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谁怕?
清寒的月光照在澹台明镜脸上,照在他紧阖的单薄眼皮上,也照在离他不远处的俞落尘身上。
掌门长青道人抬眸温和地看了二人一眼,转头对黑衣人道,“老朽答应你的條件,派人送你下山。”
早已被澹台明镜骚操作弄得心力交瘁的人,突然听到這么一句话,仿若遇春阳化雪,霎时眸中一亮,“好,好……凌山上的剑修也是很有人情味的嘛……”
“掌门,您不……不用顾虑我的……您千万不能为了我一條小命,而放走了這個贼子啊。”這时,澹台明镜又睁开了眼,神情哀戚道。
黑衣人握剑的手差点又要不稳了,瞪着澹台明镜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凌迟当场。
找死的人见過,找死找的這么频繁的,還真是少有!
如果俞落尘知他心中想法,也定会立刻点头认同。
道侣演戏上瘾,命都不要了……
一旁的凌山众人,却对澹台明镜的做法感慨万千。
于是,一向最厌烦澹台明镜的四象峰峰主,竟也主动喝道:“你這小家伙胡闹什么,你是落尘過了名录的道侣,今日若让你在凌山出了事,我剑宗此后颜面何存?落尘他日哪怕问鼎大陆,又有何面目行走天下?”
此语虽是呵斥之意,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维护安抚之意。
而再看澹台明镜,也似被這话震动,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动摇。
见此,长青道人也立刻温声安抚道,“明镜,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是落尘道侣,便也是凌山之人,保护你是凌山的应尽之责。”
澹台明镜眼眸更亮,只差一线。
這时,有一道异常平静的声音响起,“吾俞氏落尘,今以剑心为誓,此夜凌山所退之分毫,来日必长剑饮血为祭。”
俞落尘說话时的表情,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
但此言却甚利,落地便生风,瞬时传到两仪峰上每一個人耳中。
本還犹疑的凌山之人,霎时心中一热,脸上掩不住的欣慰赞同。
這才是凌山气魄、剑魄,既不争一时得失,也绝不叫人小看。
戚层云看着那孤决人影,突然想喊一声“大师兄”。
黑衣人亦眯起双眼,打量着這传說中的救世主,心中不仅沒有被威胁的愤怒,眼中反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到了此时此地,澹台明镜也终于松了口,对着俞落尘轻声道,“好。”
闻言,凌山众人对他愈发满意,柔中有刚,丝毫不拖泥带水。
黑衣人松了口气,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俞落尘也呼出口气,他第一次觉得在人前装逼演戏,竟是這般辛苦,明明以前這是他最乐意干的事。
掌门招来的护法长老走到黑衣人身边,“走吧,我来送你下山。”
黑衣人松开长剑,定定地看了俞落尘和澹台明镜一眼,便随着一元峰护法长老往山下而去。
包围着的凌山众人,沒有丝毫犹豫,便迅速给他让出了一條通路。
……
众人散去后的两仪峰,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只有被踩踏崎岖的草坪,能证明刚刚的混乱。
庭院裡,俞落尘盘腿坐在小池塘边的栈道上,看着水裡自己的倒影和月影,久久未动。
屋檐下,澹台明镜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看他。
沉默许久后,澹台明镜问道,“你怎么了?”
俞落尘侧头看他一眼,语气低沉道,“這次都是我的错,连累你遇险……”
澹台明镜微微愣住。
他从未见過這样低沉的俞落尘。
不知怎得,竟有些心慌忙道,“不是,我当时一眼就看穿他的修为,我是怕你……才故意……”
俞落尘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暴露嘛……”
见他如此懂事乖巧,澹台明镜更忧心了。
向来秉承打击教育的他,第一次主动夸奖道,“你真的不必如此,你已经很厉害了,做得很好了,你只用了一個多月,就修炼到练气七层啊……這是一旦說出去,都不可能会有人相信的神迹,至于其他的意外,那不是你能预料的。”俞落尘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半晌后,一脸认真地点头道,“我知道啊,我确实是前无古人的天才聪慧,不過,你說‘神迹’,其实倒也更合适。”
“啊……”澹台明镜拧眉,這是关键嗎?
