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夏梦长在一個单亲家庭,从小和妈妈夏美娟相依为命。父亲是谁她不知道,长到四五岁进了幼儿园,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美好的称呼叫“爸爸”。
夏美娟仍旧不跟她提起這個人,可年幼的孩子好奇心强,有几次夏梦实在受不了,刚一问出口,夏美娟抓過晾衣架就過来抽她的屁股。
大概就是這时候打得上了瘾,体罚教育的种子一落到夏美娟心裡,就放肆恣意地蔓延了开来。加上她之后迷恋上酒精,醉醺醺揍人的感觉就更好。
夏梦身上常年带着五道杠,年纪小的时候只觉得害怕和委屈。每天最高兴的事是坐在幼儿园裡看其他人爸爸,想象他们抱小孩的时候,怀裡的人是她。
实在太难受想被抱抱了,就装肚子疼,她怀着小宝宝的老师总会和蔼地给一個怀抱。当然也不敢逗留太久,很乖的自己跳下来,趴在她肚子上听宝宝动。
那是她年幼时期不多的一点温情,因为太珍贵也太短暂,每次拿出来都小心翼翼地捧手心,害怕一口气就吹凉了,要一点点一点点地想。
后来长得大了,個子高出夏美娟一截。她再手痒的时候就不太好发挥,更别提夏梦开始有了叛逆心,偶尔会挡住她挥下来的一耳光,再恶狠狠地看着她。
母女之间的关系在那时候到达了冰点,争吵和暴力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哪裡有压迫,哪裡就有反抗,夏梦的离家出走伴随初潮一并到来。
但也直到十八年那年,夏梦才终于摆脱了那個家。這座繁忙的城市终于敞开怀抱,接纳了她,在那之后,是一连几年沒有跟母亲联系的真空期。
夏梦再看了看那串号码,接起来的时候多少有点不情不愿。电话那头倒不是她夏美娟,一個男人的声音问:“是梦梦嗎?”
夏梦听出是她舅舅,莫名其妙的心一颤,问:“舅舅?”
舅舅說:“就是我啊,梦梦,你现在在外忙不忙,能不能請几天假回来一趟。”他语气挺焦急:“家裡有点事,想請你帮帮忙。”
夏梦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了些:“請假沒問題,可是到底什么事呢?”
舅舅不肯细說,只道:“电话裡說不清爽的,你還是赶紧回来一趟吧,今天就出发,见面之后我們再细谈。”
夏梦挂了电话手都有些抖。
夏美娟身体一向就不好,加上不良生活习惯的影响,前几年就小中风過一次。虽然后期恢复得不错,但毕竟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状态不比从前。
那回就是這样,她舅舅搞来了她的电话,因为害怕知道胡美娟出事她不肯回来,還特地编了自己家的事来骗她。
夏梦越想越觉得不安,连忙去老总办公室請了假。
临近开学,各种交通工具都被学生潮挤得爆满。普快太慢,高铁无票,夏梦最后咬咬牙买了一张头等舱机票,這才解决了問題。
坐在机场等待值机的时候,夏梦方才一点点冷静了下来。身上的汗已经被空调收干,湿漉漉的衬衫却贴着脊背,凉得她禁不住打战。
所以她這么焦急是为了什么?原本以为血缘亲情早就是一场海市蜃楼,看破它的虚假面目后,自己就可以无欲无求无情无爱地活着。
看来還是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存在啊。
夏梦一旦有烦恼,就忍不住习惯性地给官泓打电话,本来以为他不可能接的,沒想到刚刚响過几声就通了:“吃過饭了嗎?”
他声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夏梦在被他外表虏获之前,最先被吸引的就是他的声音,纯净如一汪清泉,很轻易地就让人平和下来。
夏梦心裡好受不少,說:“通知你一声,我现在正在机场准备回家呢。”
官泓纳闷:“這么突然?”几小时前刚說過,這会儿就付诸实践了?
夏梦說:“我舅舅给我打了個电话,语气挺着急的,问是什么事情又不肯說,我怕她是不是又病了,上回不也是這种情况?”
那次官泓就在她身边,到现在還记得她表情,时隔多年与亲友再联络,谁不是兴奋和激动,只有她,一脸的茫然和紧张。
官泓說:“那你路上小心点,這几天机票不好买吧?”
“可不是,只有下午一班,還是头等舱,刷卡的时候我心都在滴血。”
官泓笑一笑:“别滴了,我心疼,等我回去就给你报销。上飞机前再给我来一個电话,下了也是一样,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夏梦听得甜滋滋,嘴上却不肯承认,反诘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沒办法来陪我。我也不要你报销,我自己挣钱自己用,舒服。”
官泓在电话那头摇头复叹气:“用不用我就现在就飞回去?”
夏梦激他:“不飞回来就是小狗。好听话谁不会說啊?”
