实主要是带带新人。听着对方兴奋地吐槽组织内的变动,顺便不情不愿地說一句“琴酒老大牛逼”。
正在担心尊尼获加的安危的苏格兰就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基安蒂“切”了一声。
不過相处了這么些時間,她也知道苏格兰对他们家尊尼获加說是下属、实则差不多像是保父一样的爱护心态,也并不意外对方這种反应。
想了想,虽然她基安蒂向来不为权势所压,不過如果是尊尼获加的话,稍微讨好一下对方注定往上走的下属也属实是能屈能伸的范围。
于是基安蒂安慰了一下担忧的苏格兰。
“你不用担心,尊尼获加肯定也沒什么事,”她顿了顿,“而且尊尼获加才是boss,就算有什么事肯定也是琴酒身先士卒。”
說着琴酒身先士卒她就又高兴了起来,一路畅想到身先士卒的琴酒英勇死亡,而她基安蒂踩着琴酒的头盖骨上位,成为尊尼获加哦不现在应该是boss、成为手边第一人的光明未来。
科恩苏格兰:……
科恩:“醒醒吧你基安蒂。”
不過這样的打岔确实让苏格兰的表情舒缓了几分。
按理来說关系不错的直属上司突然在boss暴病去世(对外說辞)之后一跃成为新boss,那他這种理应会跟着鸡犬升天的家伙是应当狂喜乱舞的。
然而苏格兰也好,他的上司、现在新出炉的boss也罢,都不是纯粹的组织成员,而是来自日本公安的卧底。
這样的话,這個故事就很有惊悚的意味。
因此现下虽然知晓前辈定然抽不出時間来告诉自己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诸伏景光還是感到担忧。
收拾好那份隐秘的担忧,在结束任务收拾回家的时候,前方两人手机突然震动,旋即蹦蹦跳跳的基安蒂骂骂咧咧地打开了手机,而后整個人顿住。
苏格兰心中突然闪過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下意识扫视起逃生的通道,果然,易怒的狙击手回過头,对着他就来了一枪。
“你這家伙……”方才還和他說說笑笑的女性微微扬起头,神色冷漠又疯狂,站在她身后的科恩也抬起手,对准了诸伏景光。
基安蒂冷漠地說道:“你是卧底,苏格兰。”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幸好的是,他们处于一個方便他逃跑的地方。
而基安蒂和科恩虽然是组织内一等一的好手,可那也就是狙击的领域。
在近身对战的方面两個人对诸伏景光来說就是菜头,在迅速反应過来夺枪而逃之后,诸伏景光终于抽出了一丝余裕来思考发生了什么。
他的卧底身份被识破了?
那尊尼获加呢?還有zero,zero的身份還安全嗎?
他沒忍住先去摸了摸自己的手机,保存着重要之人信息的手机安安稳稳地放在他应当在的地方,让黑发青年呼出一口气。
他的脑中紧迫地思索着发生了什么,组织定然在不久之后就会对他开启追捕,但是在這之前要怎么做才好?
虽說做過身份暴露后的培训,可是诸伏景光這也是第一次,虽說干掉了基安蒂和科恩两個弱鸡,但是警惕、惊惧、担忧,无数种情感与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交织,甚至遥想到了在不久的将来如果被抓住是否要为了保护其他人而自我了断。
就是在這种时候,门被打开了。
“你都不关门么?”
进来的是一個黑色短发的少年。
在看清对方的身形和模样之后诸伏景光些微地呼出一口气,但還是十分警惕地举着枪瞪着来人。
对方举起了双手以示无辜,甚至在原地转了個圈圈。
“不用担心,苏格兰,我是来帮助你的。”他如此說道。
黑发绿眼的少年看起来是精致的小少爷一样,诸伏景光觉得他有些眼熟,在现下這种紧张的情况下脑袋飞快地运转,竟然真的找到了面前之人的信息。
“……马丁内斯?”
他低声念出這個名字,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黑发绿瞳的少年鼓了鼓腮。
“我其实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他說道,“比起马丁内斯,我更希望你能叫我安德裡亚。”
果然是他。
诸伏景光心下大惊,手裡却沒有放松警惕。
“你說是来帮助我的?”他问,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猜测。
安德裡亚点了点头。
“想必你已经知道,你卧底的身份已经被组织发现了。”他說道。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
紧接着,安德裡亚道:“很遗憾,你的追捕令是boss发出的。”
诶?
在将对方口中的boss和前辈对上号之后,诸伏景光的思维停滞了一瞬。
他甚至傻傻地重复了一句。
“什么?”
安德裡亚飞快地看了眼门外,将门关上迅速解释。
“也就是說,是boss让你暴露身份的,”他說道,“不過問題不大,我不是来捞你了么?待会你就从這個房子的后门出去,会有人接应你,我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和证件,等之后送你去意大利避避风头,等到這边安全之后再回来。”
他這一番话說的很快,每個字都是熟悉的,但是组合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奇妙的形状。
诸伏景光還沒回问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還有基安蒂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神情一冽,被安德裡亚推向后门。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就這個問題。”诸伏景光也飞快而小声地說道,“他怎么了?”