他刚想习惯性骂人。
却见這
时俞落尘又突然满是失落愧疚道:“我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是天命之子,必然不可能遭遇任何生死危机,不论遇到什么,都一定能功成身退,却沒想到今日……”
闻言,澹台明镜垂下眼眸,修长手指把玩着发上的红色丝绦,故作不经意问道:“所以,现在你害怕了,后悔了?哼……我当初早跟你說過,是你自己执意要……”
然而,他的话還沒說完,就被直接打断。
俞落尘气愤又无辜地瞪着他,“你在胡說什么呢……害怕?后悔?你觉得像我這种大人物,可能会有這种无聊、无耻的想法嗎?”
澹台明镜被他這中气十足的声音,喊回来神。
所以,他深感困惑道,“那你說之前那番话,摆出那张难看脸色,是什么意思?”
俞落尘拄着下巴,一脸严肃认真道:“我是在自我检讨……我做得還不够,考虑得還不够周全,我自以为是天命之子,就放松了警惕。”
澹台明镜眼皮轻眨。
他想說,就俞落尘這种傻瓜性子,考虑周全什么的就算了吧,不主动找事就够了。
俞落尘继续之前话题,“是啊,确实我是天命之子,我是被庇佑的,有大气运在身,怎么样都不会死,都能化险为夷,但是……”
說到這,他突然满是同情地看着澹台明镜,“按照主角定律,我身边的普通人其实是才最危险的啊,大概率都可能会成为祭天补品,尤其是你啊,小镜子。”
澹台明镜懵了。
這又哪跟哪呢……?
自打跟俞落尘认识后,他一会是镜子,一会是灯笼,现在直接成补品了?
而這时的俞落尘,已经完全陷入自說自话,“我不能這么自私,让你被這些危险包围,让你因为我的伟大使命、为天下苍生牺牲。”
“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小镜子你要跟我一起辛勤修炼,上课绝对不许再睡觉,我练剑你也要练剑,我打坐你也要打坐,我读书你也要读书……”
越說,俞落尘的双眼越亮,皎洁的月光洒下,反射着他剑服上华贵的银纹,将他映衬地像一個高贵精致的鎏银雕像。
澹台明镜微微迷眼,想着不久前,在同样的月光下,以剑心发誓的男人。
他复
又确定,俞落尘长得真的很好,身材也很好、气质也很好。
前提是,如果能不再作妖的话。
“你說呢,小镜子?”
俞落尘真诚又专注地盯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孩童般清澈可爱。
但在澹台明镜的眼中,却只剩下了可恶。
是啊,俞落尘這种傻瓜,怎么可能会有绝望丧气的时候。
万物到最后,不過都是变着法的夸赞炫耀他自己罢了,顺带再折腾一下别人。
而這個别人,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是他澹台明镜。
呵呵……
澹台明镜感觉夜风似乎变冷很多,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直接转身向屋内走去。
“啊,小镜子,你要休息啦?对了,忘记跟你說了,那黑衣人走之前,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俞落尘突然歪着脑袋道。
澹台明镜停下脚步,蹙眉转身,“說了什么……”
俞落尘一字一顿道,“‘原来生路真的在两仪峰’,就是這句话。”
澹台明镜沉默拧眉。
从落尘公子在沈家神鞭峰意外身亡,到今夜那黑衣人偏偏逃进两仪峰,都說明俞落尘這個名字承载的一切,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不過……
他看着不远处,那正趴在栈道上傻乎乎伸手捞水裡月亮的傻瓜,嘴角勾起轻笑。
不管将来有什么?
谁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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