话筒裡忽然就静了静,夏梦紧跟着听见官泓說了一连串英文。她的胆子只大到這個程度,赶忙喊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官泓声音凉凉的:“晚了,飞机已经调头了。”
夏梦笑起来:“好了,狗蛋宝宝,别跟我开玩笑了。”她声音裡带上几分难为情:“刚刚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還挺眷恋那個家的。”
官泓不跟她逗了,认真說道:“這很正常。”
“以前她打我的时候,总恨不得她立刻就死掉,真的得知她生病,又觉得心裡突然缺一块。可能是我上辈子欠她的吧……”
她忽然顿了顿:“我出走那些年,她都沒有找過我呢。”
挂了电话,官泓還有些失神。
夏梦很少跟他谈家裡的事,偶尔的只言片语也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以为她是厌恶的,她不提,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忽视。
可刚刚听她說话的语气,向往裡又带着浓浓的失落,好像赶进寒风裡的小狗,尽管知道并不受欢迎,還是深深眷恋着那個曾经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心疼。
肩上被人拍了拍,林仪递過来一杯水,手指无意跟他碰到,她立马挑起眉:“要不要把温度调高点,手指冷冰冰的。”
官泓低头喝了口水:“用不着。”
“又给那女孩打电话呢?”林仪窃笑裡带着点埋怨:“国内整天腻在一起,出门用电话腻在一起,好不容易回趟家,第一件事還是要跟她腻在一起。”
官泓眼睛不抬:“跟你们說话太无聊了。”
林仪气得手痒痒:“你還敢說!”
两個人一并往餐厅走。时差刚好赶上吃午饭,长條餐桌上已经布满了美食,父亲不在家,官泓跟林仪坐临位。
林仪喝了一口香槟来开胃,慢悠悠道:“刚刚听你說要立刻回国内?你踩着饭点赶回来,是不是想让效率最大化,好刚一吃完就飞回去?”
官泓一脸似笑非笑,說:“沒那么快,還准备再多陪你喝個下午茶。”
“……是不是小姑娘遇上什么事了?”对上官泓的眼神,她连忙摆手道:“這次沒听你墙角,就是刚刚看你挺着急的。”
“沒。”官泓淡淡道:“就是想早点回去见她。”
“……”林仪觉得真心沒办法和這人交流了:“你是我亲儿子?”
官泓放下手裡的餐具,接過热毛巾擦了擦嘴,正经道:“她准备要回家一趟,我有点担心她。”
“回家是好事,妈妈以前不是告诉過你嗎,家庭是心灵的港湾。”
“這句话沒错,但這句话仅限于正常的家庭。”官泓眼神暗了暗:“她的家庭,跟咱们的不太一样。”
林仪自认是個开明的母亲,有過被上一代人毫无缝隙的渗透過生活后,便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做這样的家长。
可是一個女孩,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七年,林仪纵有再好的耐心也最终被好奇所侵蚀。她默认自己的先生调查了一下她背景,但不多,只正好知道她来历。
南方一座小城出来的姑娘,身边只有一個开杂货店的母亲,生意如果不算太糟,也一定不会太好,毕竟她只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可与糟糕的家境相比,林仪更加担心的其实是另一方面。
她问:“你对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想跟她开花结果那我就谈谈,如果還沒决定好我就先憋着。”
官泓說:“不管我怎么想的,您都憋着吧。”
“……”林仪叹气:“我還是谈谈吧。咱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你清楚,虽然我跟你爸爸都不反对你自由恋爱,但在结婚的問題上我們确实更倾向于门当户对。”
官泓沒吱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桌布。
“并不是单纯考虑利益上的事,更是为了你的感情生活着想。你们经济差距大是事实,她的出身难免会自卑,而深层的自卑就是极度的自尊。”
“两個人搭伙過日子,其实沒那么多讲究,她却处处跟你较着劲,吃穿住行样样要aa,你想给她送個礼物都不敢买太贵,就怕她节衣缩食换個同等价位的。”
“一年两年不觉得什么,可一辈子都要這么斤斤计较嗎?太累了,也不现实,沒等你觉得厌烦,她就先被自己的自尊心压垮了。”
一番话說完,本就不习惯吐露心声的官泓更加的沉默。
林仪一边叹气,一边给官泓的杯子裡再添了些酒:“虽然妈妈不看好你们俩,但对這個小姑娘還是挺满意的。”
官泓微怔,心想要是夏梦听见這句话,不知道会得意成什么样。
“你从小就聪明,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功,忽然来了個你也搞不定的,妈妈看了真的特别的高兴。”
官泓一脸的无语,把林仪看得哈哈笑。平时都是他挤兑自己,现在终于扳回一城,也挤兑挤兑他。手机用户浏览m閱讀,更优质的閱讀体验。更多完本小說关注小說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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