他问。
這是萦绕在诸伏景光心中许久的問題,可是近来他实在沒能见到尊尼获加,所以也无法得知对方的情况。
不知道是這個問題戳中了安德裡亚的什么地方,对方的表情好上了一些。
“他……”他看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诸伏景光,“他很累。”
诸伏景光心下一震。
安德裡亚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虽然boss让我告诉你他很好,但是显然不是這样。我本来想如果你不问的话就算了,如果你问到就告诉你他确实很累。”
诸伏景光垂下了眼。
“這是当然的。”他喃喃說道,“毕竟他成为了组织的新boss……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這就不是现在该解释的事情了。”一颗黑色的脑袋窜进来,是莱依,“你還不走么苏格兰?我這边的血袋已经准备好……再不放进来就快掉了。”
诸伏景光悬到半空的心放了下来,犹豫再三,他還是選擇跟从对方的指令离开。
一個长得和他几乎有七八分像的“人”被运输进了這個房间,他的好同事莱依也窜了进去。
诸伏景光和安德裡亚坐上准备好的车,对方扔给他了一定金色的假发、一盒五彩斑斓的彩瞳還有一身宽大的嘻哈装,让他暂时伪装成与原本模样差别极大的模样。
车子摇摇晃晃地沒走多久,传来一声枪响。
诸伏景光回头看了一眼。
“别看了,【苏格兰】从今天开始就死了。”安德裡亚双手环胸說道,“到意大利去做场美梦吧,等梦醒来之后,你還是有着辉煌前程的日本公安。”
……
……
沢田纲吉拢好披风,抚摸着毛线的手套,却沒准备带着它进入组织的议事厅。
琴酒和通善在门外等待,沢田纲吉走出之后,他们便慢半步地走在他的身后——后者已经成为了组织的正式成员,彻底淌入這淌浑水。
在将朗姆派系的反对声音镇压下去之后,沢田纲吉终于第一次以首领的身份出现在组织代号成员的面前。
他想起方才迷迷糊糊的时候,自己做了不算好的美梦。
說是美梦是因为他“见”到了曾经的伙伴,說是不算好,是因为梦境的內容确实不咋地。
——他梦见了自己刚开始准备进行那项计划的时候。
彼时密鲁菲奥雷以惊人的速度对彭格列构成威胁,而他的家庭教师堪堪离去,彭格列的教父独身一人在房间内呆了很久。
伙伴们的劝解对他沒什么用,他也知道大家一定很担心自己,也想像是平日一样对着大家露出笑容說“我沒事”,但是却做不到。
直到一直在外的云雀恭弥匆匆赶来。
沒记错的话,对方是在一個黄昏抵达彭格列的。
财大气粗的风纪财团委员长从他的直升机上一跃而下,带着一如既往的任性踢碎了沢田纲吉的窗。
“你在做什么,沢田纲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仰起了头。
他其实有一段時間沒见過云雀了,对方逆着光,又是在昏暗的屋子裡,让人看不清表情。
可是沢田纲吉就是知道他的神色,定然是……
教父先生抿了抿唇。
“是……恭弥啊。”他轻声說道,因为已经许久沒說话也沒有喝水或者进食,声音很是沙哑,是让云雀恭弥听了都皱眉的程度。
云雀恭弥就這样看着把自己蜷成一個球的家伙,无由地感受到一股怒气在心中膨胀。
“喂,起来,沢田纲吉。”他一如既往地霸道,“陪我打架。”
沢田纲吉沒什么打架的心思。
要是平日裡云雀恭弥来找他打架也就算了,可他现在确实沒有這個心思……就算是云雀也一样。
可是对方自顾自地将他拎到了训练室,自顾自地准备好了一切,等他回過神,就是一浮萍拐朝着脸抡了上来。
沢田纲吉很低落。
低落到就算是這样挨打,也丝毫不想還手、分不出哪怕一点還击的心思。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应该被這样殴打的。
因为他的失职,因为他让那個人死亡。
要是就這样死去也行的。
就這样沉湎在黑暗之中,一直這样下去……
再一次地被击倒在地之后,沢田纲吉蜷缩了起来,如同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中一般。
云雀恭弥拎着他的领子,将沢田纲吉从地上拎了起来。
“小婴儿的死让你這么悲痛欲绝么,沢田纲吉。”
他问。
沢田纲吉被迫睁开眼。
他想当然啦,那是reborn……是他的师父,是让他从“废柴沢田纲吉”成为“教父沢田纲吉”的家伙。
甚至比起沢田家光,reborn对他的意义更近似于父亲,陪伴他度過漫长岁月,可以說reborn已经占据了他的人生一半以上的时光。
他以为会永远這样下去的。
他以为reborn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是他白发苍苍迈向死亡,他的老师說不定還是现在這個模样,坐在只能依靠医疗设备苟且度日的他的身边,双手环胸嘲笑他只能依靠這些笨家伙過活。
reborn怎么会离开呢?
沢田纲吉向来不是一個聪明的孩子,有些問題他想不明白,所以也就不去想,甚至连這一结局也试图否定。
可是云雀恭弥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
【小婴儿的死就让你這样悲痛欲绝嗎?】
——当然。
也是到了那时候,沢田纲吉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沒想象中的那样保守——要說的话,他大概是一個狂赌徒。
会用全部的身家与未来,去赌一個不知概率的、能够让所有人的高声欢笑的可能性的赌徒。
他垂下眼,看着恭顺垂手的组织成员,藏在披风下的手却轻轻抚摸着那個小小的石化奶嘴。
他会赌对的,沢田纲吉想。
不论是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他会赌成功的。
对不对,reb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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